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堪折直须折

凌青鹭在丰润县造水泥造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之前那一出“士子撞棺、皇帝罪己”的故事,也终于顺着大江南北的风,传遍了大梁全境。

这一个月间,几乎每一个读书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议论其中的对错和得失,议论皇帝的心性和手段……

四大书院之中更是不乏这些声音。不同的是,书院里的那些名师大儒,从头到尾都将整件事情看得分明,他们完全清楚自己基于怎样的利益和立场。

崇安书院地处闽北,距离北宁极远,是最晚收到消息的。

一得知这个消息,书院里的各位长辈就自发聚到一处,讨论起来。

“到底是谁私自对皇帝动鞭?”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气得面红耳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此行让学生们前去,本以为十拿九稳,定能逼得皇帝不得不妥协。谁想到他对自己这么狠,竟能不顾性命下达那样的命令……”

“这可倒好,输得一败涂地不说,去北宁的小辈们还一去不回。那都是各家心尖尖上的人啊……”

“此事一出,天下文人谁还敢继续诉苦?皇帝差点都把命赔进去了啊,唉。”

“小皇帝的手段着实大出预料,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对策吗?”

“对策?哼,什么对策,一来一回两个月,该审的人早就审完了,木已成舟,你就是再有对策,也救不了他们了!”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书院该何去何从?你我辛辛苦苦培养出的人才,难道还要送去给那有目无珠不识英才的昏君糟践吗?”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沉默。

朝堂经过大清洗之后,空出了很多位置。倘若皇帝能够识相,把这些位置继续给他们留着,让四大书院安排自己的人上位,那他们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步。

可惜皇帝是彻底没留情面,直接把所有空位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如今四大派系当中,一个高官都没有。

这不单单是掠夺臣财,这是要绝了他们的路。

事到如今,这些大儒们仍旧没考虑过党争的危害,他们仍以为,皇帝铲除四大派系的高官,是为了一己私欲,是为了夺他们的权。

总之,在这种高官全部落马,重要位置又没有空缺的情况下,四大派系若想再爬起来,则又需要无数年的辛苦钻营。

这就好比你已经快打到boss了,突然存档丢失,让你从头再打一遍……都是呼风唤雨惯了的人物,谁肯受这种委屈?

总之一句话:给昏君卖命,没前途。

当然,他们产生上述逻辑的时候,自然不会想到,其实一步一个脚印、勤勤恳恳地往上爬,才是朝廷本应该有的风气。如他们这般抱团联合,一味提拔自己人、打压异己的行径,才真该为人所不齿。

这时,其中一位大儒迟疑着说道:“说句不中听的,大梁已经日薄西山,皇帝在那个位置上又能坐几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自古兴替都是注定之事,或许现在又到了雄主并起的时节……”

其他人都听得浑身一悚:“你想做什么?”

“诸位稍安,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现在,或许到了崇安书院重新择主的时候了……人主既然并非贤主,我等身为清流忠臣,自当扛起恢复正统、匡扶社稷的担子。别的不说,皇太弟现在不是正在闽北吗……”

“你是想……”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外面来人通报,说皇太弟久慕崇安书院之名,特地登门拜访……

相似的一幕幕,在大梁各地上演着。

与此同时,晏府旁边的周宅。

周云淡一回府,就被告知府上来了客人。

进了正屋明堂,就见到周氏二公子周见夷、他的弟弟,正坐在那里低头品茶。

见他走进,周见夷一个箭步跳上来,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大哥,你怎么样,在这里过得好吗?有没有受那狗皇帝的欺辱?”

周云淡道:“狗皇帝连见都不肯见我,又谈何欺辱?”

“那就好,”周见夷也不怕隔墙有耳,旁若无人地骂道,“如今且让他逍遥一阵子,迟早叫他付出代价!”

周云淡摇头,“你说话总是这样莽莽撞撞的,当心祸从口出。”

周见夷嘿嘿笑了两声,“有大哥沉稳有度就够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又不扛事儿,要什么稳重啊?”

说罢,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大哥前阵子在信中所说,可是真的?”

“什么?”

“就是你有了心上人的事啊!”

周云淡一顿,“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几时说过我有心上人?”

“大哥别欲盖弥彰啦,你自己的话自己不记得吗?你说,你一见到那个人就移不开目光,你总是偷偷地关心他,时常想起他,这还不叫心上人?”

周云淡沉默下去,倒是没反驳。

周见夷笑道:“到底是谁家小娘子,能把我家清心寡欲二十多年的少将军迷得这样神魂颠倒?大哥说出来,我立马给你把人抢回鲁东去。”

“滚边去,别添乱。”周云淡拄了他一肘子。

周见夷道:“大哥你说嘛,没关系的,真的。”他顿了顿,“虽然大哥总说自己对女人没兴趣,可我们全家上下,都盼着大哥能成家立业,生个儿子继承我周家基业。大哥又何须有顾虑?”

他没有说明,但意思两人都懂。

周云淡不是周家的亲生血脉,却霸占了周氏的权力,所以他不想娶妻生子,要在自己百年之后,把权力留给周家人。

然而,周家从上到下,其实都不在乎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周云淡不是血亲也胜似血亲了。他们人人都盼望着,周云淡能如常人般娶妻生子,有一个美满的家。

现在似乎终于看到一丝曙光,周见夷怎能不振奋。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周云淡坐在椅子上,端过他没喝完的茶一口闷下去,最后说:“也许我……真的对女人没兴趣。”

周见夷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周云淡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他是个男的。”

周见夷花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随即一蹦三尺高,尖叫道:“男的?大哥你的意中人是个男的?”

周云淡没说话,又给自己到了壶茶。

周见夷暗骂自己,他早该想到的,大哥坚持不娶妻,这想法不可能轻易动摇,如果心上人是个姑娘,那他连告诉都不可能告诉他们。

现在想来,周云淡信中的措辞,其实更像一种求助,他发现自己对一个男人起了意,心中拿不定主意,才会下意识写在信件里,让家人替自己出主意。

周见夷惊讶到一半,又坐回去,恢复成大大咧咧的表情,“男的又怎么了?除了不能生孩子,娶回家来还不是照样过?”

毕竟是敢造反的人,他很快就想通了,男的就男的呗,这年头龙阳和契兄弟也不是稀奇事,只要大哥有个伴就行了。这么说来,幸好他的心上人是个男的,否则以他对女色的抵制态度,只怕要受一辈子相思之苦了。

事实没有周见夷想的这样轻松,只见周云淡脸上流露出一抹苦笑。他为人向来悍勇,锐意无当,无所顾忌,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这般的无可奈何?

“算了……”周云淡说,“注定是没结果的,我已决定同他一直做朋友,别再说了。”

“为什么?怎么,人家不喜欢你?”

周云淡不想继续,周见夷却偏要说,于是他只得道:“不喜欢倒还在其次。他是缁衣卫,对皇帝忠心耿耿。”

周见夷道:“缁衣卫?娘了巴子的,不会是那个晏灯吧?”

周云淡以无言表示答案正确。

周见夷:“……牛还是我大哥牛,人家别人见了对手都是想着怎么干死,你倒好,想着怎么才能干。”

他摸了摸下巴,又道:“就算是晏灯,也没啥问题啊,拿麻袋一套,直接掳回鲁东不就行了?大哥,你别忘了外头人都怎么骂咱。既是土匪,怎么能没干过几件抢压寨夫人的事呢?”

周云淡:“行了你,少说两句。”

“我说真的,”岂料周见夷很认真地看着他,“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大哥,你别让自己后悔啊。”

良久,周云淡说:“我与他一在曹营一在汉,终究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啊?说不定可以把他争取过来,又说不定发生什么大变故可以成全你们呢?就算立场不同,可是大哥,你有啥好怕的?他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又不是皇帝。”周见夷摇着头,“你这般束手束脚,哪还像我认识的周少将军。”

“你不如这样想吧:如今你要是不行动,他早晚娶妻。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那不知打哪来的野女人,霸占掉你自己求而不得却放不下的人?”

他连番规劝,竟把周云淡说得心头火热。是啊,晏灯又不是皇帝,哪有什么立场不同,哪有什么不可调和?办法还不都是人想出来的?

何况……难道真的坐等对方娶妻成家?

什么样的女人能配得上他?

什么样的女人有资格跟他同床共枕,抚遍他的每一寸肌肤,得他温柔呵护?

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奔赴极乐,在无上的欢愉里流露出平日从不示人的一面?

不……不能深想,一想简直要疯了。

周云淡的眼睛里,猛然窜起了两把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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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堪折直须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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