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的，那能靠谱吗？”陈诚偏眼看他，语气也有点不确定，“别是那种骗人骗钱的黑店”
“应该不能，我看那地方挺正规的”陈明努力回忆，“人门口那边也都挂着营业执照，还有个什么文物鉴定协会给的牌子，而且能打七折的话，就算其他开价高，那折下来也还划算，万一成了，咱两心里这石头不就落地了”
他凑过去，声音压低，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蠢蠢欲动的试探，“要不这样，我们先过去看看，问问收费流程这种，就当提前了解情况了，要是你觉得有啥不对劲，咱立马就走，反正也耽误不了什么”
陈诚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又落在桌上那个发暗的木盒。他盯着盒子看了好长一会，眼神沉沉的，大概也是在掂量。去了怕上当，可是不去他又不甘心，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和实实在在的风险，两种考究在脑袋里反复拉扯权衡，短时间他也拿不下决定。
客厅里只剩下那盏电风扇发出的吱嘎，陈诚的视线又从木盒移到陈明现在住的屋子，发黄的墙壁和那片快要剥落的墙纸，进门口那，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的开关门，在门把手对应的墙壁上，那已经被砸出很深的一道凹坑。
陈诚沉默地点头，可语气中又带着那类似警告的提醒，“先到那家去看看，但是你记好了，进门后机灵点，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大你放心，这次我心里有数”陈明给他保证，“那咱现在就走，趁早上人少不用排队”
“等会”陈诚站起来，他走到电视机旁那个矮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两个之前用过的蓝色塑料袋，他小心翼翼地把木盒装到袋子里，将袋口的四个提手仔细绑成死结，“包严实点，路上颠，要是磕着碰着到时候就真的说不清楚了，哎对，上次那什么鉴定报告你这也有吧，拿着一块带上，说不定等会有用”
“行，我去找找”陈明应声，他走到里屋，在一堆马上要丢弃的杂物里翻找。
两人开车在建国路上绕了好几圈，才在一个不算起眼的地段找到了那家金石斋，门口的样子和陈明刚才说得差不多，看上去也确实有点气派。
单独的三层楼建筑，门口铺的白色大理石清楚映到那盏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硕大的多层水晶吊灯。这一楼的层高也是厉害，仰头看上去时，只觉得那盏吊灯好像是悬在半空，离天花板都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新店刚开业不久，又是早上刚开门，空气中还留着一点用消毒水清洁后，淡淡的柠檬味道。锃亮的玻璃门也被擦得一层不染，金色的门把在清晨的阳光里还闪着微光。
整个室内空间非常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在运行时发出的嗡鸣，和偶尔从走廊那头传来的几道轻微的开关门声。
前台小姐穿着裁剪合身的深蓝色职业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逛街的额头。她刚在和其他人说话，余光看到有人从门口进来，她抬起头，立马露出个标准但是疏离的微笑，“您好，欢迎光临金石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声音清脆，可每个字不论是从声调的高低还是中间的停顿，都像经过许多次反复的精确校准，既显得周到，又不带多余的热情。
在大厅一面的墙壁上，那整整齐齐的挂着几幅装裱精美的资质证书和授权书，另一面是用柔和的射灯搭配几盏筒灯落在在和墙一列高的展示柜，里边摆着许多样式精美的青铜器和几件高仿的复制品，在柜子底下能够到的两格，当中缀了几支可以假乱真的干花，厚重的器物和精美的花枝组合缠绕，让整面墙看上去既是规整，又不缺雅致的装饰。
他们走过去，站在前台正犹豫该要怎么开口，一位穿着深蓝色西装，带着黑白色条纹领带的中年男人就先迎上来。头发梳得整齐服帖，脸上也挂着和那前台小姐一样，恰到好处的客气微笑。
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转，他在陈诚抱着的那塑料袋上短暂停了一瞬。
“两位是来做鉴定的吧”他声音温和，“我是这里的客户经理，我姓王，有什么可以帮到两位？”
他从口袋里取出两张名片递给陈诚。
“王经理，你好你好”陈明抢走一步，他热络地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
陈诚在原地没动，他将这位王经理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从那双被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开始，到熨烫平整的西装，再到他那张挂着标准笑容，却让人看不出情绪的脸。这种刻意端架子的人陈诚见多了，他扯了扯嘴角，发出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陈诚还在心里盘算，可身边的陈明却已经按耐不住，悄悄拿手肘区碰了他一下，脸上堆着那略尴尬又带着讨好的微笑，眼神一个劲的朝他示意。
陈诚看了眼陈明，在那着急的目光里，他将手上那个深蓝色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那铺着红色绒布的接待桌上，慢慢解开抽绳，又把木盒的盖子打开。
“就是这只碗，我们想让您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大概能值个多少钱？”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没变，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副白手套戴上，小心地把那只碗从木盒里给捧出来。他仔细看了一圈，又让来送茶的前台帮忙把接待桌上的台灯打开，把东西放在灯光下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手指在碗底的落款和釉面边缘来回磨擦，他看着那只碗，忽然有个瞬间，他眼中似乎闪过一道极快的，难以被捕捉的惊喜。
“这碗看着是有点意思，器型和釉面上的光都挺舒服”王经理把碗放回木盒，他对两人说，“我们这边的鉴定服务主要分成这几个档次，您可以看一下，不同的档次，收费和出结果的时间也都不一样”
他边说，边从底下的抽屉里去取出几张印制精美的价目表，推到两兄弟面前。
“这档是最基础的鉴定，这个是稍微高一点，可以出具基本的鉴定证书，这个的收费是在800”他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前两栏，“但这个需要五到十个工作日才能出结果”
他稍微停顿，视线在陈诚和陈明脸上扫过，观察他们的反应，然后才继续给他们介绍，“当然，如果您比较着急的话，也可以选我们的加急服务，就是这一栏，它包括基础的鉴定费用，还有鉴定书，但需要您再多支付两千块的加急费，我们会在下班前给您一个初步的口头结论，如果您需要一份完整书面鉴定报告，像年份，窑口，品相的分析，市场估值参考等等，那因为这种报告的权威性会比普通的鉴定书高，之后无论您是想要出手，上保险，还是作为资产证明都有用，只是这个鉴定报告需要额外向您收1200”
两兄弟看了他眼，凑在一起小声商量。
“老大，怎么弄，慢的要五到十天才能出来”陈明率先说。
陈诚瞥了他眼，“上次等那个鉴定报告，咱也是等了快一礼拜”
“那怎么弄”
“你昨天不是答应妈最迟大后天就能给她送回去吗？”
陈明啧声，“我那就是随口一说”
“那还说什么，加急”陈诚深呼吸，“那份详细的报告也得要，不然光凭他们嘴上说，妈能相信，而且要是真的，我们那什么去和别人谈价”
“对对对，还是老大你说得对”陈明连连点头。
陈诚看到王经理问：“王经理，我们要的比较着急，如果是做加急的话，那详细报告大概多久能出来？”
王经理回答：“我们会把您的单子往前排，最迟三个工作日就可以了”
“好，那就这样”
王经理笑着站起来，“那一共是4000，鉴定和加急费2800，报告1200，您二位跟我到这边先办下登记手续”
付了钱，王经理把他们带到走廊左面最里头的那间鉴定室。房间的面积不大，靠墙地方摆着一连排的玻璃柜，里头分门别类的放着各样不同年份，不同材质的瓷片，玉器碎片，和几个金属做的古董标本。
房间中央的那张四方桌上铺着很厚的一层墨绿色绒布，银制的臂杆台灯旁散放着一堆叫不上名字的仪器和检测工具。桌前坐着位老人，大概有六七十岁的模样。他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头发梳向脑后，下巴的那撮花白山羊胡修得整整齐齐，透着股书卷气的儒雅。
他刚翻过页手里那本关于鉴定的书，听见有开门的声音，他慢慢抬头，看过来的眼神专注平静。那股正经的老学究做派，让原本还有些忐忑的陈诚和陈明莫名就放了大半的心。
“吴老师，打扰您了”王经理的语气恭敬，“这位是我们的吴愚，吴老师，之前是省博物馆里的文物修复师，吴老师，这两位先生有个青玉碗，走了加急流程，麻烦您给仔细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