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没有反应过来，脸上仍然维持着呆滞又疑惑的表情。
蒋维晟拉拉他的敞开大衣的牛角扣，小声地对他说：“你先放我出去。”
傅奕站起来时，车厢里的起哄声转化成噼里啪啦的热烈鼓掌。但是当看到蒋维晟起身从过道走到张明锐旁边，而傅奕缓缓坐下，那些掌声消失的无影无踪，换来的是全体寂静与震惊。
蒋维晟拿过张明锐手里的麦，无声地清了清嗓子，把麦放在嘴边，没用多大力气，他清冽的声音就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副班长嗓子不太舒服，我替他唱。”
在大众眼里的蒋维晟是个话也不愿意多说的人，车上的许多同学都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长的句子。他偏冷的声音被小蜜蜂的杂音融合，从音响里听起来还带着点温柔。
点开手机的听歌软件，蒋维晟向下翻了翻，低着头十分认真。
傅奕趴在靠背上，用手托住下巴，静静地看着蒋维晟。昨天刚洗过头，头发看起来又乖又软，鼻子很是优越，但却不是突兀的鹰钩鼻，嘴巴抿着，看起来也有点紧张。傅奕不知道蒋维晟的声音唱起歌来会是怎样，但是从他凑过来带着笑对自己说帮他开始，心里的期待就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前奏声音响起，是飞轮海的《寂寞暴走》。
“这里的空气叫做曾经爱过，曾存在你的拥抱和温柔，撕开票根独自重游，票价是想念你的痛。
......”
蒋维晟唱歌的声音和平时不大相同，伴随着音乐的旋律带着点活力。他唱歌没有过多费力，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意外的好听。
车厢里的同学跟着他的节奏拍起手，傅奕一边跟着点头，一边凝视蒋维晟。
**部分很多同学都会唱，大家轻声附和着，蒋维晟闭着眼睛，没有过多的动作，整个车厢像是个草坪音乐节。
“我沿着命运的箭头，无奈向前走到下个人的怀中。爱你还没爱够，你却要我放手，谁懂在时间的秘密花园中，你从没走。”
傅奕听到最后一句结束，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激动地站起来，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把向他走来的蒋维晟一把抱在怀中。
起哄声更大了。有些人喊“奕神！”，有些人喊“晟哥！”，更有些女生激动地喊“亲一个！”
蒋维晟刚刚唱完还有些害羞，现在被傅奕揽在怀里更是满脸通红，耳朵像是打了鸡血，红潮一点也退不下去。
傅奕察觉到自己的行为过于激动，松开手，用身体挡住那些叫喊声，把红着脸的蒋维晟推进了座位里面坐下。然后转身环视了周围，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基操，勿秀。退朝！”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老杨也在座位上笑得直不起腰。
车厢里恢复了平静。
蒋维晟双手撑在靠背上，低着头埋在双臂之间，从傅奕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在鬓发后发红的耳朵。像一只小猫弓着背，用爪子藏住脸的害羞模样。
“你唱的太好听了，我没忍住。对不起哈。”傅奕摸着鼻子，靠近蒋维晟的身侧，心脏扑通扑通地声响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蒋维晟摇了摇头，侧过头漏出一只眼睛，睫毛微微颤抖，解释道：“不是，我就是容易脸红，不代表什么。你别介意。”
看来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当众抱他而生气。不过，他是个直男，应该也想不到那方面去。心情有点往下落，矛盾开始在傅奕的心尖冒出头。既希望蒋维晟发现不了自己别有用心的行为，又希望自己的感情能够得到回应。这种纠结让人又喜又悲，傅奕深深叹了一口气。
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话梅糖，放在手心里，伸到蒋维晟低下来的眼前。从没动过心的少年，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第一次把喜欢捧在手里，惴惴不安地全部展示在蒋维晟的面前。
“给你。”
糖纸是褐色的，在傅奕手心延展成清晰的掌纹。蒋维晟直起身体收回胳膊，静静地看着话梅糖很久，然后抬手把糖拿起紧紧地攥在手心。
车还在颠簸，路途还未尽，窗外急速闪过的景色，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
“婺源大鄣山卧龙谷，这里也是“吴楚分源”，完全原始风貌的高山峡谷景区......”
导游在前面领路，一边用手示意周围，一边拿着小蜜蜂对大家介绍。
同学们分成两路纵队，由班长张明锐带头，老杨断后。
傅奕和蒋维晟处在中间位置，前后站着，两人一边听着介绍一边观赏四周的景色。
傅奕将微单的绳子挂在脖子上，对着进谷的大牌匾拍了几张，然后在蒋维晟的耳边轻声说：“这里号称‘江南第一奇谷’，清代诗人汪循有诗云，‘清风岭上豁双眸，擂鼓峰前数九州——’”
蒋维晟歪过头，看着他接着背诵：“‘蟠踞徽饶三百里，平分吴楚两源头。’”
两人相视一笑，又都红了脸，傅奕下意识敲着微单，蒋维晟转过头，话梅糖化了，酸甜的滋味在嘴里跳动。
进了峡谷，导游要求大家把包拉好，不要将塑料袋拿在手里。因为卧龙谷保留着天然的生态系统，里面会有野生的猴子。这些猴子习惯向游客索要食物，倘若没有得到，就会对人进行攻击。
循着山间的石阶小路往上走，两旁用栅栏围起，峡谷内湿冷，石阶上长了湿滑的青苔。傅奕走在蒋维晟后面，用手悬空揽在他的左侧，防止他脚底打滑，还不住地提醒：“小心。”
蒋维晟看着脚下的路，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也关心后方的人：“你也小心。”
走过一段路程，眼前豁然开朗，水流垂直而下，水声气势磅礴。大家都屏住呼吸，惊叹于这样的美景。
傅奕拿起微单，走到能够看到瀑布全景的地方，记录此刻。连蒋维晟都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哎！蒋维晟！——”傅奕站在远处朝蒋维晟挥手，喊着他的名字，“你往左边站一些！”
蒋维晟以为挡住了他，于是往左边挪了挪。
“笑一笑！——”傅奕举起微单，把蒋维晟冷酷的脸装进摄像头里。
听他这么说，蒋维晟反而拘谨了起来，僵硬地拉开嘴角。傅奕看着他不自然的表情，忍住想笑的冲动，按下了快门。
傅奕拍完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蒋维晟身边，把刚刚照片举给他看：“哈哈哈哈——你自己看自己的表情！”
蒋维晟把头凑过去，看到屏幕上被傅奕放大的自己的脸，面目僵硬，神色紧张，完全不像是一张旅游照。
“哈哈哈——”傅奕笑得弯着腰，趴在蒋维晟的肩膀上，一时停不下来。
他笑得夸张，蒋维晟却尴尬的要命，用手打着傅奕的后背，小声嗔怪：“你还笑。”
傅奕直起身子，摆摆手，把脸靠近一些，看着蒋维晟纠结的眉毛，开玩笑道：“你怎么又害羞了啊，看起来特别像——”
蒋维晟呆呆地看着傅奕的眼睛，问他：“像什么？”
傅奕又靠近了一点，在他耳边用气声悄悄说：“像小媳妇。”
看到他老对自己害羞，傅奕没忍住自己想逗弄他的冲动。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
太冲动了！
赶紧离开他一些，傅奕忙着道歉：“那个...我开玩笑的。”
蒋维晟低着头，傅奕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转过身时傅奕听到轻轻的一声：“嗯。”
*
一路上，傅奕没心情欣赏那些美丽景色，把心思都放在蒋维晟的表情上。
刚刚是不是太过了？
他会不会介意这样？
那声嗯又是怎么回事？
好多疑问在脑海里互相碰撞，傅奕斜着一点身体，用余光偷偷瞟着蒋维晟。
他脸上的红晕已经下去，耳朵边缘蒙上一层粉色。没在主动和傅奕搭话，只是默默听着导游讲解，乖乖地站着。
两人尴尬的状态就这么维持着，一直到回了宾馆房间。
傅奕进门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打开排气扇，制造一些声音来使得场面不至于那么令人手足无措。
这样不搭理自己，沉默着，独自一人的蒋维晟，傅奕早就见识过。经过这么久的不断接触，才逐渐让他露出不同的一面，倘若下午的行为，使得二人又回归原本的相处模式，傅奕真的想扇自己一巴掌，再把嘴巴拉链使劲锁死。
唉，这可怎么办…
蒋维晟一进屋子就开始翻弄箱子，好像在找什么，但却是胡乱扒拉东西，弄乱又整理。最后实在蹲的腿麻，才起身坐到床上，低着头玩手机。
傅奕也从口袋拿出手机，点开绝地大逃杀的手游版本，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床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你想打游戏吗？”
蒋维晟把头从手机界面抬起，但没有转头正视傅奕，回答道：“可以。玩什么？”
“吃□□。”手机界面一直在等待同伴的加入。
“好。”
滴——
您的好友ws已上线。
电脑游戏和手游是通用一个账号，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傅奕突然想起，这个ws为什么这么让他熟悉！
是那天和王凡一起挑衅最后还让人家喊爸爸的人！
完蛋了！
傅奕想起自己当时的行为，内心无限趋于崩溃边缘。
但愿他什么都没发现。傅奕在祈祷。
可能傅奕不是虔诚的教徒，一直是一名坚定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者，所以他的祈祷没有奏效。
显然，当时的行为让蒋维晟留下了深刻映像：“是你。”语气没有一丝疑问，仿佛早就知道就等傅奕掉马的那一天。
傅奕有一瞬间的内心咆哮，而后倾斜了一定角度看旁边那个人，带着点害怕，怂怂地回答到：“那个…我不知道是你。”
好像听到一声轻笑，傅奕不知道蒋维晟到底是开心还是生气。
“对不起。”包括下午和游戏里的事情，倘若只能做朋友，傅奕也心甘情愿。一想到他可能因为这样就疏远自己，那种针扎的真实触感让人难以承受。
蒋维晟突然从床的另一边爬过来，坐到和傅奕面对面的位置，开口道：“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哈？”
傅奕听到他有模有样地模仿，看到他脸上浅浅的笑容，感觉之前一切的担忧都烟消云散。
“傅奕，”蒋维晟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喊着他的名字，“你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呢？”
傅奕解释：“我下午，真的是在开玩笑，我觉得可能冒犯了你。很多男生之间都说的。还有游戏里，我那时就是觉得好玩，没有别的意思。”
蒋维晟本来带着期待的目光突然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暗淡，轻轻地说：“只是朋友？”
傅奕听不出来他是疑问还是肯定，但是他只能回答：“嗯。”
蒋维晟撇过头，不再看傅奕，重新打开屏幕，回到原来的位置，说到：“玩游戏吧，你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