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藏宝阁,其实不过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库房,也没设什么了不得的封印禁制,毕竟“小花筑”这三个字就是最好的禁制了,谁疯了敢来温露白的地界上偷东西?
而且太阴山的奇珍异宝多得是,温露白对这些身外之物又一向很无所谓,所以他的宝贝,就很随意地堆在藏宝阁的架子上。
门倒是象征性的上了锁的,不过难不倒一只狐狸,月行之找了个洞就钻进去了,他先把玄狸的尸体扔进了墙角一具冰柜中——那是北极冰渊万年寒冰所制,用来长期存放一些珍贵的仙草灵药,可保万年不朽。
然后他在置物架间徘徊几圈,终于找到搁在角落里那一只灰不溜秋的寄魂瓶。
内有玄机,可以养魂。
不管仙凡妖魔,死后魂魄归于冥界,投胎转世,极少数化为厉鬼恶灵,徘徊世间。只有少数非常厉害的杀招和手段,才能使魂魄完全湮灭,不入轮回。
这其中最厉害最残忍的,就是当年仙盟用来对付月行之的噬魂楔。
一枚噬魂楔就足以让人身魂俱灭,仙盟那帮人生怕月行之被灭得不够彻底,生生在他身上钉了九枚。
所以他现在居然还能重生,实在是令人费解。
至于他濒死之际的那个梦,那个孩子……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人……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只不过是他意识模糊时的一个幻影罢了。
月行之收住胡思乱想,从乾坤囊取出玄狸那一缕残魂,指尖微弱的白光丝丝缕缕,没入寄魂瓶中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七七四十九天,这缕魂魄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月行之把寄魂瓶放回了原处,这瓶子安安分分呆在这角落里许多年了,放在这里可比他拿走藏起来更安全。
他做完这些,又从小洞钻出来,撕掉隐身符,光明正大回房了。
温露白还端坐在蒲团上,好像从未动过,月行之凑过去仰头看,那人眼都没睁,自然而然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去了这么久?”
月行之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瞎话脱口而出:“呃,仙尊你这豪宅这么大,我还真有点迷路……夜深了,你还不睡吗?”
温露白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他站起身,把月行之团了团抱在怀里,径自走到隔壁温暖的卧房——这是从温露白的卧房隔出来的一个小间。
“好说。”温露白一边说一边将他扔在了温暖的床上,“给你找个识路的人。”
温暖迷迷糊糊醒来,看见天降小狐狸,揉着眼睛一脸茫然道:“爹,这是要干什么?”
温露白随意脱下外袍挂在一边:“这小狐狸要在太阴山养伤,期间不能没人看护管教,你且收了他做灵宠吧,你到哪里都带上他,莫要叫他乱跑。”
温暖低头看了看月行之,月行之正盘成一个圆球,靠在他腿边,松软的棕红色大尾巴盖在身上,一双黑亮的狐狸眼闪闪发光。没有小孩子不喜欢毛茸茸,他爹允许他养灵宠,他高兴还来不及,不过……他看着温露白脱完衣服顺势坐在了他床沿上,小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养狐狸这事好说,但你这是要睡在我床上吗?你不是说我满六岁了,长大了,就不再陪我睡了吗?”
温露白摸了摸他的头,语气称得上温柔:“昨夜我听你半夜梦呓,睡得不安稳,是不是做噩梦了?在那黑熊洞里吓着了?”
温暖心说,我去了妖精洞,该害怕的是妖精,我怎么会吓着,但他还来不及反驳,温露白就无比熟练地掀被子躺了下来,顺手把温暖揽在怀里:“今晚我陪你睡吧。”
温暖最近确实睡得不安稳,跟温露白分床睡也不过几个月而已,现在亲爹主动陪睡,小孩何乐不为。
“好呀。”温暖嘻嘻笑了两声,乖乖地躺下闭上了眼睛,还不忘把月行之按在了自己手边,说着,“别跑哦,你现在是我的灵宠,应该和我睡在一起。”
月行之也没想跑,虽说睡在温露白身边挺诡异的,但是经过这漫长的一天,他已经发现,只要他在温露白身边,就会神清气爽,通体舒畅,虽然还无法变回人形,但那点伤痛已经不足挂齿,而且似乎体内灵力也有稳稳精进之势。
他现在毕竟是一只狐妖,狐族独家修炼秘法就是吸取男子正阳之气,太阴山是灵气充盈之地,温露白是正经“仙道第一人”,只要他在太阴山,在温露白身边,多少沾着温露白的气息,可能比他自己修炼百八十年都有用吧。
这样想着,月行之悠然卧倒在温姓父子中间,脸冲着温露白的方向,鼻翼鼓动轻轻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温露白熄了火烛,一片黑暗之中,温暖突然出声道:“爹,我有点睡不着。”
温露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怎么?”
“那晚,我和那些小孩子被关在铁笼子里,他们都哭着喊娘,我也有点想我的娘亲了……”夜色里小男孩的声音格外绵软,和妖洞里嚣张骄傲的样子很不一样,“你为什么还不告诉我我的娘亲是谁?她到底是死是活?她在哪里?”
一阵沉默。
温露白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到你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这样的对话也许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温暖并不意外,他不再纠缠,转了个身,背对温露白,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这一转身,就把月行之掀进了温露白怀里,温露白倒是毫不嫌弃,顺势揉了揉小狐狸头,也不知是在跟谁说:“睡吧。”
他替温暖掖了掖被角,为了安抚失望的小孩,又随口哼起一段曲调简单的摇篮曲——
夜来了,月来了,小娃娃的好梦也来了……
那旋律撞击着月行之的耳膜和心脏,让他既震惊又迷惑,再次见识到了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竟还有这样柔软体贴的一面。
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为了蹭阳气有意为之,还是单纯被柔软的温露白震撼而自然想要亲近,总之,他的爪子攀上温露白的脖颈,一团毛茸茸的身体在温露白胸口紧紧贴着,温露白的每一下心跳,都清晰地传递给他。
太舒服了吧,舒服的只想睡觉,月行之默然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月行之觉得他好像睡了两辈子最满足的一个觉,梦里都是又香又暖的,以至于到了早上根本不想起来,他伸了个懒腰,继续懒洋洋地窝着,看着温露白安排小孩儿穿衣、吃饭、洗漱,又嘱咐他自己去上学,中午吃饭不要挑食,天气热多喝点水。
“我有事先走了,你要乖。”温露白捏捏小孩儿的脸,又过来撸了撸月行之的背毛,“你也不要乱跑。”这才安心离去。
月行之准备睡个回笼觉,心想做灵宠也挺好啊,六岁小孩儿都要早起为学业奔波,而宠物还可以继续睡大觉。
哪里想到,下一刻就被温暖一把抄了起来:“别睡了,快吃点东西,跟我去上课。”
月行之爪子乱蹬了几下,整个身体写着抗拒:“我为什么要去上课?”我堂堂妖魔共主,为什么要去上幼儿启蒙课?!
温暖理直气壮:“我爹说了我走到哪儿就把你带到哪儿。”
月行之无奈道:“什么时候这么听你爹的话了?”
温暖不回答,只一味把他抱起就走。
月行之继续道:“据我所知,太阴宗弟子明面上可不能养灵宠啊,低调一点好吗?”
温暖神气活现挑眉道:“你也说了是明面上,再说我是普通的太阴宗弟子吗?”虽然嘴上话说得大,但他还是把月行之塞进了书包里。
虽然月行之很想睡觉,但他现在只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狐狸,反抗不能也懒的反抗,就这么在书包里睡也行啊,在哪儿不是睡呢。
于是就这么摇摇晃晃睡到了学堂。
……
太阴宗授业有三阶,开蒙、进境和拜师,除了温露白,还有六大宗师十二长老和众多教习,大部分弟子进境结束就算结业,只有少数极优秀的,才能在包括簪缨会在内的各类考核中脱颖而出,拜各位宗师长老为师成为入室弟子。
这开蒙学堂,自不必说,就是给初学者启蒙的,除了教初级的剑术、法咒、阵法、符篆这类仙门必修课,还教写字、算数、历史、通识这些基本常识。
对于这些课程,仙族小孩与凡人小孩并没什么差别,就算有颗聪明脑袋,不愿意读书练字做题,也是学不好的。
偏偏温暖,就是这样的小孩,心思全都花在了舞刀弄剑上,文化课他是一点也不想学啊。
今天最后一堂课是每月一次的考试,所有同级的孩子都集中在一个大课堂里答卷,温暖一进去,先冲到最后一排角落里,坐下来左瞄右看,确保自己挑的这个位置绝对隐蔽,然后他把月行之从书包里掏出来,放在自己大腿上,用桌子挡住,低下头小声道:“今天会考一些历史、通识之类的,你好歹是只活了几百年的狐妖,这些应该难不倒你吧?一会儿我不会的时候,你可要帮帮忙。”
月行之:“……”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温暖揉了揉他的毛脑袋,嬉皮笑脸:“等回去,我偷了我爹那老仙参喂你,保你伤病全消,明天就变回人形。”
月行之:“……”这个小孩儿真是温露白亲生的吗?除了长得像,这个做派,可一点也不温露白。
“哎呀,”温暖抬起头,看见进来监考的教习,旋即变成担忧的语调,“是教阵法的陈望仙师,他可不好糊弄。”
月行之探出一颗狐狸头往前看,见站在书案前拿着试卷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看脸倒挺年轻,但那气质稳重肃正的,像个老学究,他一来,偌大课堂没人再说话了。
试卷发下来,温暖安静写了一会儿,抬头观察一下监考老师的位置,见陈望仙师只是坐在书案后面看书,便大着胆子把月行之拎了起来,让他眼睛露出桌面,也能看见题目。
温暖指着一道题,月行之随着他手指望去:世间共分三界六族,请分别列出。
月行之简直无语死了,咬牙低声道:“这么简单你不会不知道吧?”到底是不是温露白亲生的啊?
温暖一手握笔,一手遮掩着月行之,低头小幅度地动嘴:“我当然知道啊!天界有神族,冥界有鬼族,中间人界分仙族、凡族、魔族、妖族,但那个‘魔’字是怎么写的啊?那个‘冥界’的‘冥’,我也不是很确定……”
月行之:“……”
他们是禀赋超凡的仙族,这里还是仙盟大学,温暖作为月华仙尊亲儿子,就算正常三岁开蒙,到现在六岁了,居然两个常用字还不会写……
月行之曾经听说过,孩子的聪明才智,一般随娘亲,尤其是男孩儿,他现在真的十分好奇,温露白到底跟谁生出这么个大宝贝儿啊?
月行之:谁懂啊?亲人们!男人在外面再怎么叱咤风云又如何,回了家还不是要辅导作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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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花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