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 169 章

她是在说真话,但显然这刘据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轻笑两声道:“做贤妃有什么好的,自古以来贤名加身的,哪个不是过的憋屈?要顾忌这个,担心那个,到最后呢,只能委屈了自己。本宫不想委屈了你,你也不想守着一个名声过日子吧?不如及时行乐,将天下靡艳享受尽了,岂不快乐?”

这都是些什么歪理,白珠听了暗暗皱眉,这位太子殿下,煽动人心确实有自己的一套,可惜用在她身上了。

“殿下此言差矣!贤名不止是人前的做派,而是真真切切的以身作则,将自己比作标杆。孟子曾言‘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便是要教导世人行善行恶之分,又言‘惟仁者宜在高位’,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对旁人影响颇深,怎能一味只顾自己呢?”

她这一番话诲尔谆谆,可是对方却听我藐藐。刘据微捺唇角,“没想到你还有殉节蹈义的觉悟,只可惜事已至此,恐怕外人也不会信你了。那可怎么办呢,你要回河间国吗,送你回去倒也不难,只是恐怕河间王就再也容不下你和你娘了。”

他说话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看似是在为她着想,其实不过是想看她的窘迫罢了。

白珠眸色一沉,意识到这位太子的恶趣味,随即换了副态度,重砌笑容道:“殿下说笑了。香韫已身处汉宫,哪里会有再回去的道理,方才不过是受了惊吓,一时出言不逊了,还请殿下赎罪。”

现在她没有谈判的资本,刘据顶多只会将她当做一个玩物和工具,只有一点点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他才会重视自己。

所以该软就软,面子什么的重要吗?当然不重要。

她变脸速度之快,真是叫刘据频频回顾,最后自觉这捉弄没意思了,起身掸袖,依旧是很温和的声口:“回不去,那就安心在本宫身边吧,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等过几日本宫就奏请母后,给你个正正经经的名分。”

这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和他周旋,每一步都要仔细小心,想来日后斗智斗勇的时刻也不会少。

白珠温驯嗳了声,目送人出去,直到身影渐渐淡到看不见了,这才转身,脸上的笑垮下来,就像摘掉了精心伪装的面具。

后来两天,史良娣也没来找过麻烦,皇后时不时召她去说话,也不过是解闷子,从皇后的哀怨中不难得知,近年来他们夫妻感情并不算好,尤其是建章宫建成后,皇帝多是在那里朝会理政,连带着把自己宠爱的嫔妃们也一并接了过去。

皇后常年守着偌大的椒房殿,与她同龄的老姐妹们不剩两个了,皇帝的那些年轻新宠她又看着心生厌烦,嫌她们聒噪,因此除了大宴,平日里往来并不多。

如今有了白珠,像是得了件逗趣的物什,每常一道陪侍用膳,白珠又惯会说话,经常逗得她开怀大笑。

人和人建立亲密关系,其实并不算难,投其所好就能事半功倍,譬如皇后出身不高,但曾盛宠多年,而今被困在这汉宫里,连长安城的繁茂都数年不曾目睹,像只困了一辈子的金丝雀,老来追忆起陈年旧事,总是有诸多遗憾。

于是白珠便建议皇后在宫内开办互市,上到皇后嫔妃,下到宫女黄门,不论身份高低,皆可以在集市上有一席摊位,将自己的东西摆上去,若有中意的,便可以物换物,营造出一派市井喧闹的烟火气。

皇后听了当即拍案叫好,“整日里不是赏花就是看戏,男子们倒还能去蹴鞠击剑,可女子呢,要守着规矩,要动静合宜,真真是闷了大半辈子!”

白珠笑眼弯弯,“若要消遣解闷,妾身这儿法子可多了,叶子戏,抹骨牌,行酒令等等,娘娘要是想玩儿,咱们凑几个人就能玩起来。”

这几日接触下来,皇后是越来越喜欢这姑娘了,年纪不大,但聪明讨喜,有时候光是看着她这样活泛的劲头,就能让人感同身受,仿佛自己也年轻了起来。

没有人不惧老,她活了五十多载春秋,冷眼看过了多少事,到最后老的除了模样,更是这颗日渐干涸的心,像死了大半截的枯木一样,丝毫感受不到生气。

可现在不同了,她这截枯木逢了春。皇后转头便吩咐红财道:“就这样安排下去吧,本宫看天禄阁以西的那条长街倒是很合适。还有,把婧儿也叫上,一同热闹热闹!”

皇后口中的婧儿,乃是她和皇帝的长女卫长公主,因皇帝看重尚方栾大,以为能通神,便将当初孀居的长女二嫁给他。不曾想这栾大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事情败露后皇帝大怒将他腰斩,可女儿却已经嫁出去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因为此事,卫长公主一度受人耻笑,皇帝自知愧对,多番封赏,可公主不领情,也不肯再嫁,后来索性闭门不出,也因此事,皇后护女心切也跟皇帝闹僵了。

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但父女俩一直有心结,卫长公主也极少来宫中。

红财忙领命下去,皇后笑眯眯的,继续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叶子戏?抹骨牌?这词儿新奇,是什么东西,你可得好好跟本宫说说。”

......

转眼到了开市那一天,这事是早吩咐下去的,阖宫无人不知,大家都是被困在这宫中的苦命人,能有这样消遣的时候实属难得,更何况不歧视身份高低,其乐融融,个个都将自己的家私拿出来,或是钗环钏镯、胭脂水粉,或是绣品绢扇、瓶花摆盘,还有一应小玩意儿,几乎都齐全了。

从来没这样热闹过,人挨着人,就像多年前还未进宫时那样,她跟着家人出去赶早市,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疙瘩,哥哥弟弟们去看仿制的木剑铺,她就跟着两个姐姐去看胭脂。

那个时候家里穷的叮当响,当然是买不起的,只能看着眼热,最后悻悻搓手回去,爹爹便会买只鱼头和些没人要的下水,提回去给母亲,又是道鲜美的鱼汤和荤腥菜。

后来呢,家里太穷了养不起,便将她送去平阳侯府上教习歌舞,她阴差阳错被皇帝看中,入宫接连有孕,最后生下太子,被册为皇后。

往后的几十年时光,虽有波澜,但过得也平安顺遂,家族荣耀,兄弟争气,有时候常常笑自己这样的好福气,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可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午夜梦回时梦见的不是锦衣玉食,反而是小时候那清苦的时光。

眼眶湿润了,但作为皇后是不能失仪的,皇后微微仰头,笑说:“今儿个天气真好。”

红财在旁拍马屁道:“这是老天爷都觉得好呢!娘娘快往前瞧瞧吧,奴婢听说尹婕妤将自己亲手打的珞子拿出来了,那手艺精湛,真是没得挑!”

皇后便又来了兴趣,恰好这时候卫长公主来了,她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素褐色襜褕,鬓头不过一点银饰,苦眉苦眼,不苟言笑的模样,看起来比皇后还老成不少。

皇后一见,果然不称意,“你才多大,穿成这模样做什么,好歹鲜亮一点才对。”

卫长公主一句“儿臣一个孀居的寡妇,要穿得鲜亮做什么”,就给了皇后一个倒噎气。

不过是亲母女,皇后知道她这么多年一直心里有恨,所以也没多说什么,慢慢一道往前,一个个摊面逛过去,最后惊奇道:“香韫呢?她出的主意,难道她没弄个摊位卖点东西吗?”

红财什么都知道,他乐呵呵道:“赵姑娘说了,她稍后就来,还请娘娘先逛着。”

皇后一听,难免嘀咕道:“又整什么幺蛾子呢,还神神秘秘的...”但脸上忍不住浮起了笑意。

卫长公主见母亲一反常态,难免多问了几句,“儿臣听闻太子从河间带了个女子,暂且安置在母后那儿,母后说的是不是就是她?”

皇后说是,拉着女儿的手道:“这姑娘很有意思,你待会见了就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远远听到一阵伶仃作响,众人举目望去,只见长街的另一头,有一辆推车正缓缓驶来,待停到皇后面前,白珠才出现,福身挨个问过了安。

这推车长得奇怪,底下各有四个轮子,却不是坐人的,车膛四周拿木板密密封住了,上头撑着盖帘,有点像卤簿仪仗的华盖伞。

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红财摸着脑门问道:“赵姑娘是准备来卖什么,难不成是要卖这车不成?”

白珠卖弄够了,才打开车膛肚,里头竟是一桶糖水,和一堆碗勺。

“妾身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钗环手帕可以卖的,想着大家逛累了,总要有口吃食。这都是向御膳房讨来的糖水,里头又兑了松栗桃仁、金瓜芋泥,喝起来甜滋滋的,也能饱腹。娘娘和殿下要不要来一碗?”

说着捋起袖子就准备盛碗。皇后笑骂道:“好个赵香韫,直接把生意做绝了,你不去行商都可惜。”

碗递到跟前,卫长公主拦住了,她皱眉道:“这东西干不干净?母后入口的吃食都需再三精细。”

在这个档口神来一笔,众人都怔了。白珠忙道:“殿下放心,都是御膳房才拿过来的,也有太医亲验过了,殿下若不放心,妾身先饮一碗。”

于是自舀了一碗吃了,卫长公主见她无恙,这才把碗递给皇后。

皇后吃了说好,“只是不知道要拿什么,才能换你这两碗糖水?”

白珠笑道:“娘娘折煞妾身了,您愿意赏脸吃一碗,就是最大的恩赏,有您和公主殿下带头,不消两刻这桶糖水就能卖光。”

“这可不成,一买一卖,不能从本宫这里乱了规矩。”皇后干脆褪下手上的金银环丝八宝手钏,搭在她掌中,“这个就给你了。”

两碗糖水换一个手钏,自然是赚翻了,白珠无不谢恩,正喧闹的时候,遥望有仪仗过来,下辇的是皇帝和伴君侧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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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八大名妃(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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