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五章

“爸真是,想的挺多啊”陈诚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给硬挤出来,带着股被算计后的懊恼和烦躁。

“你爸他就是怕我老了没有依靠,你们又都盯着他留下来的那点东西”陈阿婆那浑浊的眼睛用力地看向陈诚,嗓音干涩沙哑。她顿了顿,好像在思考接下去的话应该要怎么说,又或许她也是想到了那以前的事。

“他走的前两天都在和我念叨,说这东西是他留给我的念想,也是给我的依靠,要是你们真能好好待我,那这东西早晚都是你们的,可要你们还是老样子,那就算我不在了,这东西你们也别想独吞”她说完这两句话后,抱住木盒子的手似乎因为疲惫和心里的舒坦而稍微松了点力道。

当窗外的夕阳被彻底的沉落下去,当最后一点光也被那贪婪的夜色吞没。浓厚的暮色漫进房间,并迅速侵蚀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陈阿婆望着两个儿子,他们的脸渐渐陷入到黑暗,轮廓变得模糊,只剩下两道隐隐约约的侧影和那双她再也看不清楚的眼睛。

“妈,您这是说什么话”陈诚提高了音调,好像是被她的话给戳中了一般,他急急凑到陈阿婆跟前,几乎是半跪着。他仰起头,昏暗中,他看向陈阿婆的眼神却变得异常诚恳,“我们之前是有点难处,我公司周转不灵,眼看着一个大单子就要黄了,几十号人都还在等我发工资,阿明,他好不容易才挑到套合适的学区房,就想凑个首付,我们就是手头太紧了,所以才想能不能先把东西卖了应应急,但这绝不代表我们就不管您了啊”

“是啊妈”陈明也在旁边跟着点头附和。他站在那,双手无意识地来回揉搓,整个人显得有些急躁,“哥说得没错,妈,我们就是着急用钱,绝对不是想私吞,也不是不想孝敬您,您千万别多想啊”

他说话急躁,可目光又像不受控制那般,一次又一次地瞟向陈阿婆放在腿上的那个木盒,后来更是**裸的盯住那木盒挪不开眼。

“妈”陈明走过来,他像打商量那样和陈阿婆说,“要不您先把这东西给我们,我们去找个靠谱的地方再鉴定一下,爸留下的东西,咱总得先弄明白是不是真的,总不能爸说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阿明说的对,鉴定过了咱们都能放心”陈诚立马接话,他苦口婆心的去劝陈阿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了她考虑,“爸虽然说有两个,一个真一个假,但这两个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爸也没说明白,万一啊,我是说万一,万一爸这两个都不对,咱先去鉴定清楚,这样心里也有个底是不是”

“对对对,还是老大想的周到”陈明忙不迭点头。

陈诚跪下来,他看到陈阿婆,还用力握住陈阿婆的双手,语气放软,可仔细听依旧能听见他话中带着的那不容被质疑的规划,“妈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拿去鉴定,先弄弄清楚,不管这次的结果怎么样,我们都还拿回来让您保管,我们两兄弟绝对不动念头了,您看怎么样?”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陈阿婆脸上的变化。

陈阿婆没有讲话,她看人的眼神晔似乎有点飘。陈诚又往前倾了倾身体,语气诚恳,几乎是带着哀求,“妈,我知道我们以前做得不对,忙这忙那,也没常回来看您,让您心里不舒服了,这次我俩是真的想要弥补,您就给我们一次机会,要这样说您还不放心,我们可以给您写条子,就跟爸那会一样,行吗?”

陈明晔赶紧来帮腔,“妈您就答应吧,我们周一,不,明天一大早就去,找城里最好的鉴定机构,后天,最迟大后天,保证完完整整的给您送回来,绝对不耽误”

陈诚又接着讲:“再说了妈,这碗要是真的之前,那放在家里,我们兄弟两干活也有劲啊是不是”

陈阿婆低垂下眼,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木盒表面摩擦。昏暗的灯光里,她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陈诚,他眼里的真诚几乎要溢出来。她又转头看向在旁边站着的陈明,他那急不可耐,大概下一秒就要来抢的姿势也是毫不遮掩。一个藏着算计,一个明白的就剩下贪婪,陈阿婆什么都知道,可知道归知道,她这把年纪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一个眼瞎体衰的老太婆,她怎么能拦得住那两个心思活络的儿子,最后闹翻了,在村里难看别人数落的还不是她自己。

身体的无力感就好像外面的夜色一样,将她从头到脚的包裹。她看着手里的木盒,杨老板把这个东西送给自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心里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难受,又酸又涩,又悲又苦。为早离开的老伴,也为眼前这**裸的现实。

沉默了好几秒,她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陈阿婆顺着他们的话,装作是被他们说动的样子,声音轻飘飘的,脑袋也轻飘飘的。她说:“算了,这东西早晚是要给你们的”

她慢慢地将那个木头盒子递了出去,几乎是下一秒,陈诚立马接过,动作快得连陈明都还没有反应。

他抱住那个盒子,猛地站起来。

“妈,我们就先走了,过两天,等有结果了我们马上来告诉您啊”陈诚语气里那压抑不住的急切和如释重负的欢喜。

“妈您放心,我们绝对给您送回来”陈明也赶紧保证,他忙不迭追上陈诚的脚步。

兄弟两甚至都没在说几句假装关心的话和礼貌的客套,他们一前一后,只能听到那着急下楼梯的动静。

屋里彻底的安静了,只剩老旧时钟转动时的滴答。

陈阿婆拿手撑住膝盖,她慢慢的,有点吃力地从床上起来。一点一步地挪到窗边,看向那已经完全黑了的天,浓重的夜色里,她看到两个儿子从院子里走出。

巷子那有车灯亮起来的光,车子的引擎发动。

陈阿婆的脸上没有表情,干涩的眼眶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只是静静的望见车子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她才对着窗户外那道发沉的黑色,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的说:“老头子,得亏你走得早,没看到今天这样”

*

第二天清早,日头刚爬过楼房的屋檐,小区花园那已经有不少聚在一起锻炼的老人,安静的早上,陈诚和陈明两兄弟不知道为什么又给聚到了一块。

地点是在陈明家那间不算宽敞的客厅,风扇在头顶费劲地转着,搅动的房间和屋外那逐渐闷热的空气,隔夜的烟味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躁感被搅和在一起,憋闷和不耐弥漫到整个房间。

几个空啤酒罐东倒西歪地落在茶几和他脚边,玻璃烟灰缸里已经堆满烟蒂,陈明用力吸了口那根快要燃尽的香烟,烟灰簌簌地掉在那已经发黄,连带还被烫出来几个黑点的木头茶桌。

陈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宿没睡。

“老大”陈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他坐起来说,“我还是觉得这事情有点不踏实”

陈诚皱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嗒嗒。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桌上那把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支香烟,叼在嘴上,打火机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他的鼻腔和口中呼出。

“我昨天也没怎么睡着”抽了大半支香烟,陈诚才终于开口,“妈之前把这东西藏这么严实,那会刚拿出来的时候也没说有两个,怎么过一个月,就突然又冒出来一个,还有爸那份遗嘱”

“我也觉得这事情又问题,你说会不会是有谁想帮妈?”

“这不太可能”陈诚摇头,“妈在村里待了一辈子,认识的不就是那几个叔伯,人家自己都还难过呢,谁会把好东西送给她”

“那是怎么?”陈明掸了掸手上的烟灰,“你说爸一辈子都在村里,连城都没正经的来过几趟,他怎么会懂遗嘱,还专门找人立那什么…补充协议”

陈明身体向前,他看了眼那扇关紧的房间门,压低声音问:“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啥猫腻?”

陈诚没说话,他又重重的吸了口香烟,目光落在茶几那个暗沉色的木盒子上,盒子看着是有些年头,边角的漆皮也都被磨损脱落,露出里面颜色更浅的木料。

“管他真的假的”陈诚一拍大腿,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把烟头摁灭在手边的烟灰缸,“咱先找地方做鉴定,要是真的,咱们高兴,要是假的,咱也趁早死了这条心”

“话是这么说”陈明的脸上露出难色,他搓着手,表情也有点尴尬,“上回那笔鉴定费,两千块钱就这么打水漂了,我是真不敢跟小玉开口,她最近天天盯着学区房的价,家里每一分钱的进出她都门清”

陈诚瞥了他一眼,“你那私房钱呢,既然已经动了头,也不差这一回,妈这两东西要有一个是真的,别说学区房,往后咱两家的日子都能松快不少”

“理是这么个理”陈明凑过去,“万一这东西又和上回那样是假的,上次那两千块钱都是我好不容易咱出来的,这回再要鉴定,我上哪凑去,小玉要是知道我拿钱折腾这个,非得跟我急不可”

陈诚盯着那个木盒,他眉头皱得更紧,“那你说咋办,就这么放着,万一这要是个真的,咱这么错过了不是更可惜”

陈明摩挲着下巴,心里也好像在盘算什么。他忽然想到前两天路过的那条街,看到那家刚开业的新店,“哎对了,我上礼拜送老二去补习班的时候,路过建国路看到那有家新开的,叫,叫什么金,金石斋的,好像也是家古董鉴定行,新店开业能打七折呢,咱要不送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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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自己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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