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后有人开车来接他们,那人庚泯不认识柳透却有印象,于是打了声招呼“赵叔叔。”
赵国朝她一笑“欢迎小姐回来。”
她开车不像霸总小说里的司机那样四平八稳,粗犷豪放犹如赶着送乘客赶火车的出租车师傅,低调的黑色轿车开出了赛车的气势。
庚泯注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放在大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柳透知道她在因为素未谋面的家人紧张,于是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音量道“没关系的,祖母一定会喜欢你,况且有我在呢。”
庚泯没答话,不安跳动的心脏却慢慢平稳下来。
开了约莫一个小时左右,轿车停在一座西式风格的别墅前。
这栋建筑通体都是纯白色,花园里红黄两色的玫瑰花早已凋零,显得冰冷而庄严。不似私人住宅,倒像肃穆神圣的教堂。
白色制服满脸褶皱的管家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样子,看见他们就立刻迎了上去“老太太在里面呢,夫人和老爷请随我来。”
玫瑰花丛间有一条人为清理出来的小道,铺上了灰色的石砖,一直通往花园的最中央,一座屋顶尖尖的小凉亭。
穿过小道,一个打扮端庄大气的女人正站在一株凋谢的花朵前,眼里情绪淡淡,柳透却觉察到她内心的哀伤。
女人的年纪有些模糊,说七十多不违和,但说五十多估计也有人信。
她五官精致秀丽,身上不见丝毫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粗鲁和莽撞,和从小接受高等教育的官家小姐没什么区别。
“朝朝来了。”她笑盈盈道,眼神一直盯着落在后面的柳透,仿佛其余三人都是空气而已。
“祖母。”柳透彬彬有礼地叫了一声。
她的为人处事在外无懈可击,既有分寸感又让人感到舒服和煦,但在亲近之人眼中就显得疏离且客套了。
韩纱眸中果不其然闪过一丝受伤“太久没见祖母难道是感情淡了?叫的这么生疏?”
柳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的话究竟有什么不妥之处。
柳立适时开口,介绍身侧快绷不住表情的石仪“妈,这是我的妻子,石仪。”
石仪立马扯出一个笑,刚要说话就被老太太打断。
“还知道叫我妈。”韩纱扫了石仪一眼,嗤笑道“都结婚这么久了,才想着带人来看我?看来对我这个妈也没多大感情。”
“是怕冒然来访打扰了您。”石仪忙道。
韩纱只当她不存在,盯着柳立不依不饶指着庚泯道“朝朝都十七岁了,平白无故多出个妹妹,你就一点儿不管她的想法?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完全没有感情的吗?”
韩纱一方面心疼孙女,另一方面对儿子的不负责任感到心寒,情绪激动一时口不择言“柳立,你别忘了朝朝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难道就没想过几十年后去下面怎么和阿敛交代?”
“妈!”柳立脸色登时变得难看,几乎低吼道“别说了。”
柳透从未见他失控的样子,不免有些讶异。
不知名的情绪在柳立眼中涌动,犹如黑色的游鱼,刹那间泄露的狼狈是平日里所没有的。
庚泯有一瞬间为老太太无缘无故的迁怒而难过,但想了想人家毕竟不是自己的亲人,确实没必要对她千依百顺。
柳透自韩纱开口后就一直在观察庚泯的反应,见她面色如常才放下心解围“祖母我没有受委屈。”
“而且我和小泯相处的很好,我从不觉得她是外人,以后别说这种伤感情的话了。”
见孙女神情认真不似说假话哄自己的样子,韩纱心酸又宽慰。
那个仿佛永远学不会反抗的柔弱孩子,终于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女。
韩纱轻轻叹了一口气“好,我都听朝朝的。都是一家人,闹得难看反而让旁人看笑话。”
“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管家安排了房间,先休息休息吧。”
柳立见母亲服软,也压下了心中翻滚的痛楚“您费心了。”
柳透垂着眼,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桌面,思考刚刚韩纱提到的名字。
阿敛。
说出这两个字时韩纱脸上的后悔,柳立抑制不住的愤怒都在提醒柳透,她很有可能就是原主死去多年的母亲。
但为什么他们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起,原主从小到大甚至没见过关于母亲的任何东西,连阿敛生活过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柳透缓慢摩挲手指,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手机突兀地响了两声,打破了沉默的氛围。柳透颇为意外,想不出假期期间能主动发她消息的亲密好友是谁。
解开锁屏一看,居然是书肆。他发的内容十分简洁:过两天我找你玩?
柳透回他:我在G市。
书肆隔了几分钟才发来一个惊掉下巴的表情包,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我也到G市了,刚下飞机。
实则并不想出门的柳透“......”哦,那简直太巧了。
手机那头的书肆又惊又喜,他真没想到能误打误撞和柳透到同样的城市,毕竟是母上大人夺命连环cue才不情不愿来的。
书肆:那后天一起出去吗?G市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他紧张的如同第一次和喜欢的人表白的毛头小子,得到可以的回复才放心。
“小姐,老太太有事找你。”管家的声音由于隔着一道门显得闷闷的。
柳透应了声放下手机,跟着管家去到二楼韩纱的房间。老太太递给她一个做工很细致的木盒“你母亲的遗物。她去世时你还小,怕你承受不了我就一直帮你收着,现在也该给你了。”
韩纱慈爱的摸了摸柳透的脑袋。
七岁后还没被这样对待过柳透不习惯想躲开,但看见老人浑浊的眼睛还是放弃了。
回到房间合上门,柳透坐在桌前屏住呼吸打开盒子上已经生锈的锁扣。
掀开盖子,里面放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一张泛黄却保存完整的照片吸引了柳透的注意。
无边无际的向日葵花海随风摇曳,漫步其间的女人二十岁上下眉眼清丽,并不是那种一眼万年的大美人,光轮容貌甚至比不上石仪,但她的笑容却明媚而富有感染力,像凛冽的冬日清晨洒下的第一缕阳光。
照片下压着一封信,柳透的直觉告诉她里面的东西绝不会太美好,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拆开了信封。
触感光滑的白纸上印着暖色的波点,甚至粘着卡通图案的贴画,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肯定是个可爱并且热爱生活的人,可上面的内容却让柳透如坠冰窟。
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朝朝整夜整夜的哭,每天的生活不停地循环,喂奶,换尿布,洗澡......我一闭眼就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柳立成天都在忙,一连三四天见不到人影都是常事,我不能成为他的负担,他的拖累,我不能,我不能。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我在管,好累,好累...怎么又记错时间了,朝朝的午饭还没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