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 157 章

换作往常,解光未必会有这样的胆量和勇气,敢在这为外朝使者专门设下的宴席中,与其公然叫板,但几杯烈酒下肚,他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前几日白珠那伤人的话还犹绕在耳,可乍一听到匈奴来使想要去娶她为阏氏,那心底深处的火焰终于迸发出来,宣之于口了。

匈奴穷山恶水,民风未化,还有那罔顾人伦礼法的收继婚制,先前的宁胡阏氏不就在第一任单于死后,被迫嫁给了第二任单于吗,那可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啊。

他无法想象飞燕这样娇弱的姑娘,若是嫁到匈奴去,会饱受怎样的折磨,他根本不敢去想。

所以趁着酒劲儿,他摇摇晃晃站了出来,走到太后和刘骜面前,再掀袍一跪,大着舌头道:“微臣...微臣和宜主两情相悦,早已私下定了终身,微臣此生非她不娶,宜主也非微臣不嫁,她断断是不能去和亲的,还请陛下和娘娘成全!”

他就这么一下下磕在阶面上,虽然铺了一层毯子,但那砰砰的闷响声回荡在大殿内,光听着声音都觉得疼。

太后露出了姨母般欣慰的笑容,命人将解光扶起来,她亲自将白珠的手交到他手中,笑道:“你们这对苦情的鸳鸯,今日终于也算是有着落了。”转而又敛了笑,对目瞪口呆的使者说,“只可惜我们宜主已经有了婚约,恐怕是不能再和亲了,日后哀家定会亲自相看一位容貌才情都不输于她的女子,也请你转告你们单于吧。”

白珠自始至终都漠然着一张脸,待到宴席结束后,她让云安将醉酒的解光扶回偏殿,便继续去当差了。

这孽缘,看来是斩不断理还乱了。

倒是太后,私下叫住了王莽,正色问道:“方才宴上,你为何也出了声?骜儿是旧情难忘,解光是心有所属,那你呢?你对宜主....”

王莽见状,忙拱手俯身道:“姑母误会了,侄儿只是见匈奴有异心,恐怕此次和亲没有那么简单,宜主姑娘又一直深得姑母喜爱,怕她入了那虎狼之地,所以才出言制止。”

太后听罢,才松开紧攒的眉头,“你说的不错,匈奴的这位新单于,恐怕心思多着呢,自他上位以后,边疆的骚乱就没断过,虽说都是些小打小闹,但长此以往,必会酿成大错。”

王莽迟疑道:“那这和亲....”

太后揉了揉倦怠的眉眼,“容哀家好好想想吧。”

其实太后打心眼里,是不太愿意去再遣宫女去和亲的,早在西周时期起,国家间为免战端,也为寻求庇护,弱国会送上美女如云给强国,以求短暂的和平。武帝之前,也有下嫁公主给乌孙国的先例,那是为了笼络乌孙国,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

武帝时,有霍卫两大将军驱逐匈奴,致使其远走漠北,汉朝已经基本平了外患,亦不属于弱国,昭君出塞,更是因为那呼韩邪单于是大汉一手提携上来的匈奴单于,这才愿意结亲交好。可如今的新单于,明显对大汉无尊崇之意,想再求娶一个阏氏,太后自然也要掂量一番。

且不说漠北环境恶劣,单是匈奴那一套规矩,就无纲常礼法可言,未经教化的蛮人,早在中原先得了恶名,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就算由皇帝和太后做主,择个宫女出嫁和亲,那么她一定会是第二个昭君?

可一方面,若是拒绝了匈奴求亲之意,稳固安宁的边界可能又要陷入混乱,两国关系也会岌岌可危,新单于年轻气盛,心中有雄图霸业,这将会是他起兵的最好由头。

就在她为了匈奴求亲一事焦头烂额之时,隔间的毡帘被一只芊芊素手打起,白珠捧着托盘近来,将一盅温好的姜黄奶呈了上来。

“外头又下雪了,瞧着到入夜都不能停了,娘娘快些吃点这姜奶,早些歇息吧。”

自打宜主在她身边以后,太后就少操心了许多事,这孩子心细有想法,最爱在吃食上捣鼓些新花样,这姜奶就是前段时间她研究出来的新玩意儿。

姜能驱寒暖胃,兑了新鲜的羊奶,热热煮上一碗,初尝时会受不了那股子淡淡的腥味,但多喝上两口后,通身都舒畅暖和了,确实是个好东西。

太后端起来吹了吹,低眼道:“你素来是最气定神闲的,匈奴使者开口讨要你,解光当众说了亲事,你还有心思去后厨捣鼓这个。”

白珠却淡淡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奴婢只相信一桩,那就是有太后眷顾着,这日子应当不会过得差。”

太后亦是笑了,浓浓吃了一口姜奶,咦了声,遂吐了出来道:“这里头是什么?”

“这是胡桃仁。”白珠搅了搅,舀出一颗大的核仁,“太后每日又要操劳前朝政事,又要惦记着后宫的琐事,难免劳心劳力,最是伤神,这胡桃仁是前些年从西域传过来的稀罕物什,只是外头果壳坚硬,不易取仁,所以素来也没什么人会吃。但您别小瞧它,每日只要吃上这么两三颗,对补脑可是大有裨益的。”

太后听她这么说,将嘴里余下那颗嚼碎了,发现确实滋味不错,于是将那一盅姜奶里的核仁都吃尽了,频频点头。

“说起来博望侯当年也是极有胆识的,仅带一百余人,就敢西行入河西走廊,生还不过两人矣!”

白珠叹道:“但如今看来,这份凶险却是收获颇丰,若不是博望侯连通了这条西行之路,这些好东西也传不到中原来。”

太后摇了摇头,“好东西都是次要的,当年博望侯初使西域,是为了联合大月氏和西域诸国夹击匈奴,断其臂膀,这才能打压下匈奴,使其臣服。”

白珠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那今日匈奴使者前来和亲,还是畏惧我大汉,想要亲好之意了。奴婢听说宁胡阏氏弥留了一子,要是咱们助她的儿子登上单于之位,岂不是亲上加亲?”

这话犹如拨开云雾,让太后重见了天日,是啊!不管这位新单于有多少心思,匈奴还是要牢牢握在他们手里,不能再让它翻出什么花来。退一万步说,这新单于才刚上位,根基不稳,要不然也不能这么急着有战绩功勋来巩固地位,哪日若是他得了个什么急病暴毙了,下一任单于又会花落谁家呢?

昭君的亲子,右日逐王伊屠智牙师已经长成了,算起来也有十三四岁,他身上流着一半汉人的血脉,现下又无人扶持,这不就是最好的先机吗?

就这么三四息的功夫,太后已经将后招都想尽了,放下手中的奶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宜主,你这是有意在点哀家啊。”

白珠自然是一副茫然的模样,双手接盅,“奴婢听不明白太后在说什么。”

这就是太后喜欢她的原因了,既聪敏通透,又愿意藏拙,并不像后宫那些有点小聪明就到处显摆招摇的女人一样,更愿意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做实事。

太后拭了拭嘴角,将丝卷随意搭在了扶手边,“近日来,哀家耳边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说你那位妹妹,同陛下来往甚密,就连皇后也提过一嘴,这事你清楚吗?”

白珠诚惶诚恐俯下身,恳切道:“奴婢要说不清楚,娘娘也绝不会信。合德与奴婢同住一个屋檐下,每日几时出,几时归,奴婢确实看在眼里,她和陛下确实有了一些机缘,但绝没有做过秽乱宫闱之事。”

笑话,合德那么聪明的人,在那种烟花风尘之地都能完好无损的回来,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委身给刘骜,这是她最后的底牌,若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和利益,她绝不会轻易亮出来。

她手臂上那颗守宫砂还鲜明耀眼,是在明晃晃的告诉自己,她就是在吊着刘骜。

太后总算舒展了眉眼,“你这位嫡亲妹妹,容貌确实不在你之下,若她愿意,哀家大可为她指一门好亲事,何必要淌后宫这趟浑水呢?你作为姐姐,亲眼所见的还少么,得空也要多规劝着些,哀家看在你的颜面上,暂且不会多说什么,只当陛下图个新鲜,但要是又出了个‘瑜美人’,那哀家也绝不会手软。”

白珠回去后,将太后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合德。

彼时合德正在对镜梳发,听到这番话,不过是轻轻挑了挑眉尖,道:“啧,太后未免也管得太宽了,政权都被她握在手里了,还想干涉陛下晚上被窝里睡着谁?”

白珠剪烛的手一顿,灯影在窗下晃动,她说:“你不怕隔墙有耳么?还是以为有陛下的宠爱,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了。”

合德转身朝她露出洁白的贝齿,笑靥如花道:“姐姐如果至今在自己房中说话,还要担心隔墙有耳,那真是白混到这个地步了。”

她哼着歌,踩着单薄的绣鞋爬回床榻上,“别担心我了,我也不稀罕你护着,迟早有一天,我会站在比你更高的位置上,指不定那个时候,你还要求我来护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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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八大名妃(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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