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 203 章

光照殿后苑有一座四面环水的花榭雅舍,这里遍栽繁花,高大的凤尾竹簌簌作响,倚栏凭看,风吹过水面,澴波碧洄,绿影娑娑,四周有青鸾珠纱罩住内里,不见踪影,只能听见里头箜篌排箫,弦歌之声不绝。

这是个避世的好去处,这几天陈叔宝都躲在里面自顾玩乐,白珠抱折去的时候,长桌上躺着一具玉体,浑身只轻覆了一层薄纱,陈叔宝正往上摆着各类酒具,一不小心打翻了其中一盏,他便会低头吮饮,感慨道:“酒酽琼浓,不可浪费了。”

还是孔贵嫔最先看到了她,轻声说贵妃娘娘来了,陈叔宝一喜,抬头果然见贵妃含着一缕滟滟春花的笑意走了过来。

陈叔宝很得意自己的新乐子,招来白珠道:“贵妃瞧瞧,将女体上摆酒,取来共饮,别有一番情趣。”

这方面贵妃是行家,陈叔宝暗自猜想,要是能得贵妃一声好,就说明这乐子算是玩到家了。

白珠在那近乎**的身体上扫荡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张脸上,是何珍儿。

何珍儿满脸通红,但神采奕奕,看得出来她作为近日的新宠,唯恐圣恩转瞬即逝,为了笼络住君心,不惜自告奋勇作为皇帝的试验品。

白珠勾起唇角,似是嘲弄,转而又扬起笑道:“盛酒的器皿到底容易立不住,陛下何不取来乳酪掺杂着酒水,涂抹在婕妤身上,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

陈叔宝如醍醐灌顶,拍手叫好,对左右宫人道:“还不快照着贵妃的意思去安排!”

所以说,还得是贵妃点子最多,陈叔宝亲亲热热揽住贵妃的臂弯,“爱妃这几日忙坏了吧,何不忙里偷闲,过来与大家同乐?”

白珠算是看明白了,陈叔宝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要他当个好皇帝,振兴南陈江山是不可能的了,不如就叫他继续流连在后宫之中,别添乱就不错了。

她才不会和他玩这种变态的游戏,白珠正色道:“妾身来,是有一事拿不住主意,想请陛下决断的。”

一听是朝政上的事情,陈叔宝瞬间显得意兴阑珊,他回身坐到内间的罗汉床上,帐帘一放,隔断了内外。

陈叔宝神情恹恹,“什么要紧的事情,贵妃说罢。”

白珠将袖中的折子递了上去,“这是隋国皇帝送来的,妾身见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为修两国之好,特派专使前来。”

陈叔宝将那折子大致扫了一眼,便随手压在一旁,“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那杨坚逼退周静帝禅位,本就来历不正,他派使臣前来,也是仰慕我陈国,来就来吧,到时候让大鸿胪随意安排个驿站,朕再得空接见他一回便是。”

陈叔宝是一向不把别国看在眼里,北边这些年打得如火如荼,改朝换代何等之快,但没有一个敢跨越长江天险,图谋南边的,他自恃南国繁盛,乃是汉族正统,北国都是一群粗鲁的异族蛮子,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

再加上杨坚信中语气谦卑,姿态放得极低,更是大大助长了陈叔宝的这种盲目自信,其实也不能算是盲目,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嘛,锦衣玉食长大的富贵皇帝,天然带着一种乐观,自认为是天选之子,自认为他国无不宾服,自认为他是一代千古明君。

杨坚正是拿捏住了陈国的这种心理,先玩了一出捧杀,让陈叔宝的这种骄大膨胀了数倍,等养到适合的时机,南下直取陈国,统一中原。

白珠倚着陈叔宝身旁坐下,嗔怪道:“陛下是善性人,可杨坚却将咱们都当成了傻子,妾身日前听说了一桩关于隋国的奇闻趣事,陛下想不想知道?”

陈叔宝来了点兴致,微微倾身,“爱妃快快说来。”

白珠斜斜靠着天青丝缎软枕,支颐道:“先帝晏驾,陛下登基那一年,正是隋国刚建立的时候,当时杨坚有南下伐我陈国之心,恰逢突厥扰境,无力分身乏术,故隋国尚书仆射高颎以礼不伐丧为由暂停了南下大计。”她媚眼一横,“这两年突厥屡屡战败,沙钵略可汗月前上书,请求与隋国和亲,其妻千金可敦亦愿意认杨坚为父,眼看着两国硝烟已停,陛下您说,这礼不伐丧的由头隋国还要用吗?”

陈叔宝吃了一惊,旋即重重一拳捶在了金丝楠木几桌上,“竖子猖狂!什么礼不伐丧,有长江为界,朕还怕他不成。我陈国良将颇多,何惧一战!”

白珠望向西面的那扇紫檀戗金窗牖,见绿尾森森,新叶如濯濯碧洗,而旁边的梧桐老树萎然不振,不禁哀怨道:“陛下有豪情壮举,妾身心里头明白,只是我陈国兵力总共加起来不过三十万,而隋国有百万兵力,真要说打起来,又是劳民伤财,陛下还要日夜为此头疼不已呢。”

这倒是实情,陈叔宝仔细算了一遍,虽说他有上天庇佑,即便兵力上有所欠缺也不打紧,但是打仗是多可怖的事情啊,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这样如诗如画的江南水乡,要是变成人间炼狱,百姓呜呼哀哉,他也要整日里被那些大臣们念叨。

两下里相较,始终觉得杨坚不敢南下,但隋国来使迫在眼睫,万一是来一探虚实的可如何是好?

万种愁绪涌上心头,陈叔宝捏着额角烦躁道:“要么给隋国回信,就说朕身子不爽利,恐无心接待外使,等来年再说。”

白珠摇头,“只怕杨坚得知此信,以为陛下是怕了他们。”

“怕他?”陈叔宝冷哼一声,“朕只是不想打仗而已。”

“妾身倒有一计,陛下不若应下,等使臣入建康,大肆设宴款待,务必要做出两国亲厚的假象。杨坚长女乐平公主曾是周宣帝的皇后,而今不过二十有三,比妾身还小上两岁,听说容貌端芳,淑仪柔婉,巧的是她与妾身闺名相同,都为‘丽华’,到时候陛下再向隋国使臣透露出,自己欲求娶乐平公主的意图。”

一说起美人,陈叔宝眼中都泛着光,“与爱妃同名?天底下果真有这样巧的事情?”

白珠笑说当然,“这样陛下既得了美人儿,又与隋国结了秦晋之好,往后岂不是再也不用担心两国会交战了?”

她半哄半骗,把陈叔宝对杨丽华的兴致提到了高点,看着陈叔宝高兴的拍手叫好,白珠辞别却行退了出去。

杨坚会让陈叔宝娶杨丽华吗?

当然不会。

他本就打定主意伐梁灭陈,一统天下,又怎会将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呢?

但站在目前的形式上来看,杨坚愿意伏小做低,捧杀陈叔宝,那么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陈叔宝求娶杨丽华的心,如果他拒绝了,那他这张伪善的面具,也算是被撕破了。

她回到琵琶楼,却见案牍旁多了个人,陈渊捧起一封奏疏,细细读着,因为太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白珠在花架壁瓶前停住了脚步,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光一寸寸移到案前,陈渊抬袖遮了遮眼,这才看到白珠。

他矍惶起身,朝着白珠一礼道:“儿不知母妃回来了。”

“无妨。”白珠走到他跟前,拿起那封奏疏,略过一遍,笑道:“见你盯着这折子看了许久,你是对袁公上奏在广州府建立陪都的建议,有什么困惑之处吗?”

陈渊迎着白珠的视线,轻轻摇头说不,“自我陈国建国以来,就有这一不足,正所谓:守江必守淮,守淮必守荆。可咱们一处都没占到,两广是高祖发家的地方,袁公本意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但儿臣觉得,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为何不主动出击,再来一次‘太建北伐’,夺回咱们的江北淮南?”

他说这话时,眼中都有着熠熠生辉的光,小小少年,已经有了如此深谋远虑,如果不是只剩下四年的寿命,辅佐他登上皇位,或许南陈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白珠拨了拨他鬓边的一缕碎发,欣慰道:“你的想法很好,可是渊儿,有时候咱们能想到了,毛公和袁公是早就想过了。若是北周或北齐时期,相互制衡,咱们也许还有一战之力,但眼下北面全在隋国手中,突厥和吐谷浑各部已经臣服隋国...还记得母妃同你说过的,多将你自己代入成他人,从他的角度和立场去想想他的得失,若你是杨坚,你会怎么做?”

陈渊脸色一白,“陈梁国弱,我要是杨坚,肯定会...灭了陈梁,统一南北。”

白珠笑了笑,“是啊,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杨坚是势必要拿下南国的,北伐何其艰难,这一战如果胜了,那就是拿回两淮,如果败了...你说咱们陈国还会在吗?”

廊下的袁宪驻足许久,最后满腔不忿化作了唇角的一缕淡笑,挥了挥袖,打算离开了。

蔡临儿疾步跟了上去,小心觑着人的神情,“袁公...不是要找娘娘有事吗?”

来之前,他确实对于贵妃干政揽权大有不满,找到蔡临儿,打了一肚子的草稿,准备好好同贵妃理论一番,但真正听到那些话,又觉得可悲可叹。

看,连一介女流都清楚的事情,皇帝似乎还不明白,其实贵妃如果能一直左右着皇帝,就算热衷揽权,可只要利国利民,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吧。

心中渐渐有了些许钦佩,前几日毛喜私底下还同他说过,这回选举新政是由贵妃向陛下提出的,他先前还不大相信,但现在看来,是不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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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八大名妃(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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