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回到杂货铺的时候,天也马上就要暗下来。
周一横和萧潇已经在杂货铺里忐忑不安的等了她一整天,听见门口她按密码的声音,两人立马从客厅的走出,齐齐在门口等她。
杨晔刚走进门,萧潇就先一步上前,她拉过杨晔的手臂,上上下下,把人仔细的打量了一遍。
“你没事吧?”萧潇担心的看着她。
杨晔笑了笑,眉宇间却还存着一点疲惫,“没事,我就去拿份报告”
“你吓死我了”萧潇拍打自己的胸口,那口堵了她一下午的气终于能吐出,“我刚才听你说什么,还让我等等,又说什么回来再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杨晔微笑,她安抚似地拍打萧潇拉紧自己的手,“我刚在金石斋那看到个奇怪的人,不想被他们发现,所以才这么跟你说”
周一横从厨房拿了杯刚倒好的热水,递给杨晔说:“先喝杯水休息会再说”
杨晔接过那个玻璃水杯,带着温热触感的杯壁,她在萧潇刚才挪来的办公椅上坐下,喝了几口热水。想不通为什么,那个风衣男人的身影在她脑海里越发清晰,男人熟悉的身影,那双带着凶狠和算计的眼神,杨晔总觉得那双眼睛奇怪,可一时半会她又想不出来。
她双手用力地握紧杯子。
“老板?”潇潇注意到她的失神,轻声喊了句。
杨晔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桌上,她深呼吸,试图将在金石斋里看到的那些事情,按照顺序去拼凑排列。萧潇和周一横站在对面,表情关切的看到她。
杨晔抬头,她平静的眼中似乎有了点方向,只是那点方向并不太多。她慢慢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说给两人听,从手里这份完全虚假的鉴定报告,到她拿回来那个被调包的粉彩小碟,以及在门口看到的那辆厢式面包车,和最后那个让她奇怪的陌生男人。
“现在可以确定,那个所谓的鉴定就是幌子”杨晔总结,语气肯定,“他们根本不在意东西的真正价值,只关心这么利用信息差赚钱,而且我怀疑他们运出去的办法,可能比我之前想的还要直接”
“为什么?”周一横问。
“我刚才看到他们往面包车里搬了四个箱子”杨晔说,“如果按照每个箱子最多能放四件东西去算,他们这次运走的就有十六件,金石斋开到现在不过三个月,他们怎么能收集到这么多?”
“你猜他们很可能会把假的和真的混在一起?”萧潇皱眉。
“嗯”杨晔翘起二郎腿,向前倾身。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杨晔拿出来,看到屏幕上的显示,她按下接听键,还打开免提。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杨晔开门见山。
“情况不太好”电话那头传来李成沉重的声音,“现在市场上确实有这么一批人,打着给艺术品鉴定,高价拍卖回收的旗号,套路都差不多,要么是出假报告,要么就是把真的说成假的,或者想办法把真品的价值贬低”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可惜, “我有个朋友,家里老人发病继续用钱,他就把一个粉彩的瓷瓶拿去卖掉,但只卖了不到五万块,可我看他发给我的照片,虽然我不是专业做这个的,但五万块钱,对于一个清早期的瓷瓶来说,这估值实在太低了”
“他也是在金石斋?”萧潇问
“不是,是家叫什么盛世鉴定行的”李成说,“但他给我看的报告,跟你之前发给我的那几张资料都差不多”
杨晔和萧潇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无奈。
周一横双手抱臂,语气沉重,“看来他们准备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但我还是不懂,如果他们最初的目标是把真的东西送出国,然后在国外进行交易,那单独走一件不是更好,为什么还要搞这么多?”
“不是的,单独把一件东西运出去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萧潇摇头,她语速放慢,好像在整理自己接下去的思路,“只有混在一堆东西里,才能以其他的名义过关”
“你想,我现在是有一堆的东西,那我想把它们运出国,完全可以不用古董或者古玩这种名头,毕竟这两个名头,你想把东西运出去还得有相关的审批资料,但如果我是用工艺品,或者是装饰品的名义呢?”
周一横若有所思的点头,可随即他又提出新的疑问,“如果真按照你这么说,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让人来做鉴定?”
“行,我知道了”杨晔挂断电话
杂货铺也陷入到一阵短暂的沉默里。
周一横率先打破沉默,“我一直在想,如果他们做这么多事,是为了搅乱这个市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运出国交易,那完全可以用更简单的办法。现在的金石斋,第一他制假货替代真品,第二,他压低真品的价值,永低廉的价格收购。第三,他收假货,虽然是为了骗钱。但这么三件事情,我实在想象不到这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来的”
“也可能是他们在筛选”杨晔站起来,沉眸思考了一会,“通过大量的鉴定,他们就能筛选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他们会不会在找特定的某样东西啊,就比如某个大师的作品,或者是有特殊年份的东西?”萧潇忽然问,“我在想,他们既然是把交易安排在国外,那国外的买家难道就不会对他们的东西有要求?总不能是他们有什么,别人就接受什么吧”
杨晔没有回答,脑袋里却又浮现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说不清楚的熟悉感让她心里发慌。
片刻后,她转过身面对周一横和萧潇,“那如果我们假设,他们的目的从来不是一个呢?”
“就像周一横刚才说的那样,三种方式同时进行”杨晔说,“一方面,用低价去收购真品,再把真品混在工艺品里运出,另一方面,他们大规模的去制造各种的假报告,既搅乱现在的市场,又能让更多的人去他们那做鉴定”
杨晔顿了顿,“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这,大概率也是对这里的熟悉”
周一横接过话,他又接着补充,“还有个可能,是他们得凑够一定的数量,装工艺品运到国外,数量上面一定不能错”
“不管他们要什么,东西都不能被这样不明不白的运出去”杨晔看着两人,语气坚定,“绝对不能”
六点多快七点的样子,傍晚的派出所已经没有白天的热闹和喧嚣,门口的值班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民警,杨晔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她走上楼,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走到楼上的办公室,她轻敲了两下门。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讲电话的声音,沙哑的说话里带着明显的疲倦。
“这个月都第三起了,嗯都是老人家被骗,先按照程序立案吧”
许敬哲挂断电话,抬头看到是她,脸上闪过意外,“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饮水机那去给杨晔接水。
忽然,他像想到了什么,接水的动作一停,语气也变得有些紧张,“是不是萧潇出什么事情了?”
“萧潇没事”杨晔说,她接过水杯,身体往后靠在许敬哲对面的那张椅子上,“是我有点事情,想找你帮忙”
她从包里拿出那份文件,放在许敬哲的办公桌。
许敬哲坐回椅子,他疑惑地拆开文件夹,里面是金石斋出具的对于她那件粉彩小碟的鉴定的报告。往后翻了几页,脸上的疑惑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苦恼。
“你又要跟我说金石斋的事情了”许敬哲放下那份文件,指腹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你怀疑他们有问题,我也相信你的直觉很准,但是,我们办案得讲究证据,你光怀疑猜想,这种我们来说完全没用啊”
“证据就在这”杨晔伸手指了指那份刚被他放下的报告,神情严肃的说,“我的东西也被他们调包了”
许敬哲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严肃起来,他坐直身体,“调包?你怎么确定”
杨晔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相册,又放出两张照片的对比。她当时就想金石斋可能会在东西上做猫腻,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准。
前后两张照片,一张是她送去鉴定前拍的,在碟子边缘有一道清楚的浅色划痕,划痕的颜色和碟子整体都不一样。另一张是她在拿到金石斋给她东西后悄悄拍下的,碟子还是一样,但那道划痕却消失了。
“这道划痕我很清楚,是我送去前故意划的,他们还给我的,根本就不是原来那只”杨晔指着手机屏幕。
许敬哲皱眉,他对着两张照片来来回回,又认真看了好多遍,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他叹口气,“怀疑东西被掉包这件事情我们能受理,如果查实那这就是个盗窃行为,但你之前跟我说那偷运,现在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能立案,也不能往前推进”
他身体往前,耐心的和杨晔说:“鉴定水平差,出具假报告,这顶多是行业不规范或者是商业行为欺诈的问题,归市场监管所管,他们的运输箱专业,有专门的存放仓库,这也不能证明他们是在偷运,你现在跟我说的这些,连最基本的立案标准都达不到”
“如果是商业欺诈,为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
“我还是那句话,你猜测、怀疑这都没有问题,但我们需要的是能被法律认可的依据”许敬哲说,“办案就像盖房子,得把证据垒实了”
杨晔想了片刻,她抬头对许敬哲说:“如果我能收到直接的证据呢?”
“你想怎么做?”许敬哲问。
“如果我的东西被他们调包,并且东西的价值达到立案标准了。你们是不是就能出警”
“对”许敬哲愣了下点头,随后他又补充,“但是东西的价值必须是能被承认的,不能你口头上说说”
“好,我明白了”杨晔站起来,心里也有了大概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