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杳此时满脸不堪,头发湿漉漉地紧贴在脸颊四处,额间淌下的水珠滴落在她浓密的羽睫上,水渍交错的眉眼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眸光带刃,视线下意识地朝千寻身后探究去……
目光所及之处,眼里顿生杀意,忍不住想去后厨找把刀,把眼前这个人砍死得了。
一眼望去,不知何时,千寻背后坐着位玄色直襟长袍束身的贵公子。
身量与他相差无几,眉深目俊,凌厉清晰的轮廓一看平日就不苟言笑。那如鸦墨发利落束起,以镶碧鎏银冠固定着,冠上点缀的冰种翡翠莹润剔透,更衬的他一头秀发乌亮顺滑,宛若绸缎。
如柏的身躯挺得笔直,那人似乎与生俱来就有着令人畏惧的威压,让人丝毫不敢生出悖逆之心。
方才,他手持玉质酒觥,正欲品酌着京城上好的玉琼醉。刚一口而尽,却被对面二人的一番对话给硬生生逼了出来。
“故颉!”
此声震耳发聩,轰的洛染脑门嗡嗡作响。
千寻这才顺着声音转过头去,不知何时,洛染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到了这里。
似是想到何事,灵杳对着自个脑门拍了一掌,恼道:“刚才那阵怪风就是你吧?”
“故!大!人!”
最后三个字灵杳说的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几个字的主人吞进肚子里。
“嗷?”
“这酒楼本座来不得?”洛染眉峰一挑,淡然道。
只见对面的女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震的楼板哗啦直响,愤愤不满道:“好,这事我们先放一边,您来瞧瞧,瞧瞧我这一脸!”
然后便凑到洛染跟前,指着自己的脸蛋怒道:“看清楚了没?”
这微妙的距离差点就能贴到对方脸上。
看到眼前女子在这喋喋不休,洛染倒也不急,顺势就上手掐着她粉嫩细腻的脸蛋,不紧不慢道:“县主,您可知我这上好的玉琼醉多少钱一两?”
什么!这人居然不走寻常路,还跟她讨价还价起来。
还没来得及反驳,对方又缓缓开了口,“好,这事我们也先放一边,不说价钱,光说这酒,我让掌柜的大老远从戎狄番邦运送而来,花了整整七日,中途倒了三匹马,全天昭城就这一壶。”
“您来瞧瞧,这帐,该怎么算!”那狭长的深邃眼眸中,反射着冰凉的雪光。
原先还理直气壮的灵杳心下突然没了底,微微生了些退缩的念头。
可是冲动的大条神经在愤怒下开始失去理智,一下没能控制住,便对准对方的虎口处狠狠咬了下去……
“你有病啊,快松口!”平日里一向仪态倨傲的洛染闷哼一声,正欲摆脱掉眼前这疯女人。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的千寻呆然一滞,伫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劝着师妹松口。
“咬死你个王八羔子,老娘不发威,你真当我属猫的?”灵杳此时上了瘾,死死咬住对方的手,楞是任谁说都不管用。
洛染也不甘示弱,掏出另一只手就往灵杳脸上抹去,好让她受了疼自己把嘴缩回去。
可任由对方如何捏拽,哪怕精致的小脸被揉捏的变了形仍旧不撒手。
“你以为老娘这饭是白吃的吗?看我不咬死你!”灵杳心下止不住的咒骂着。
楼下歇脚的天网司厂卫,听到动静训练有素地赶到楼上,见到眼前所景,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只得面面相觑。
一个是当朝天网司督主,自己顶头上司;一个是前帝师嫡女,当今帝师同门师妹。
惹了谁,自己的脑袋都得搬家。
现场一度僵持不下。
须臾,楼下走廊又传来阵阵细碎的脚步声,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顶黑色乌纱帽。
眼见两位大昭权贵大打出手,刑部侍郎稍稍发愣,才谨小慎微开了口,小声轻喃道:“故大督主……永安县主……”
方大人这声音说的是鬼鬼祟祟,跟做贼一般。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哄家里躲起来的小猫小狗。
谁!
打架的二人寻着这诡异的音色,同时转头望去。
看到来者之人是方大人,定是案件有了眉目,千寻便上前一步,问道:“可是案件有了进展?”
“禀告千先生,下官派遣数百人在城外一带搜寻,终于在一处荒废的姻缘庙附近,发现数个天然沼气池,池边竟然真有半亩黑色曼陀罗!”方大人垂着头赶紧回应道。
此言一出,场上二人这才各自松了手,松了口。
“在哪儿,快带我去!”灵杳似乎全当刚才的事没发生,眼下甚是兴奋道。
方大人一听不敢怠慢,连忙转过身子就往楼下走,赶紧在前引路……
脱离虎口的洛染,垂下手臂朝空中晃了晃,拂袖离去。
经过灵杳时,瞥了对方一眼,只留下二字。
“疯子!”
……
此时正值隆冬,寒风瑟瑟。
天昭城今儿绵绵落了一日的小雪,将整个城池点缀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距天昭城约莫十来公里的南面云雀山上,便是方大人口述的庙观之所。
山上的姻缘庙早些年间还香火鼎盛,然这几年战事连连,早已废弃成褴褛。
但仍旧偶有百姓妇孺前去拜佛求子觅姻缘,也就是图个心安理得罢了。
行至门口,有参天古树各立一侧,陈旧破败而窄小的寺门上写着寒山寺三个大字。
虽金色涂料已褪成斑驳,但仍旧可辨。
觅到了熟悉的异香,灵杳转身就往寺庙后门跑去。
周围一片静谧安详,映入眼帘的除了漫山素雪,分外显眼的便只有这,一片片漆黑乌亮的黑色曼陀罗,尤其在傍晚时分盛的格外灿烂。
明灭的火光随着风势不断变幻姿态,将花地的影子折射在后苑墙上,形成一幅张牙舞爪的画,不禁有些诡异瘆人。
“各位大人,现如今已找到线索,不知下一步可有对策?”方大人缓缓开了口,眼神交织着些许茫然。
语毕,周遭静止般扼了声。
这一刻灵杳的世界沉寂如初,除了耳畔呼啸而过的寒风再无动静。
她垂下眸子,想要回顾案件的始末。
奇怪,凶手的作案动机究竟是什么?到底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真只是怨女情杀!
正在她陷入沉思之际,远远站在一侧的洛染却突然慢慢靠了过来。
此刻灵杳后脊横生寒栗之意,似是头顶有道异样的神情挡住了视线,留下一片可怖的阴影。
她施施然抬头探去,只见洛染正神情孤傲的藐视自己。
“你……你想干嘛……”灵杳狡黠一笑,怯懦道。
心里却暗自咒骂,妈蛋!这王八羔子这是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自是为了查案呐!”洛染嘴角一勾,神情耐人寻味。
灵杳一听,顿时起了疑,蹙起眉心疑惑道:“然后呢?”
“县主不是一直心系此案,想抓到真凶吗?眼下就有这个机会,这案子,还非得县主的才思敏捷方可侦破。”
大昭的鬼见愁—洛染此时居然一反常态,称赞起自己,灵杳顿时觉得如梦幻泡影般不切实际。
难不成是我方才咬了他,给了他点儿教训,这才对我有了畏惧之心,怕了我?
还是说对方真被自己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灵杳眼下在脑中迅速得出结论,这小子就是欠收拾,不给他点颜色,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吃一垫长一智,这才知道老实了!
便如沐春风般开口道:“无妨,查案一事,学问颇深,以后跟着县主,我慢慢教你便可。”
“既然县主已允诺,那查案一事也有了眉目,眼下便耽搁不得。县主亲自参与,此乃天昭百姓之福祉。”
闻言,灵杳心满意足的颔首示意,心中甚是雀跃。
“方大人!”洛染开口道。
“卑职听命!”
“你且带领属下隐秘在寒山寺四周埋伏,本座以烟花为信,切勿轻举妄动。”洛染挥手指向四周,肃穆道。
“接下来是县主!”
“劳烦县主换上新郎喜服,乔装打扮成新郎官,在寒山寺里假装迷路歇息引凶手现身。待凶手露面,我与千兄二人合力将钦犯缉拿归案。”
听完洛染所言,灵杳不可置信地直直瞪着他,嚷道:“你,你说什么?”
“你居然要我堂堂永安县主女扮男装,做诱饵引变态杀人犯?”
见对方不作回应,灵杳继续道:“要是我有一点闪失,你故颉故大人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她委屈巴巴的嘟囔着,眼里满是无辜。
洛染闻言神态一如往常,缓缓踱着步子,淡然道:“有天网司督主和当今帝师保驾护航,县主您自可全身而退。”
“难道您是不相信本座还是不相信您的师兄没这个能力?”他低着头,与对面女子四目相视。
他眉眼锋厉地望着灵杳,看了难免让人不寒而栗。
“况且除了县主之外,并无其他更合适的人选。”洛染继而补充道。
“您瞧瞧,方大人一大把年纪,不合适吧?”
突然被点到名字,方大人只得尴尬的抬头苦笑,默默点了点头。
洛染再次示意道:“您再瞧瞧,这些侍卫,衙差五大三粗的,能把凶手引诱的出?”
周围被点名的属下皆尴尬的搓着手心,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没敢吭声。
“唉,再瞧瞧本座,气质与县主相差甚远,根本没法与您相提并论,而千兄……”
洛染突然顿了顿,指着不远处的千寻,在灵杳耳畔意味深长道:“千兄日后可是陛下的夫婿,本座岂敢让他在这儿穿喜服引凶犯呢。”
“我……”如今被洛染这么一说,灵杳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娇俏的小脸,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灵杳:兔崽子,看老娘不咬死你!
洛染:等利用完,看本座不把你捅成筛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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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