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变得颠三倒四,字迹也越来越潦草,最后几个字甚至划破了纸张,留下深深的痕迹。
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我的孩子才几个月大。
纸张上凹凸不平黑色的墨水晕染开来,柳透猜曾经落下过眼泪。她的指尖不停颤动,瞳孔失去焦距地盯着墙面。
阿敛心中铺天盖地的绝望几乎将她吞没,柳透无法想象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在本应盛开的年纪结束生命。
“柳透!柳透!”肩膀被紧紧握住,紧接着是传进大脑的痛楚。
柳透本能地想扣开那双手,挣扎间她也终于从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中抽离。
“你怎么样?”庚泯收回手“她让我叫你下楼吃饭,我敲门你没反应,我就进来了。结果站在屋子里叫你名字都不吭声,你是不是,”她顿了顿“不舒服?”
庚泯严肃地看着柳透,迫切焦急的话语一连串抛出,堪堪盖过了柳透耳边的轰鸣声。她勉强地扯了下唇角“我真的没事。”
庚泯皱眉,直截了当“我不相信。”
她发觉自己的语气重了,马上道“但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柳透缓了片刻才道“谢谢。”
庚泯莫名有些烦躁“和我不用这么客气。”她在屋内来回踱步“那我下去就和她说你睡了,以你现在的状态估计一口菜都吃不下。”
“拿着。”柳透手里措不及防被塞了个热乎乎的陶瓷杯,里面是温度正好的水。
柳透抿了一口,舌尖尝到甜味,她眨眨眼抬头问庚泯“你放糖了?”
庚泯哼了一声没说话,柳透却会心地浅浅笑了。
仿佛湿冷的深林中突然亮起了一把篝火,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冷。柳透抱着膝盖安心地合上了眼。
庚泯抱来被子盖在她身上,无意中瞄见桌上搁置的照片,不由眯起眼。这个姑娘给人的感觉,和柳透真的好像啊。
醒来的柳透没敢再打开那封信,庚泯也没有再次提起,这件事成了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一天后柳透准时赴约去找书肆,他们在一家手工艺店前碰面。走进窗明几净的小屋,清新的木质香气扑鼻而来。
凸出的阳台上摆着一排胖嘟嘟的,颜色各异的多肉植物,整个房间都生机勃勃。
“你们好呀,我是小言,打算做点什么?”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年轻女生从里屋探出头。
“泥塑?”书肆偏头问柳透。
这里的采光很好,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恬静又柔和。
柳透正专注地看着琳琅满目的工艺品,没听清他的话,移开目光后和书肆对视“啊?都可以听你的。”
“好的,泥塑室在这边。”女生清脆道,她偷摸捂住嘴,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直到两人坐下,她才按耐不住问道“二位是什么关系?”
柳透愣了愣“同学。”
她对感情一向敏感,也知道书肆可能喜欢她,但他们都在上学,柳透并不觉得自己能给出什么回应。
当务之急是准备高考,没有人能对别人的未来负责任。
“哦~”小言尾音拖得极长,眼珠滴溜溜转显然不信的样子。
柳透“开始吧。”小言才想起本职工作,朝她眨眨眼“稍等一下。”
十分钟后,书肆和柳透面对面玩泥巴。柳透心里装着事,泥团在手中不断挤压变形,却一直不成形。
书肆更不用说了,精细活儿压根做不来,揉搓泥团的样子宛若和面。
他其实察觉到柳透兴致不高,但又没有立场去问,只好沉默。
在旁指导的小言看不下去刚要帮忙,系统突然开口“庚泯和男主的相遇剧情就在附近。”
柳透倏地站起身,脱下围裙交给小言“对不起我有事要提前走。”
书肆掩去眸中的失落,朝她阳光地一笑“行啊,下次请你吃饭。”
小言默默吐槽老掉牙的告别方式,不由暗自可惜,白瞎了这么好的长相。
她以为柳透会头也不回走掉,没想到她蓦地笑了下“好。”而后用力拉开门,狂奔而去。
独留自我怀疑的小姑娘和心跳如擂鼓的书肆。
“哎哎哎,你不能去!”五角星急得上蹿下跳“干预世界主要剧情是会遭到反噬的,你的结局可能会被改写!怎么死活不听呢!倔死了!”
柳透“无论什么后果我都能承担,所以剧情里发生了什么?”
系统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气鼓鼓道“庚泯她爸来找她要钱,她不同意那畜生就要动手,然后正好被男主九复撞见,他报警救了庚泯。”
柳透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她受伤了吗?”
面对气质陡然陌生的宿主系统咽了口唾沫“在原剧情里是的。”
闻言柳透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具体位置。”
系统老实道“直走三百米右拐的一条小巷子里。”
与此同时深巷中,庚泯憎恶地睨着满身酒气的男人。
他犹如一滩烂泥般靠在墙上,宛若树根般粗糙开裂的手指指着庚泯的鼻尖,醉醺醺道“小王八犊子,没良心的贱人!老子辛辛苦苦养你这么些年,你给老子钱天经地义,有什么可横的!”
他下一句恶毒的诅咒还未出口,混杂着难闻臭味的呕吐物喷涌而下。
庚志一手撑着墙,身体像虾米似的弓起,仿佛要将心肺都一股脑吐出来。
庚泯嫌弃地后退两步,淡淡道“庚志,你能落到今天这种狗都不如的田地我真的很开心,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
“至于钱。”迎着庚志怨恨的目光她轻笑一声“你一分也别想拿走。”
庚志双眸腥红地瞪着她,少顷如同精神失常般呵呵笑起来。他脸上是不顾一切的疯狂表情,丑陋的面孔阴森可怖“我记得那娘儿们嫁了个有钱人,而且他好像还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儿,长得很漂亮。”
庚志嘴角向两边咧开,露出黄色的牙齿“你说,我如果......”
“闭嘴!你特么给我闭嘴!”庚泯全身的血液沸腾,血气顺着大脑冲进五脏六腑,她愤怒到控制不住地颤栗着。
恶心,太恶心了,庚泯单是想起庚志刚刚的样子就几欲作呕。
柳透那样好的人,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那样想,他怎么能做出那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暴戾在心中不断滋生,庚泯一拳挥向庚志,等她反应过来已然收不回来了。
“小泯!”一道白影骤然闪进巷口,弹指间来到二人身旁。
葱白的手指死死抓住庚泯,因为惯性柳透的手重重砸在墙面,她的手背登时破了皮渗出血丝。
柳透却是松了一口气,微不可闻道“好在赶上了。”
庚泯拽过她的胳膊,看到伤口时身上的凶气立即消失的一干二净。
柳透没注意到她的内疚,只当她是吓坏了,于是柔声安慰“没事的,我在路上就报警了,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骚扰你。”
庚泯这才迟钝地瞥了眼不省人事的庚志“不用管他,我先带你去医院。伤口不浅,感染了会很麻烦。”
“好。”柳透走在庚泯后面,指甲不知不觉抠破了掌心。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柳透攥着薄薄的检查报告等去找东西吃的庚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