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八点半，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柳透胃里一阵阵绞痛，她尽可能蜷成一团抵御疼痛。
柳透不喜欢医院，因为每次来都能想到太平间里幽冷的白光和妹妹躺在铁床上的苍白躯体。
什么东西在眼前晃了晃，庚泯在她身边坐下“现在太晚了，自动贩卖机只剩下这个了。”
柳透定睛一看，是罐八宝粥。
庚泯掰开盖子递给柳透，甩了甩硌红的手“它家的盖子一直难开，或许可以升级个2.0版本。”
柳透接过来，用里头自带的塑料小勺喝了两口，胃痛缓解一些就又还给庚泯“我不饿，你多吃点。”
庚泯狐疑地扫了她一眼，才慢吞吞地开始吃。柳透侧头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庚泯不自在地转过去背对她。
思绪就像春季漫天飘舞的柳絮一样四散纷飞，柳透知道庚泯对谈起未来很抵触，但有的事她必须知道。
“明年就要高考了。”柳透低低地说。
“嗯，所以呢？”庚泯的语气顿时变得冷硬。
柳透好声好气道“你能不能试一试，试着好好学一年。”
“如果努力过结果却不好没有关系的，我可以无条件地养着你。”
“但请你别放弃，可以吗？”柳透用央求的口吻问道。
庚泯眼中有隐秘的泪光闪烁，她深吸一口气讽刺道“你以为我能接受你对我施舍一样的好吗？”
她的声音艰涩“你前十几年的人生顺风顺水，连一滴脏水都没碰过，当然可以高高在上的批判我。但是我不一样，四五岁的时候那个猪狗不如的人渣就开始打我和石仪，他拿棍子抽，拳打脚踢都是常事，我们哭得很大声，楼层隔音不好其实邻居都听得见，但没有一个人来帮我们。”
“你还不知道吧，在言潭上学的所有学费都是我自己没日没夜打工赚来的。”
庚泯倔强地憋回眼泪“柳透，别用你所谓的好话来评论我。柳透，我们不一样，你永远不用为了怎么活下去而发愁。”
她嗓音沙哑地重复道“柳透，我们不一样。”
庚泯清楚地知道这番话有多伤人，所以僵硬地站了两秒钟就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
庚泯的话在脑中循环，挥之不去地嗡嗡作响。柳透犹如溺水的人拼尽全力地挣扎，她仰着脸大口呼吸寻找漂浮物，但目之所及只是一片蔓延至天际的汪洋大海。
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将最锋利的刀对准最亲近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庚泯再没有和柳透说过一句话，开学两个星期也依然躲着她。
她好像又恢复了十点多到，混一天日子吃顿午饭就回去打工的三点一线生活。
柳透多次刻意接近庚泯想要道歉，却都被她不动声色躲开了，关系僵硬到铝合金直女陈珠都发现了不对劲。
课间她实在耐不住好细心，捅了捅柳透“朝朝，你们俩之间发生什么了？”
柳透握笔的手紧了紧“我说错话了。”
陈珠颇为稀奇“你也有说错话的时候。”
柳透神色不明看着她，浅色的瞳孔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许岁见她情绪不对，立刻轻咳一声打圆场“你对庚泯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心里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不会表达。”
柳透摇了摇头不说话。
放学后她独自走在铺满红色地砖的街道，两旁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神色各异，服装不一，但都只是世界上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
他们身上都发生过什么呢？又是为了什么而奔波？柳透不着边际地想。
滴滴滴的提示音不断“检测到男主女主，请注意，关键剧情已触发。”
柳透“男主女主的戏份小泯参加没什么问题，但我为什么总能碰上？”
“宿主，请不要妄自菲薄。”系统意味不明地说“你也是剧情里的重要女配，女主前沫为数不多的好友，也是全书唯一不喜欢男主的配角。”
柳透有所感应抬头，视线越过横七竖八的摊位门店，在路牌和大红色招牌分割的三角形的空隙里看见了老熟人。
前沫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一个俊逸挺拔的年轻男人正垂头笑着听，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系统适时介绍“江班，前沫大三的学弟。”
“小说里不可或缺的深情男二啊。”五角星唏嘘不已。
柳透没功夫听他悲天悯人的长篇大论“我的任务。”
系统瞟向手中一直在转动的小巧钟表“你现在上去和前沫说话，正式剧情开始后当背景板就行，两分钟后九复会和他的现任女友过来。”
柳透不理解地问“明明他们两个人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我们围观。”
系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半天才憋出一句“可能因为人多热闹？”
柳透沉默片刻，打算不再深究这个问题。她抬腿朝前走去，混在形形色色的人堆里好像真的是漫无目的闲逛的高中生，穿过烟雾缭绕的巷子，拐了个弯和前沫、江班打了个照面。
“朝朝你怎么在这儿？”前沫惊喜交加，揽过柳透的肩膀亲昵地问。
“我放学了。”柳透道。
前沫有些感慨“你们现在下晚自习真早啊，我和小班那时候都是追逐星光的赶路人。”
她全然忘了介绍身边的男生，好在他主动开口“江班，我也是言潭的学生，比学姐小了一届。”
江班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不过你应该得叫我学长。”
话都到这了，柳透便喊了一声“学长。”
两人交换姓名后又到了前沫的主场，她犹如百灵鸟般叭叭说个不停，却在说到兴起时骤然闭上了嘴。
柳透倏地抬眼看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拐角。
他明显看见了前沫，或者说前沫身旁站着的江班，于是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比他矮一个头的女生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手臂，眼里是明晃晃的敌意。
“沫沫，他是谁？”九复质问道。
柳透隐晦地打量他，不由有些失望。世界的亲儿子就这样，那不得不说它的眼光真不咋地。
九复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即便长相斯文清秀也掩饰不住自小养尊处优的优越感。
当事人前沫更是莫名其妙“九复，是我老年痴呆了还是你被车撞失忆了？”
“咱俩分手好像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吧？他是谁关你什么事，新欢都有了还惦记我呢。”
九复抽出被女生挽着的手“沫沫你别闹了，我从没答应过和你分手，我和茵茵只是朋友。”
柳透皱眉问系统“他还正常吗？”
系统咬牙切齿“不。”
前沫不想再和九复掰扯这事，低声骂了句晦气就要走。
在‘前面几段’感情中，九复一直是被人低声下气挽留的那一方，当然不会没脸没皮地纠缠。
他反倒怒气冲冲地高声道“前沫你别后悔！茵茵乖顺可爱又懂事哪点不比你好？我告诉你，离不开我的从来都是你！不抓住今天的机会复合，以后你就算哭着来求我也没用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假惺惺地说是朋友，下一秒就哪点不比你好了。”系统阴阳怪气地模仿九复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