是夜,星野辽阔,四下无人,独独真龙殿内的一角,亮着不灭的灯。
一身白衣素袍的李落渊面色沉郁,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睨着眼前的李栾安。
李落渊手上把玩着古朴的小木匣子,与往日不同之处便是,这木匣子散去了往日里的光辉。
李栾安被李落渊紧紧深凝,心下发怵,深深埋下了帝王高傲的头颅。
骤然间,李落渊淡淡的面色上浮过狰狞,李落渊重重地扬起手,将空荡的木匣子狠狠朝李栾安掷去。
不偏不倚,李栾安额角受了着重重一击,顷刻间,木盒“吭吭”几声掉落,李栾安额角的血液更是汹涌地淌出,夺目的猩红划过李栾安的侧面,李栾安却始终静默不语。
李栾安知晓,此番错在自己,玄武之力失窃,是要云珣翻天覆地的大事。
李落渊气恼,向自己动了手,李栾安心服口服。
李落渊向李栾安怒目而视,他再难掩自己的气愤,冲李栾安厉声痛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年你对着你父君的皇陵是如何许诺?!你可是忘了个彻底?!”
李栾安始终重重地沉着头,他无颜再面见李落渊,他只是闷声开口:“栾安未曾忘记。”
气不打一出来,此言一出,李落渊更是气恼,蹲下身子一手紧紧揪住了李栾安的衣襟,一手搭于李栾安的脖颈之间,缓缓地,一寸寸收紧。
李落渊眼眶猩红,面目狰狞,犹如地狱前来夺命的刹罗。
李落渊低声开口,音色间却毫无掩饰波涛汹涌的恨与怒:“李栾安,若是此番云珣动荡,你便以性命安定。”
李落渊的手收得愈发紧了,他恨不得即刻便将他这草包皇侄捏死于掌中。
窒息之感而来,李栾安埋于袖袍中的拳头又攥紧了几分,后牙更是咬得生紧,此时的他,便犹如遇旱的鱼儿,似乎濒临死亡。
屈辱,自责,无助,恨……席卷而来。
李栾安此时身着薄如蝉翼的里衣,在阴冷的地下,李栾安由心向外,无一处不寒若粹冰。
缘于他所不备,玄虎之力失窃,他在李落渊手中落下了一个毕生难以抹灭的把柄。
李落渊望着李栾安愈发地恨了,分明能担大任者是自己,却偏偏因天眼不开,自己屈居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之后。
这几日间,宫中守卫显而易见愈发森严了,旁人且不论,便是李落渊这样心思缜密之人,早早地便察觉了端倪。
一问一下,偏偏是李栾安不备,将玄虎落入他人之手。
先辈所云,最为危险之处往往更为安定,这才将玄虎之力藏于白龙君主的卧榻之下。
窃取玄虎之力的盗贼,亦或许是早已有备而来,若是玄虎力落入居心叵测之人之手,那将是云珣所要历经的一场浩劫。
李落渊渐渐地镇静了下来,松开了一言不发,却面色憋得通红的李栾安,李栾安面色淡淡,却不自觉地悄然松了一口气,如实重负。
李栾安知晓李落渊的性子,他已然发过狂了,此时沉静,定然是思及对策。
李落渊抬眼盯住了李栾安的眸子,却不知何时,李栾安的眸子竟亦是如此混浊不清了。
李落渊缓缓开口,自口中吐出短短的只言片语,语声淡淡,却引得李栾安帝王威严的面上浮上了肉眼可见的震色。
李落渊道:
“你向来知晓弥筱为琼瑜失了身,你知晓二人道心不稳互换了肉身,只是却不愿相信,琼瑜是天灵根,可是?”
李落渊紧紧盯住了李栾安的眼底,他的伪装在刹那间崩塌,他蹙紧了眉头,却无法逃避李落渊的目光,正视了自己不曾坦荡的内心,轻轻颔了颔首。
李落渊站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双膝跪地的帝王,他娇柔的声此时冷若寒冰:“可是他在仙法大会之上,不费余力便为国争光,足矣道,他的实力深不可测。你却爱屋及乌,向我隐瞒了你所知晓的一切。”
李栾安蹙紧眉头不语,便是默认了。
在弥筱面前,他属实自私,他向来只将琼瑜认作弥筱的玩物,纵使那是一个身怀天灵根,法力高深,极有可能危及自己地位的情敌。
偏偏他在弥筱面没了熊心豹子胆,生怕琼瑜因他而伤,此后弥筱一生只对他冷眼相看。
高傲威武的帝王,爱意却是如此小心翼翼,杀伐果断的他在弥筱面前亦是蹑手蹑脚。
李落渊狠狠地扬了李栾安一掌,李栾安那棱角分明的侧面骤然浮起几抹红来,李栾安愧对于心,愧对于国,此时他不敢再扬起桀骜不驯的目光怒视李落渊,只是愈发自责的埋紧了头。
玄虎力失窃后,李栾安浮上的念头便是落入琼瑜弥筱之手,只是他不敢考虑其后果,三番两次地欺瞒着自己的内心,以低劣的谎言说服自己的私心。
李落渊重重地将浊气一吐,似乎要将满心的哀怨与恨意送出体内,望向李栾安的眼神愈发厌恶了,云珣的君主,却如此狼狈不堪,如此窝囊。
李落渊扬了扬唇,只是缓缓吐出一句:“不论是何人,玄虎与白龙只择天灵根做主,我本要你早日迎娶弥筱入门压制他,只是你却对他情根深种,犹若一句顺从的行尸走肉而被牵着鼻子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又来了一个琼瑜引诱弥筱,同他沆瀣一气,你可想而知,他二人倘若联起手来对付你,我李氏的几万年祖业便要在你手上败了个精光。
天界地府的祖辈,又如何能安心?!
皇侄——这几年,你属实有所长进,连皇叔亦是不放入眼中……只是独独被情丝绊住了脚步……”
李栾安心下受到极大谴责,他将背上所负之荆缓缓卸下,站直起身来,白龙帝主气势威严磅礴,他高了李落渊一头,他俯瞰自己的皇叔,颔了颔首,语气淡淡:
“皇侄知晓了,皇侄定不会再心软,不日便是琼瑜入狱,弥筱入宫之日。”
李落渊轻哼一声,咬牙切齿留下一句:“但愿如此。”便不见了身影。
李落渊鄙夷的声音在狭小地洞之间回荡,李栾安衣裳单薄,眼神深邃,深不见其意地垂眸望着地下的荆条,独自一人在这地洞之下彷徨。
国与私人之情,他定是要将云珣放在首位,借此,既可迎合自己的私心,将弥筱娶入宫中,却可除去琼瑜,永绝后患。
弥筱作何感想,他不敢思虑,只是日后若生米煮成熟饭,那时弥筱更是插翅难飞,若是自由无虑的鸟儿不懂事,作一只矜贵的笼中雀又何妨。
他这样的人,终究是心软太久了,忘了自己那本就丑陋狰狞而自私的心。
……
天才蒙蒙亮起,身披黑袍的洛付抱着一柄剑,钻进了寂寥无人的春欢宫。
洛付望着静得令人发怵的周遭,毫无人烟,不禁勾唇嗤笑一声,讥讽李栾安的软弱无能。
洛付不信,李栾安竟不知晓,他那心尖颤上的宠儿,成日里同他的徒弟交颈而卧。
……
日上三竿,弥筱才悠悠转醒,心下颇有些忧虑,有些捉急,却又难掩几分喜悦。
满打满算,今日是汀钰炼善灵壶的第五日,便再要三日,他便能同弥筱奔向天界,远离俗尘。
只要……这三日里相安无事,不要令李栾安发觉玄武之力落入他二人之手才好。
察觉到枕边人的清醒,汀钰将他搂的更紧了,将下颌藏于弥筱的颈窝,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同梨花般清香,如桂花般诱人,却似海棠般妩//媚。
弥筱成日里同汀钰如胶似漆,享受着见不得光的甜蜜,渐渐地,他对肌肤相亲感到熟稔,不再似几月前那般颤栗不已,敏/感不足。
弥筱回首搂住了汀钰的脖颈,方要同他享受初晨之秘,却见光霁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直直推开了木门。
少年纯情的声音传进二人耳中:“不好了!张公公又来了!”
话毕,光霁熟稔地转身而去,忙道:“光霁甚么亦瞧不见,主子抓紧更衣待客罢!”
弥筱同汀钰相视一笑——望着化作小狗的光霁匆匆跑开的背影。
一如往常,汀钰细致地为弥筱更衣,弥筱不知为何,往日里镶金带银地首饰锦衣穿惯了,今日鬼使神差般择了一套白莲素袍。
一条雪白的丝带系紧了柔顺乌黑的青丝,汀钰望着弥筱,目瞪口呆,心中砰砰只跳,一阵如见故人之感发心而起,心尖是抓心挠肺的痒。
金枝玉叶的弥筱见惯了,素丽的弥筱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不言不语不行不动,直直站定在原地,亭亭玉立,仙气飘飘,便犹如掉落俗尘的谪仙人,却始终出淤泥而不染。
弥筱微微勾唇一笑,莹白的肌肤同白袍融为一体,笑意盈盈,一笑倾城且倾国。
弥筱调侃般向汀钰勾了勾指:“这位天公子,怎的瞧奴家却盯直了眼?”
汀钰心下悸动不已,犹若花木逢春,心下那阵熟稔感难掩,似乎是久别的故人重逢。
汀钰骤然扑上前去,犹如饿狼扑食,紧紧搂住弥筱盈盈可握的细腰,弥筱防不胜防,却听他唤自己:“倪筱。”
弥筱眼尾嫣红的桃眸微微瞪大了几许,这是汀钰头遭如此唤自己,弥筱的心尖微微淌过暖流。
不错,他是弥筱,亦是倪筱。
半晌,弥筱才缓缓推开了汀钰,同他道:“切莫要误了正事,你本便是我的人了,撒什么娇气,还是到正殿会会张公公要紧。”
……
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站定在张公公面前时,张公公微微一怔,末了却又意味深长地笑出了声,招人发怵,引得弥筱后背发冷,却依旧淡淡开口:“张公公,又何时,便再次言说是了。”
张公公向二人行了礼,只是那眼神依旧意味不明,讥讽,虚伪,鄙夷及不屑,肉眼可见,毫无掩饰:
“奴才还以为琼瑜仙师在春欢宫,如今却省得又跑一趟了。”
弥筱望着张公公那眼神,却又闻得他话语间夹枪带棒,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窝火,正欲开口训斥,却被汀钰安抚般地悄然按了按手心,却只是仍旧蹙着眉头不语。
汀钰勾唇轻笑,只是皮笑肉不笑,意味不明,淡淡答道:“便不劳公公费心了,师尊一早是要喝汀钰煮的肉粥才罢休,琼瑜亦是一早便前来。”
闻言,弥筱挑了挑眉,瞥了汀钰一眼,眼底尽是赏识。
果不其然是活了两万多年的天人,道出言语却是如此滴水不漏。
张公公勾唇无声嗤笑,颔了颔首,尖锐的声音只招人厌恶,令人发觉狡诈:“额哈哈哈哈哈……仙师同国师果真师徒情深,既如此,奴才也不多说闲言。”
张公公将拂尘一摆,展开了身旁低垂这头的小宦官手中的圣旨:
“弥筱接旨:奉天承运,君主诏曰,衍临门弥筱,华贵端庄,贤良淑德,三日之后守婚约,入皇宫,行君后礼。赐凤冠霞帔,首饰三千,华服三百,稀世珍宝五箱,十里红妆,送入衍临门。”
闻言,弥筱缓缓瞪大了眼,莫非李栾安察觉了端倪,否则又怎会如此急不可耐地便要下手。
弥筱缓缓抬起眼望向了汀钰,眼中是满眼震惊,却又是感伤,再是狡黠。
三日后,恰是汀钰大计所成,要将他领回天界的日子。
他却不打算抗旨,不打算连累衍临门满门,日后,衍临门自有汀钰这样一个天人所默默庇护。
汀钰更是微微冲弥筱勾了勾唇,狭长的丹凤眼弯起,尽是狡黠。
落入张公公眼中,却是二人惺惺相惜,恋恋不舍的苦闷模样,又得逞的勾起了嘴角——往日里他向来记恨着弥筱待他的羞辱。
弥筱俯身接旨,张公公又取过身旁另一道圣旨,引得弥筱满面是好奇与期翼。
“琼瑜接旨——”
汀钰闻言,急忙行礼跪地,俯首举起手来,却又不自觉翘起了耳朵闻言:
“奉天承运,君主召曰,逆贼琼瑜,窃取真龙殿灵器 ,龙延剑,侍君后之侧,居心叵测,大逆不道,即刻,打入阵道塔,三日后行化魂刑。”
话落,汀钰蹙紧了眉头,满眼诧异,不待他开口言语,张公公便将圣旨重重相他掷去,又取出身旁小侍捧着的龙延剑,扔落在地。
张公公嚣张尖锐的声音刮着汀钰的耳膜:“哼,这可是在春欢宫所搜集,人赃俱获,来人!”
浩浩荡荡的铁甲护卫将汀钰押送而去,留下张公公讥讽的眼神,众人扬长而去,独留弥筱一人在原地发怔。
一转神识要找李栾安辩解,才知这是他有意设下的死局,倘若道琼瑜不曾回过春欢宫,那便是引诱君后,若是回了,便是窃器逆贼。
李栾安终究是……踏上了这一步。
感谢阅读,读者万岁!
打卡三更第三更!
三更结束,感谢大家支持,50收的小福利,如果大家喜欢本文 一定要多多推荐多多支持多多评论多多订阅收藏,激活更多小福利,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次更新的六天后,啾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入狱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