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唐朵第三次失明。
关于前两次的失明,一次正是杨书启给韩景砚讲过的幼年期,被寄生虫寄生,用洗洁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伤了眼睛,导致短暂时间半失明,不是什么都看不到,能感觉到光源,非常模糊;第二次就是离家出走后,再被找到时情绪失控,剧烈冲击下激素受影响,导致的心因性失明,全黑,感觉不到光源。
现在这第三次,又是全黑,这情况是最严重的。
唐朵还感觉有些刺痛,但她没直说,不想让陈桔等人担心。
她一把攥住人,“别告诉他。他自己都在病着,不然又要胡乱想,瞎揽责。”
陈桔急得眼都红了,“唐工,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说这种话了。”
唐朵非常坚持,“我说认真的。你别怕,这事儿我有经验。应该是之前那姓张的朝我瞎吐烟,他那烟有问题,你们得好好化验一下。”
此时证据科的同事也有随行出警,正在分类唐朵暗袋里藏的那些证物,除了那个菌饱体小盒子,还有戳过张奕鸣手指头留血的铁片,以及她藏在鼻子里挡掉一些毒烟的棉球团……这些都是早前她跟周旭商量接触张奕鸣时,计划要取的证据。
张奕鸣为人十分滑溜,表面打理得很干净,警方根本找不到好的接触方式,唐朵联系周旭时就表示愿意当饵。开始周旭是死活不答应的,但案子拖太久毫无进展和新线索。唐朵还把自己准备好的防身工具给拿出来展示,就是那个随身电击器,以及信息传递器。周旭不得不佩服唐朵,并非一时脑热逞英雄主义。
这件事,他们前后辅排了近两个月,陈桔离开唐朵是迟早的事,让张奕鸣再生接触的心思,也不容易。
唐朵握住陈桔的手,“别担心。这里有这么多专家,我没事儿的。还有护士和护工都在,我的生活没问题。厂里的工作,我也在前几个月做好了安排,你平常跟我进出厂子都知道的。安心啦!我正好借此休息一下。我给你说,我听力非常灵敏,汽车的关门声、发动机引擎问题,主控系统运转声或者哪个部件不紧,我都能听出来,这都是我以前失明时,锻炼出来的,正好这回复习复习……祸兮福所依……”
陈桔默默抹泪,她知道这个看起来镇定的姑娘在安慰自己,可是失明多可怕,哪有这么轻描淡写!
之后到了军总院,唐朵休息前,坚持要见见李伊辰。
李伊辰来时,看到脸颊眼周呈现不正常红血丝,带乌血丝的女子,正在划弄她的手机,明明是看不到的,但她那表情叫一个悠闲,眼睛朝天看,脑袋点点点,嘴里哼不停,翘着个脚丫也跟着打节拍。
李伊辰刚才听到消息赶来时的沉重心情,都被姑娘这轻飘飘的态度搞得断了片。
||人不是天生就那么坚强。
想起韩景砚说过的话,李伊辰心头更是五味杂陈。
她当年其实是有感觉韩景砚的心理可能有问题,她想探索,又害怕被拒绝。她习惯了被所有人捧着的感觉,韩景砚也一直捧着她。她太年轻,觉得挖掘别人的心伤是越界,她想等着他告诉自己,可惜交往一年,她也没能走进他的心,分手时她很痛苦,很不甘心,不知道男人的心理问题有时候可能是两人情感之路上的暗雷。
这雷暴了,她竟然时隔这么多年才知道。
唐朵与韩景砚亲密交往才几个月,分手第一个月就知道了他所有的情况。是她不如唐朵聪明吗?
她听说唐朵为了去取一个对韩景砚非常重要的东西而被毒伤时,就有些明白了。不是聪明的问题,而是唐朵比她更爱韩景砚,爱那个更真实的韩景砚。
这种坚强,她自认虚长唐朵六岁,也不可能像唐朵这么淡定。
唐朵感觉到有人来,吸了吸鼻子,就认出了是李伊辰。
李伊辰惊讶,“你鼻子这么灵?”
唐朵解释,“我失明过两次,持续时间超过半年多。你学医的嘛,都知道的,失明者的其他五感会变得特别灵敏,会有非常多新奇的发现。我听声音,闻气味,也能认出很多人的。对了,你看过那个菌饱了吗?那东西有用吗?我可是拿了我百亿的专利换来的。”
“百亿?!”李伊辰刚想说菌饱的事,又被这段打断片儿了。
唐朵一笑,“你别紧张。这只是估值,其实那专利前面两个部分的价值,会在十年之内新能源车发展完成全盛期后慢慢失去价值。我当初签的专利保护就这十年,现在已经用掉三年啦!而且专利费是直接转入总汽局进入基金池,做为汽车产业投资款。姓张的目前能提出来的不过几亿,要拿更多,还得找总汽局老总谈,呵呵~~~”
李伊辰更震惊了,几亿也不是小数目,史上的人质保驾案最高也就2亿,且到后来还降了价,毕竟现金太重不太好提,“你,你没要那些钱?”
唐朵,“我要那么多钱干嘛?我是搞技术的工程师,又不是要养一堆败家儿孙继承家产的富豪。我的理想是等我头发白了,能挂上院士的那个金牌牌,写进历史教科书里。那才叫有范儿!历史上的富豪那么多,现在有几个人记得他们。啧,这不是重点啦,你快说说,你有没有新的研究发现?我这眼睛可不能白瞎,那东西有没有价值,能不能把韩景砚的治愈率提高三成,超过八成最好?喂,李教授?”
菌饱的研究还需要去云省的中科院分部,专门研究菌种菌毒的专家来帮忙分析。出结果,也得等一等了。
李伊辰离开。
陈桔一脸震惊地问,“唐工,你,你真的把……把百亿的专利费,都捐出去了?”
唐朵喝着水,咽了咽,“啧,那就是为了炫摆我身价比她高,个人觉悟比她高,智商智慧比她高,咱是三高美人。让她知难而退,别再想着觊觎我的男人!”
陈桔,“……”
整张嘴都呈“O”型,内心噼啪电闪:高智商人群真是惹不起,都这时候了心机还一套套地不忘□□哇!啧,就是这个“三高美人”标签帖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哎,我刚忘了一件事你去追李教授,告诉她可千万别把我入院的事泄露给韩景砚了。快去!”
“哦,好。”
陈桔目前是唐朵的护卫兼护工,她刚出门,就再次傻眼儿。
李伊辰就在门外,没走远,八成已经听到刚才她们的心机自白了,完蛋。
韩景砚就在李伊辰跟前,靠门缝儿更近,刚才的话听得更清楚,完了!
陈桔最后只能装尸,借口去帮忙拿外卖,逃脱当场被炸尸的尴尬。唔!外卖是小唐工让她点的,眼瞎了也不耽搁吃美食啊,味觉更灵敏哪,唐工自己说的。嗨!瞧人家这用脑一族,就是比她只会耍拳脚的大气。
病房门外。
韩景砚慢慢深吸了口气,手指用力摁了摁眉角,才抬起微红的眼。
声音沙哑,“就按她说的来吧!”
他转身,慢慢往回走。他所在的病层还要再上去三层。到电梯前时,刚好开门,下来一人俩俩一照面儿,都顿了一顿。
来人正是孙耀阳,但两人只是照了一眼,点头示意,没有多说,就错身各行其道。
李伊辰没有注意这个细节,还想着唐朵的事,跟进电梯见无人,才道,“老实说,之前在院门前被扳头,我还很不服气。”
韩景砚轻轻低笑一声。不意外,那丫头一直以来思维就与常人不同,之前乱吃姨妈的醋,又吃刘莹的,整个就一小醋桶子。
李伊辰看他行走时都隐隐透露的吃力感,心里发闷,口气一叹,“当初你送我上飞机时,我就一直在想你为我哭泣会是什么样子。现在我知道,你根本没为我动过情,我是被你渣了!却有这么好的姑娘爱你,我连妒嫉都觉得没多少资格。”
要她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一步,甘冒生命危险,引发夙年旧疾,甚至一辈子可能失明,她自认是真做不到,她还是更爱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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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
唐朵笑着招呼孙耀阳,还把面前移动小桌子上的瓜果盘往前推,拿着只剩一瓣的桔子,往人面前递。
“哎,你不用担心,昨天我才送走一泼亲友团,照顾我的人非常多。他们都得排班,一周只能轮上一次。”
孙耀阳微叹,接过桔子时,握住了那只有些凉的小手,唐朵挣了一下没能挣开。
孙耀阳声音很沉,透露出少见的强势,“唐朵,其实我不想看你在我面前装强势,你在韩景砚面前就不会这样,对不对?”
唐朵别过脸,另一只手抠抠脸,有些吱唔。两者性质完全不同啊!她又不是花痴,见个帅哥就扑的。要扑也是扑,咳!
“我知道,你这瞎眼是为了他,对不对?”
唐朵想要解释,孙耀阳突然厉声喝断,“你别哄我了,我不是小孩子。唐朵,我只是想听你说真心话!”但他顿了一下,又瞬间改口,“不,算了,你别说。”
唐朵,“……”
两人间的气氛少见的凝窒,与以往轻松随意很不同。
唐朵知道,有些问题假装不在意也只是假装,她和孙耀阳间的临界点终于还是到了。
“唐朵,你就这么爱他,即使现在你们根本没有在交往,你也要为了他冒生命危险,连眼睛……要是眼睛以后好不了了,你不会后悔?”
其实在此之前,顾岩来时也问了她一样的问题。
唐朵垂下头,手里抠着爪子仁,轻声道,“也不是没后悔,早知道张奕鸣那王八蛋那么坏,就该早点下定决心把他抓起来。而不是等到他中剧毒,引发生命危险。命只有一条,早点自救,成算更大。”
孙耀阳只觉得女孩过于淡定理智的说辞,刺得他眼皮猛跳,整个人都怒发冲冠,唰地站起身带得椅子发出尖锐摩擦声,陈桔跑进来紧张地看着两人,出声提醒。
孙耀阳更为愤怒,“唐朵,你……”
唐朵抬头,一笑,大眼里光影晃动,“对不起,耀阳。”
那天,她也对顾岩说了一样的话,“我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我希望他能好好的,健康的,自在地陪着我。也许在别人眼里,他风评不太好,小时候还惹出好多烂事儿,进过少管所,还有风流债,我还是爱他。也许他活不长久,只有几年寿数,我更不想浪费时间。”
“我们一起经历过两个葬礼。我是被他引导进入汽车行业。我好色贪恋他的身体,我还花钱买他时间陪我,我也不是什么单纯清白的好女儿家。他表面看着挺傲气,还爱端架子拒人于千里,总对我说教,管东管西。”
“他也没那么差劲儿,他从小也缺爱。但他还总帮别人追老婆,周全别人的幸福。但他快要死了啊,被那些坏蛋害死了。也许我这么说有点娇情、恋爱脑,圣母心,也许我就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你和顾岩离开我,还有很多机会遇到更好的姑娘。”
“但韩景砚不一样。”
那个家伙总把自己埋在黑暗里,她就想带他走出来,只有她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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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朵瞎眼的事,在入院治疗第三天,就大爆发了。
起因还是,唐朵把工作和生活都安排好了,但习惯性忘掉了自己的大家族。
杨书启每周都要跟她通电话,询问她的生活近况,还有健康问题。一般都是打视频,这点其实很好糊弄,她只要换身衣服,换个场景,一边快乐唆粉,减少眼神对焦,碍于视频晃动,她一惯的不正经敷衍态度,杨书启也很难在视频通话里发现问题。
这漏洞,就出在小巷口派出所的片警邹哥身上。之前凶匪事件,他听从周旭的安排,加上当时还有陈桔在身边保护唐朵,便没擅做主张通知杨家人。
这回唐朵出事,直接就送去医院了,好些天没回来,邹哥就有些担心,回头打了石宇集团电话询问情况,接到的解释说唐朵身体不适,住院休养了。
邹哥一听着急了,一通联系搞清楚情况之后,觉得最近小姑娘身上发生事情太多了,之前的路遇凶匪劫车案都还没抓着幕后黑手,这会儿眼睛固疾复发进院,听情况还不轻。就算这里有邹哥熟悉的周旭警官,陈桔,以及关系菲浅的韩景砚照应着,没个直系亲属总也不妥当。再三思虑后,邹哥还是把情况全盘告诉了杨书启。
杨书启一听可不得了,难怪他老感觉最近左眼跳完右眼跳,心里总也不踏实。
回想之前视频里,那姑娘的状态就愈发觉得不对劲儿,当即就给军医院里的熟人打电话,确认了情况后,大怒!
这臭丫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竟然都瞒着他。
律所的人这一天震惊发现,一向冷静自恃八风不动的年度新人律师杨大帅哥,突然红着眼睛冲进了大合伙人的办公室,不出十分钟就出来了。
脖子上挂着工作牌取了,到HR办公室办离职手续了,听说连即将荣升的拥有单间办公室的正牌律师职位也不要了,要回老家龙城!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关系好的人拉着杨书启询问,不理解。
杨书启口气很绝断,“其实我妹走后,我也没打算在海城长待。现在她出了事儿,我必须得回去照顾她。抱歉!”
好友拉着杨书启问,“你说的是陈珏吗?陈珏不是好好的吗,我才看她在圈子里发聚会餐图。”
这个好友完全不在唐朵的圈子里。
杨书启眼神潮红一片,摇头,“不是,不是小珏。对不起!”
好友瞬间想起,杨书启还有一个小妹妹是海汽集团里的高级工程师,挺神秘的感觉,从来没参加过他们律所的聚会,似乎调子有点高冷。但杨书启似乎对这个妹妹格外在意,竟然会为之辞职,放弃已经拼来的大好前程。
要知道,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拿到律所单独办公间的新人,最近三年也就杨书启他一个。
杨书启很快收拾好了东西,走得毫无顾忌。
有人说,“人家到底是龙城的二世祖,这里不干了,回家也是继承祖业,自然走得潇洒,没啥后顾之忧。”
又有人说,“啧啧啧,有钱家的少爷就是任性哪!哪像我们这些外来打工的无根浮萍,身不由己。”
好友很不高兴这些人的酸话,“有空唏嘘,不如把自己的业务干好。你们有能耐,就去帮助一下那些需要法律援助的妈妈帮宝宝多要点抚养费,或者帮失独老人争取养老保障?”
这些吃力不讨好,分文不赚的事,杨书启每次都主动揽活儿。他的独立办公室,不仅是业务能力突出,还有一份真诚助人的心才能赢来所有合伙人一致认同的升职待遇。甚至只有大合伙人知道的,杨书启私下里前后供养了三个贫困大学生。
杨书启打包了重要行李,托运回龙城。偌大的豪华公寓,很快就没了人息。
陈珏闻讯赶来时,快递公司已经把一箱箱的东西拉上了车,看得她又急又气。
见到杨书启就爆发了,“哥,你疯了?凭什么唐朵一出事儿,你就要回龙城。咱们在海城这边的事,都通通不要了?那当年你来干什么的?你还说要当大合伙人的,你这就放弃了?凭什么啊,为了唐朵,她又不是你亲娘,凭什么?!”
陈珏一提这茬儿,心里就委屈。她也是当妹妹的,怎么待遇就差别这么大。
杨书本来心里就烦躁,不安,这段时间联系了不少人了解唐朵当前的情况,越了解越是担忧。被陈珏这么一吼吼,整个人都压不住了。
吼道,“朵宝失明了!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没钱了、生病了、伤心了、难过了,还有你妈可以吐槽求安慰,给你打钱。钱是没你弟弟多,可你妈也没有不关心你。你得的是偏心的爱,那至少也有爱。大姑大姑父对你关注少,但你从小还有爷奶疼。
朵宝都没有,小姑走了,她也没爸爸,没有爷奶,阿婆要顾着一大家子,一碗水端平也不敢明着偏心她一个外孙女。朵宝能向谁哭向谁诉苦,她没有爸爸妈妈可以依靠托底,只有我这个当哥哥的。我不回去,谁会去主动过问她的事情!难道还要三爷爷家的人来过问,你还嫌被外家打脸打得不够?!我可受够了杨宗宇每次见我笑的那副嘴脸!”
杨宗宇,就是三爷爷家的二孙,唐朵叫杨二哥。
二哥呢,这是多么亲昵的称呼,跟亲哥一样了。
明明那只是隔房的哥哥,他和她才是最亲的,偏她从来只叫他名字。
陈珏一下哑了声,“我,我,我怎么知道她,她怎么眼睛又瞎了?她这又是惹上什么事儿了?”
一听这个,杨书启更不高兴,脸色瞬间板正得宛如上法庭,“小珏,你要是嘴没这么欠,也不会每次见面就吵。你忘了,当初我办的第一件大案子,是朵宝帮我找到证据,找到对家破绽的。你忘了你进海气时差点被末位淘汰,也是朵宝熬夜陪你做任务,才能拿到第二名的成绩,顺利通过实习期。”
“她有时候是对咱们态度不好,可是你要想想,我们小时候做的那些事有多伤人。不是长大了就会好的,长大了得花加倍的补偿才能补好那些心伤。你小时候被弟弟分走的东西,你长大后加倍了买给自己,你真就满足高兴了吗?”
陈珏被训得眼睛一酸,叫起来,“走就走,谁怕谁。就像他们说的,我们这些富二,家里有矿的,就是有退路。反正饿不死我,走就走,谁怕谁。”
杨书启看着冲出去的身影,长长一叹。
海城都是小事儿,他最担心的是妹妹这回的失明,是因为中毒。
中的什么毒?怎么会中毒的?龙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飞机后,杨书启想了又想,最终拔了老家的电话,“阿婆,朵儿出事了,她眼睛中毒,又失明了。现在在军总院。我和陈珏已经把海城的工作辞了,我们也打算回龙城。一家人,要在一起才彼此有个照应。”
那一头,坐在棕色雕莲花头扶手圈椅里的老太太,素来平静严肃的面容惊变,整个人撑着扶手站起,声音嘶哑却尖锐,“你说什么,朵儿她,她又失明了?!”
杨家老宅刹时惊动,里里外外的人奔忙着,连着三辆黑车在朱漆大门外齐排,不到半小时就出发了。
车上,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安慰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老太太听着听着,突然眉头狠狠一皱,喝道,“够了!没事儿没事儿,这眼睛都流血了,都看不到了,还叫没事儿。她不是你家的姑娘,你当然不心疼!你们一个个的,都瞒着我,瞒着我!那是我的馨馨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老太太潸然泪下,车内沉寂无声。
…
时值国庆节,街面红旗飘展,一片喜庆。
军总院里比往时安静许多,一些住院病人能离院的,都跟亲友回家庆贺,放松放松。
唐朵也把陈桔支走了,只留了护工帮忙。但她住了这些天,靠听声辨位完全能生活自理了。中午的时候,还打发走了护工回家跟亲人吃团节饭,自己早点好了外卖,准备唆粉啃鸭掌。
这会儿得空洗洗自己的小内内,哼着歌,倒也惬意。
哦,看不到怎么知道有没洗干净,这数数儿搓个百来下,机器洗也都是凭概率的。这种小事儿是拦不倒天才如她的。
也就在这平平静静的午后时分,她以为还和前些天一样。
韩景砚也像之前一样,午间会端着饭到门外坐着,一边吃,一边听病房里的情况,偶时还能看到姑娘瞎忙碌身影。
她真的比他想像的都要坚强百倍,看着她一会儿叫吃的,一会儿还买鲜花,一会儿还玩盲打游戏,全天不带歇的。她就不像是来养病的,更像是来休假养生的。
一刻都静不下,一刻都不无聊。
即来之,则安之。
这是她跟陈桔说的话,她似乎一直在安慰旁人,自己的日子照过,该吃吃该玩玩,该睡睡。
哦,该骂他的时候也没少骂。
每天她还当他不知道她已经往院,不定时地给他发骚扰短信。会报告集团项目的进展情况,显摆她的计划推进能力;会抱怨他不回消息,威胁要拉他进小黑屋;歇不到一天,就发不露头的局部特写小涩照,带水花,带湿布,带点小红舌头的,做怪脸表情。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正常,可是当房门打开时,她要把吃完的垃圾袋扔出来,摸索着墙边扶手,数着步数,踢到垃圾筒后,在上方比划着方向,听着路过的小护士给她播报准确度,左挪挪前移移,啪一声,投中了桶就高兴地“欧耶”一声,惹来对面护士站一片笑声。
她就是个活宝儿,总有办法让自己处之泰然,逗自己开心。
他看着,心里层层叠叠的酸涩苦楚,食不知味儿。
那明媚的笑容没有变,可是那双动人的大眼睛里,散漫失焦,黑寂寂的没有光彩。
盲人的眼睛,跟健康正常人的眼睛,是很不一样的。这么多天过去,他仍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不敢面对那会映照出自己丑陋、无能的大眼睛。
他将饭盒一收,抹了抹脸,又默默站起身,准备以往常一般无声地来再无声地走。就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在她生命中出现过,希望这样她身上因他而起的噩运能快速消散。
正在这时,走廊上响起急促脚步声,有护士询问来人探试床位。
“618床的唐朵。我是他哥。”
唐朵现在是警方重点保护的对象,护士要对方出现身份进行核验。
韩景砚闻声,回了头。
杨书启不耐烦地把所有证件都塞给了护士,就往病房里冲,一时场面有些混乱。
韩景砚忙上前帮忙解围,杨书启一看来人,怒意上涌一把抓住韩景砚病服领子,将人怼到墙上,质问唐朵的病情来由。韩景砚提醒公开场合不方便,要杨书启单独谈。两人寻了间无人的病房私聊,听完一切始末的杨书启,二话不提就给了韩景砚两拳。
韩景砚也没挡,抹过唇角的血渍,表示自己不会再见唐朵。
杨书启怒极喝斥,“她现在当然不用见到你,她都瞎了,看不见了,她谁也看不到了。我真TM天真以为朵宝在龙城会好好的,没想到你就是她身边最大的雷点和毒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