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行之无奈地用指尖在温暖大腿上写了个“魔”,又写了个“冥”,然后抬头与他对视,用眼神示意:会了?
温暖轻轻“啊”了一声,得意地在纸上写下了正确答案。
然后再看下一题:请写出现任仙盟盟主是谁,四大宗门分别是哪些,各有何所长?
月行之心想这题你可别问我,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谁知道那四大宗门还是不是以前的四大,那仙盟盟主又是谁啊。
还好,温暖这次没有问他,用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把答案都写下来了。
月行之勉强都能认出来——
现任盟主:浮梅宗宗主莫知难
四大宗门:
浮梅宗:制造各种灵宝法器,并且扇于经营,仙盟杂货铺,有钱。
太阴宗:仙盟大学,规矩多。
凌霄宗:仙盟医药馆,人不错,就是有点怪。
景阳宗:扇长打架,降妖伏魔,不过现在远不比以前了。
月行之看着那两个明晃晃写错了的“扇”字,哭笑不得,算了,习惯就好,再看这朴实无华的描述,也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各大宗门的特点还是抓得比较准确的。
看来,四大宗门倒是没变,但依这个顺序,他不在的这些年,浮梅宗实力大增,终于是坐稳了仙盟盟主的宝座,而他出身的景阳宗,原本是当之无愧的仙盟老大,后面被他这个魔头拖累,威望一落千丈,他不在的这几年,更是衰落了,连个六岁小孩都知道。
他那小师弟——浮梅岛的莫知难,当真厉害了啊,竟赢过了众多莫家兄弟,当上了宗主和仙盟盟主,真是没想到。
再看下一题:请写下仙族、魔族、妖族的主要区别。
很基础的常识题。
但温暖没有立即动笔,而是闭上了眼睛,皱眉思索。
“你怎么不写啊?”月行之看见别的孩子都埋头苦写,恨不得立刻变双手替温暖写字。
“爹爹告诉我,要谋定而后动,我要先想好再写。”温暖冷静道。
月行之:“……”这种时候倒是很沉得住气。
温暖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提笔开始写字:
仙族生而有仙骨,以天地灵气以及人间祥和喜悦之清气修炼,可结金丹。
魔族生而有魔骨,以天地灵气以及人间暴戾怨仇之浊气修炼,可结魔丹。
妖族乃非人之生灵,得天道机缘者,以天地灵气修炼,可结妖丹。
月行之大松一口气,这意思对了,而且遣词造句也比刚才强多了,看来这段是背过的。
然后他看温暖继续写:
还有一点不同,仙族和魔族,依据自身禀赋和修炼的进展,一般十几岁到三十几岁都能结丹,之后便能随心意驻颜、长生、运转灵力,妖族的寿命虽然也有千年之久,但他们由非人而来,结丹很晚,一般要一百年到两百年才能结出一颗妖丹。
月行之还算满意,虽然这段明显不是背的书上的句子,但意思总算没错,温暖还要继续写,只听前面监考陈望仙师幽幽说了一句:“时间不多了,抓紧。”
温暖轻轻“啊”了一声,迅速去看下一道,也是最后一题:千年前,仙魔妖三族大战,缘何而起?结果如何?
温暖这次不动笔了,而是低头看着月行之。
月行之:“你又要‘谋定而后动’?”
温暖严肃地摇了摇头:“这个题我不会,老师讲过吗?不如你来说,我写。”
月行之:“……”真是恨铁不成钢啊,还好,这是温露白的娃,不是他的,要不他可能会忍不住打死他。
“最后一题了,小狐狸帮我啊。”温暖恳求。
“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要在太阴山休养,还要用温露白的寄魂瓶养他兄弟的魂魄,就帮温露白教教孩子作为报答吧,“那我说你写。”
可惜就在这时,监考陈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阿暖啊,你不会以为你们在下面窃窃私语,我一直听不见也看不见吧?”声音不大,但充满压迫感。
一童一狐悚然抬头,温暖惊恐过后,冲着老师展开一个没羞没臊的笑脸:“陈仙师,我只是逗逗这只狐狸而已。”
月行之眯眼看着陈望,他现在虽然只是只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的狐妖,但也不至于有人走到身边都毫无察觉,看来这个陈望的修为,十分了得。
陈望并不说破:“带着宠物来考试,还在考场上说闲话,都坏规矩。”
温暖依旧笑嘻嘻:“我下次不敢了啊。”
“你是月华仙尊的孩子,更当做好表率,考场违规,不能不罚,就去藏书阁,把《人界千年史概要》抄一遍吧。”陈望看着温暖试卷最后空着的那道题,下了如此判决。
温暖倒抽一口凉气,嘀咕道:“我平生最恨抄书。”
但被抓了现行,这抄书是躲不过的,出了考场,温暖就带着月行之到了藏书阁。
“他不会告诉你爹吧?”月行之这会儿才问他,竟还有一点幸灾乐祸。
“嗐,”温暖大义凛然道,“无妨,也不是第一次了。”
月行之:“……”
果然,他们这边话音刚落,温露白那边便得了消息,一脸寒霜地进来了。
温暖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反应神速,一见他爹就立刻起身跪在了书案后,一脸痛定思痛:“爹,我知道错了。”
他这一动,原本卧在他大腿上的月行之,只好跳上书案,摇着大尾巴等着看好戏。
温露白手里拿着温暖那张卷子,站在书案前,寒声道:“陈望说你是考场私语,我看不止吧,一共就这几个题目,你自己写了几个?”
温暖眨巴着无辜大眼:“我都写了啊,就最后那道题,没来得及写。”
“你还强词夺理,”温露白捏着卷子手往前伸,作势要打温暖一巴掌,“那你倒是说说,这千年前三族大战,缘何而起?结果如何啊?”
“……”温暖赶忙往后闪,同时露出天真讨好的笑容,“我是说我问了小狐狸,它还没来得及说,我就没来得及写啊。”
这事总归不能完全撇清关系,月行之大发善心挡在两人之间,“仙尊息怒啊,你家小公子确实只有最后这题不会。”
温露白那只手在小狐狸头顶堪堪停住,没打下去,只是将卷子扔给了温暖,然后调转矛头指向月行之:“他不会,你很会是吧。”
月行之干笑道:“哪里哪里,略会略会。”
“那你给他好好讲讲吧。”温露白脸上愠色微敛,慢悠悠转到书案后,坐在了温暖身旁。
月行之只好随着他转过身,清了清喉咙,朗朗开口道:“讲就讲呗。话说,仙族、魔族、妖族,都以天地间的灵气为力量之源,但不同的是,仙族还可以依靠人间欢乐祥和之清气修炼,而魔族相反,能从戾怨愁苦这些浊气之中汲取力量……”
温暖一边点头一边指了指月行之:“这个我知道,我还知道,一些妖魔还有独特的修炼法门,比如你们狐族,就能吸男子阳气……”
温露白正色,朝温暖飞了个眼刀,截断他上不了台面的话,随后示意月行之继续。
“……所以仙族金丹与魔族魔丹相斥,而妖族只吸纳天地灵气,妖丹性平,与金丹魔丹都能相融……”
“所以历史上,人间祥和,则仙族兴盛,人间凶暴,则魔族兴盛,千年前,人间久无大灾大乱,天下太平,魔族势弱,心有不甘,便在人间制造灾祸,并且肆无忌惮屠戮妖族,吞噬妖丹,汲取力量……”
“所以妖族便奋起反抗?”温暖心领神会。
月行之点头:“妖族为求自保,求助于仙族,共抗魔族,仙族为保人间太平,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于是仙妖同盟与魔族的大战,打得天昏地暗,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年。”
“可是,战争固然能消灭魔族,可由此产生的浊气不是也能为他们所利用吗?他们会不会越打越强了?”温暖虽说不爱念书,但脑子并不笨,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所以这场仗,打得艰难,此消彼长,胶着绵延,魔族确实越来越少,但剩下的却越来越强,就好像消耗掉的那些力量,全都集中到最大的几个魔头身上去了。”
“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可能会出现一个真正毁天灭地的大魔头,所有其他力量,都无法与之对抗。”温暖的大眼睛闪闪发亮,那是脑子正在飞速运转的亮光。
“对,”月行之觉得温暖也算孺子可教,欣慰地继续说,“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无休止的战争必须停止,最后,三族在魔族聚居的山谷决战,仙族十大仙首,妖族十大长老,自爆丹元,结成业火法阵,才与魔族力量最强的七个魔头同归于尽,其他死伤更是不计其数,那处山谷尸陈遍野,血光映红半边天空……”
“啊,”温暖哀叹道,“真是太惨烈了。”
月行之继续道:“正是因为死的人太多,且死状惨烈,就有不少魂魄怨气深重,不肯入轮回,化为恶灵,幸存下来的人只得使用重重禁制,将他们封印在山谷中,那山谷也因此得名‘恶灵谷’。那场大战之后,三族伤亡都十分惨重,尤其魔族,残部四散溃逃,再也难成气候了,直到三百年前,人间天灾不断,大旱连着洪水,山火连着地震,饿殍遍地,怨气四溢,魔族这才缓过来,那时也出了个绝顶厉害的大魔头,叫沉渊,带领魔族兴风作浪,不过最终也被仙族打败了……”
讲到这里,月行之瞄了温露白一眼,对月华仙尊生平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在仙族和沉渊这场大战中,少年温露白一剑惊天败魔头,从此声名鹊起。
不过温露白听见这些没什么反应,这对他不过是久远到模糊的少年往事罢了。
于是月行之也就不再展开,继续道:“只是这个沉渊,也不知从何处来,又练了什么邪门功法,有金刚不坏之身,水火不惧,百毒不侵,仙族用尽办法,却不能将他杀死,只好将他囚禁在景阳山的伏魔狱中。”
“就是景阳山那关押作乱妖魔的伏魔狱吗?”温暖好奇道,“我怎么从未听过那里面竟还关了这般杀不死的大魔头?”
月行之觉得自己一下子好为人师,说得太多了,及时打住话头:“那卷子上第三题只问千年前的三族大战,我讲完了,后面这些,你慢慢学,会学到的。”
温暖并不甘心,又转头看他爹,长睫毛忽闪忽闪的。
温露白并不看他,而是直视着月行之,轻声道:“景阳宗徐家世代镇守伏魔狱,从未有失,可十五年前,徐家的大公子、景阳宗的少主徐行之,竟弑杀亲父,火烧伏魔狱,带着一众作恶多端的妖魔叛出仙门,那个叫沉渊的大魔头,也在那次大乱之中,消失了踪迹。”
“啊?”温暖惊道,“徐行之,就是后来那个号称妖魔共主的月行之?”
“正是。”
“可怎么会这样?”温暖一脸疑惑,皱眉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啊?”
“不知,”温露白端坐在蒲团上,定定地看着书案上的小狐狸,面无表情,但眼神十分深沉,“据景阳宗后来的说法,徐行之鬼迷心窍,想要得到沉渊的力量,尤其是他那不死不灭的能力,于是和他做了交易,开启伏魔狱放了他。也有人传说,徐行之身世成谜,在徐家是表面风光,其实过得并不好,和他父亲早有嫌隙,这样做是为了报复他的家族。”
月行之避开了温露白的目光,转头盯着高高书架最顶端那些厚厚的典籍,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书啊?那么厚有人看吗?
温暖依然皱着眉头:“那他本人怎么说?月行之是七年前死的吧?他活着的时候就没个说法?还有,既然说他放了沉渊,那沉渊呢?怎么再未听过?”
“不知,”温露白的声音有些低沉,“仙盟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沉渊的下落。至于月行之,他从未为自己当年所作所为分辨过一句。”
“你觉得呢?小狐狸?”月行之左瞧右看,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温露白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致,非要问他一问,“你活了也有两百年了吧,沉渊的事,你必定听过,而月行之一统妖魔,你也经历过,这些事,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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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叹过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