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选修课五花八门,还有很多小众学科。当其他人都在为如何上最少的课以最快凑满学分而绞尽脑汁的时候,沈疏予已经将自己课表几乎排满。
一方面是为了给大三腾出更多实习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课程真的感兴趣。
当初与陆栖迟达成一起上课的约定时,沈疏予想的只是专业课,毕竟选修课更多是看个人意愿,并不是必需的。
因此当一整个星期陆栖迟几乎每节选修课都坐在自己身边时,沈疏予终于忍不住问:“这门课你也选了吗?”
陆栖迟从窗外树上的麻雀收回视线,声音懒洋洋地反问:“这是什么课?”
沈疏予:“欧洲文艺复兴艺术史。”
陆栖迟挑了下眉:“可以。”
沈疏予:“……”
以防万一,沈疏予又解释了一下:“选修课都是我自己感兴趣才选的,你其实可以不用一起来。”
陆栖迟:“嗯,知道。”
陆栖迟说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沈疏予和他对视了两秒,在正好响起的上课铃声中收回了视线。
今天的课讲的是沈疏予很感兴趣的章节,讲台上老师声音激情澎湃,沈疏予却少有地有些走神。
陆栖迟是以院排名第一的成绩考进的这所大学。这件事似乎没几个人知道,沈疏予是在大一帮辅导员整理学生资料时偶然发现的。
那时两人还不熟悉,沈疏予并没有多想对方的过去与现在的差异,只是轻轻扫过了那一页资料,便毫无波动地翻到下一页。
但如今他们多了些交集,而这个从来不会按时上课的人,就因为他的一句话,此时正安分地和他坐在这个教室里。
沈疏予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
陆栖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讲台,也不知道是在听课还是放空,中间不知听见了什么,还破天荒地拿起笔,在本上写了两行。
像是感受到了身旁的视线,陆栖迟侧过头,朝沈疏予挑了下眉。
沈疏予轻轻摇了摇头,自然地收回视线,重新集中精神听课。
下课后,沈疏予随意地提了一句:“下个月选课系统会重新开放几天,给大家补选和换课。”
陆栖迟侧过头看他,表情上写着“所以呢”。
“你要不要再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课,”沈疏予目光沉静,“这样每天跟着我上课,好像很耽误你的时间。”
陆栖迟很轻地挑了下眉,看上去有些意外,沈疏予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管的有点多。
“抱歉,”沈疏予垂下眼睛,“我没有想干涉你的意思。”
陆栖迟沉默了几秒,最终勾起嘴角,低声道:“知道了,班长。”
白天最后一节课上完,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原本都是不爱说话的性格,也怕吵,平时待在一起时几乎不怎么聊天,却也不尴尬,安安静静的,正好合适。
“班长,”走出一段距离后,陆栖迟突然打破静默,“后面两天,我就不来了。”
沈疏予一开始以为他说的是选修课,先应了句好,但想了想又问:“那专业课……”
“疏予!”
沈疏予还没问完,就被远处跑来的人打断了。
来人是个男生,个子不高,长相清秀,一路跑到两人面前时还微微喘着气。
“这两天我给你发的信息你怎么不回呀?”男生看着沈疏予直接问道,也不管时机是否合适,声音软软的,听着还有些委屈。
沈疏予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又继续说:“而且你怎么也不来社团了呀?你都好久没来了,今年招新来了很多人,大家都说很想见你呢。”
沈疏予大一时加入了长跑社,面前的人是和他同期加入的社员。
沈疏予沉默地等对方说完,淡声道:“最近比较忙。”
是比往常冷了许多的语气。
一向冷静平淡的人,一旦情绪出现裂痕,只要留心便很容易察觉出区别。
陆栖迟侧头看向身旁的人,但沈疏予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忙到连回一下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吗?”男生扯着嘴角,笑的有些勉强,“那这周末你有时间吗?我们打算一起去……”
“叶青,”沈疏予出声打断他,“抱歉,稍等一下。”
沈疏予侧过身,对陆栖迟说:“你先回去吧。”
两秒后,似乎意识到什么,沈疏予重新放轻声音:“待会回宿舍再说。”
“好。”陆栖迟点了下头。别人的事,他在场不合适。
陆栖迟的目光在沈疏予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看都不看对面人一眼,径直离开。
沈疏予回到宿舍时,陆栖迟却不在,宿舍里只有简辰和唐觉在边吵架边玩游戏。
他放下书包,看了一眼对床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便听见手机响了两声。是陆栖迟给他发了信息。
L.: 班长,我请两天假
L.: 能不能批一下
大学请假是需要和辅导员申请拿假条,和班长说了也不算。沈疏予疑惑地回了个问号,却没有再收到回复。
之后的两天,陆栖没有在学校里出现。
宿舍里的人其实都习惯了,陆栖迟有时候会消失一整天,然后到夜里才一身酒气地回来。
沈疏予经常听唐觉绘声绘色地讲陆家有多有钱有势,这种家庭的小孩从小到大都有各种各样的大人事情要忙活。
偶尔陆栖迟甚至会消失两三天,回来的时候经常背着大包小包,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唐觉每次都捏着被子一脸惊恐地说:“你要是被人追杀一定要先告诉我们啊兄弟!”
陆栖迟在第三天夜里卡着宵禁时间回到宿舍。
沈疏予睡眠向来很浅,门轻轻一响他便醒了,抬头看见那进门的身影,又忍着困意坐起身来。
陆栖迟肩上背着包,手里也拎着一个,他把背包放到自己床铺上,然后放轻脚步朝对床走去。
上铺两个人应该都睡了,房间里只亮着唐觉床前的一盏小灯,大概又是他玩手机中途睡着忘记关了。
陆栖迟走到沈疏予的床边蹲下,压低声音说:“抱歉,吵醒你了。”
对方身上似乎还沾染着深夜的寒气,沈疏予摇了摇头,也压低声音说:“没事,还没睡着。”
“行,早点休息。”
陆栖迟隐在暗处,表情有些看不清,沈疏予在昏暗的光线中努力分辨着,以至于在陆栖迟站起身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拉住了对方的手,但又很快松开。
“怎么了?”陆栖迟重新在他面前蹲下。
沈疏予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
陆栖迟耐心地等了一下,像是询问般地挑了下眉。这次对方落在了光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被光照的很亮,满满地只盛着沈疏予一个人。
沈疏予望着那双眼睛,抿了下嘴:“你还好吗?”
“能有什么事。”他听见陆栖迟很低地笑了一声,“别总听唐觉瞎扯。”
陆栖迟抬手把灯关了,房间瞬间一片漆黑。
“睡吧。”陆栖迟说。
翌日早晨,陆栖迟醒的比平时晚,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之前跟着沈疏予上课那段时间,每天早上宿舍四个人基本都是差不多时候醒的,出门的时间也差不多,一起去上课仿佛是种未曾约定过的默契。
但昨晚陆栖迟特意把闹钟关了,想着一觉睡到自然醒,但跟着沈疏予好几天规律作息下来,今天自然醒的时候也并没有多晚。
幸好沈疏予已经走了。
陆栖迟记得那天沈疏予劝他换选修课的时候,以及沈疏予对着一个看着没什么边界感的人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模样。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行为越了界,毕竟没有人愿意每天都被一个不怎么熟的人跟着。
不过跟一只猫混一周也该混熟了,跟沈疏予却好像不行。
陆栖迟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到上课时间,宿舍楼里一片安静。
他单手拎着书包慢悠悠地下楼,却突然听见本该空无一人的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楼梯拐角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和那人视线相接的时候,陆栖迟不禁愣了一下。
他们的宿舍在六楼,沈疏予跑上楼的时候有些急,平时冷静稳重的人就这样匆忙地跑进陆栖迟的视线里。
“太晚食堂要关门了,我就先去买了。”沈疏予举了举手里的早餐,微微仰着头对他说,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了一缕缕白雾。
陆栖迟看着沈疏予,几秒后才回过神来。他一步一步地向下走,最后停在两人相隔三级台阶的地方。
陆栖迟垂着眼问:“怎么不叫我一起?”
沈疏予很轻地吸了下鼻子,说:“看你昨晚回来好像有点累,早上就没叫醒你。”
陆栖迟挑了挑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沉默地低头和沈疏予对视。
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落在对方的身上,将他完全包裹,整个人看上去温暖又柔软。望着陆栖迟的眼睛里盛着细碎的亮光,仿佛装着从未远走的盛夏。
沈疏予见陆栖迟一动不动,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们走吧,快迟到了。”
陆栖迟轻轻弯了下嘴角。
他将拎着的书包背到右肩上,走下台阶,抬手在沈疏予的头顶上很轻地按了一下。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