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业成还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数落她，沈络听烦了，猛地回过头说：“你们不想让我住这里我可以搬走，但是之前那几年政府发放给我的补贴你要还给我。”
沈业成一愣，表情明显有些心虚，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反问：“什么补贴？”
“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络说完，见沈业成一副死不认账的样子，干脆半真半假地吓唬他：“我同学的爸爸是法律系教授，专门给人打官司的，你不给我也行，我们走法律程序。”
罗娟刚从卧室出来，一听这话便破口大骂起来：“你个白眼狼还想去法院告我们？我跟你叔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感恩，现在还反咬我们一口，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她越想越气，咄咄逼人地说：“你有本事就去告！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告得赢！”
沈络寸步不让：“补贴是发给我的，这些年下来一共也有好几万了，你们拿了属于我的钱，我当然有权利讨要回来。”
罗娟冷笑：“你的钱？你从小到大吃我的喝我的，翅膀还没硬呢就开始跟我算账了？”
沈络从书包里掏出账本扔到她面前，“我花了你们多少钱我都记着，扣掉这些，我的补贴金也还剩下不少。”
“你！”
罗娟还想跟沈络对呛，沈业成却拉了拉她的胳膊，对她使了个眼色，突然充当起了和事佬：“都少说两句，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为了这么点儿钱闹去法院，不够丢人的。”
罗娟看懂了他的眼色，她虽然生气，但也知道这事儿闹大了对他们没好处。
即便沈络现在年纪还小，也不能跟她把关系闹得太僵。
只有把沈络拿捏在手里，跟他们家牢牢捆绑在一起，他们才能从这个侄女身上得到更多好处。
镇上的老师说了，沈络很聪明，成绩一直特别好，是名牌大学的好苗子，现在又进了省城最好的私立高中，就是考清华北大也不是没可能。
要是沈络真的考上了，那他们不就发达了吗，她儿子也能有个更好的前途。
为了这个，罗娟没再闹脾气，把肚子里那些恶毒的话暂时咽了回去。
沈业成也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络络，不是小叔说你，你最近脾气也太大了。涛涛又不是故意的，他还小，你跟他计较什么。再说你婶儿已经打过他了，他下回肯定不敢再这样犯浑。”
见沈络不吭声，他便自顾自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昨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的那些钱叔都给你存着呢，以后你考上大学好给你交学费。”
罗娟的态度也软化了不少：“你这丫头昨天突然跑出去，我临时请假也不好请，被领班说了一顿还要扣工资。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事儿了，下回可别这样了。”
看到他们这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沈络没觉得感动，反而一阵反胃，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么好哄。
如果是平时，她懒得浪费时间去跟这两个人磨嘴皮子，可是今天她的心情实在糟糕，情绪也有些不受控制，忍不住讥讽道：“担心我出事，夜里还故意把我锁在外面？”
沈业成连忙解释：“这可就是你误会我们了，我们怎么会故意把你锁外面呢，我跟你婶儿昨儿个等了你半宿没见你回来，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睡的。你怎么今天早上才回来？夜里去哪了？”
沈络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瞳盯着他。
沈业成明显有些不自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找补道：“是不是涛涛把门反锁了，这孩子，回头我得好好教训他。”
“那你们的手机也是他关机的？”沈络问。
沈业成连忙推说道：“我的是没电了，忘了充电，你婶儿睡眠不好，晚上睡觉都是关了机才睡。”
这种烂借口骗沈志涛都骗不住，沈络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没再说什么，回房间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经过五楼的时候，她脚步一顿，想起郁呈昨天跟她说钥匙只有一把。
不知道郁呈今天早上会不会回来。
她摸出口袋里的钥匙，犹豫着拨通了那个新保存的号码，但是一直没人接。
外面又是一阵电闪雷鸣，沈络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站在门口又拨了几次郁呈的电话，一直没接通。
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赶不上晨读了，只能先下楼，路上给郁呈发了条短信说明情况。
雨越下越大，沈络撑开伞，握着新换的伞柄，又想起之前她跟郁呈一起回来的时候淋的那场暴雨。
阴云密布的天空一片灰暗，巷子里的光线也比平时更加微弱。
沈络一个人走在这场风雨里，脚步匆忙地在小巷里穿梭。
裤管很快被雨水打湿，鞋子也进了水，冰冷潮湿的感觉让人心生烦躁。
她走得很快，到公交车站等了好一会儿才上车。
这个点路上非常拥挤，有些路段还会堵车，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了十来分钟。
一进教室她就下意识看向郁呈的座位，是空的。
原本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郁呈，一想到罗娟和沈业成骂她的那些话很可能全被郁呈听到了，她就恨不得躲起来不要再出现在郁呈面前。
可是郁呈没来。
那种不好的预感带来的不安和焦躁一下子占据了她的心神，连苏彤跟她说话她都没听清。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苏彤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沈络回过神道：“家里有点事耽误了，路上又刚好堵车，公交开得比平时慢。”
苏彤低头看着她贴在腿上的裤管，面上露出几分心疼，皱着脸低声咕哝：“你又淋雨了，裤子都是湿的。”
沈络不在意地说：“没事，过会儿就干了。”
苏彤递过去一盒餐巾纸：“擦一下吧。”
“谢谢。”
沈络犹豫着接过来，马马虎虎地擦了擦。
把纸盒还给苏彤之后，她拿出课本开始晨读，却好半天没能静下心。
上课铃响起来的时候，后面的座位还是空的，沈络第一次在课堂上走了神。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顾不上其他，直接扭头去问周文彬：“周文彬，你知道郁呈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周文彬正在低头看手机，闻言猛地抬起头，迟疑地说：“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昨天夜里，郁呈他们家的酒店好像出了点事，有救护车过去。”
“救护车？”苏彤惊讶地插了句话，“是有人受伤还是怎么？哪家酒店啊？市中心那个吗？”
周文彬点点头，“具体怎么回事我还没打听到，就是听说半夜有救护车开到酒店楼下，还不止一辆。”
沈络一听到救护车这三个字就愣住了，那种不好的预感让她有些头皮发麻，紧张地追问：“那郁呈有跟你联系吗？”
周文彬垂头丧气地说：“他都好久没联系过我了。”
虽然不确定救护车是不是跟郁呈有关，沈络的心还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有种很不好的直觉，郁呈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郁呈的座位空了一整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沈络也没在路上遇到他。
那种不好的直觉越来越强烈。
下了公交车沈络便一路狂奔，一口气爬上五楼，门口果然没人。
沈络喘着气给郁呈打电话，可是不管打多少遍都没人接。
她靠着门板缓缓蹲坐下去，手指飞快地点着键盘，给郁呈发消息问他怎么样。
还是没有收到回复，她盯着手机爬上六楼，这次门没有被反锁，屋子里黑黢黢的，那一家三口明显都已经睡了。
沈络放下书包去卫生间洗漱，她心神不宁，隔一会儿就要看一下手机。
直到她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也没有短信进来。
昨天夜里就没睡好，白天又一直硬撑着没睡，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很疲倦，可她就是睡不着。
身心的疲惫和精神的亢奋互相拉扯，几乎要把她撕裂。
她头痛欲裂，耳畔响起尖锐的蝉鸣，胃里也一阵恶心，难受得要命。
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只要好好睡一觉，这些症状都会消失。
可是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两点多，她还是没能入睡。
沈络睁开眼，在黑暗中爬起来穿好衣服，下楼给那个灵位上完香才回去。
第二天还是没见到郁呈的身影，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在学生之间传播。
有的说郁呈那天晚上受了很重的伤，被救护车拉走了，现在还在医院昏迷没醒。
有的说郁呈要去国外留学，至少有几年不会回来了。
还有的说郁呈跟家里闹矛盾，赌气离家出走，不知道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沈络看到苏彤逼问周文彬哪种说法是真的，周文彬苦着脸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同学跑去问班主任，班主任只说郁呈可能要休学一段时间。
至于休学的原因，不管怎么打探，班主任都三缄其口。
没人知道郁呈到底为什么突然不来了，他的座位一直空着。
沈络感觉自己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是跟很重要的人分别时才会有的感觉。
不知道郁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她不像周文彬，不像那些跟郁呈家境相当的同学，就算郁呈真的出国留学了，他们也还是能联系他，能跟他见面。
她和郁呈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她和郁呈根本不会产生什么交集。
或许，以后她再也见不到郁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