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豆腐铺的李老板,身高八尺,皮肤黑黢黢的,粗壮的肩头向右一倾,他肩上的那根铁制扁担就被“咣当”一声掉了下来,惨兮兮地落在地上。
他大摇大摆的阔步走来,巨大的影子也瞬时笼了上来,那情境活像有只人型黑熊,朝他们飞扑过来,吓得林雨和翠云不约而同避到了邢昊身后。
林雨猫着腰,探着脑袋偷偷往外瞧,就见那李老板横眉倒长,双眼血丝充盈,鼻翼宽大,还留着一脸的络腮胡,活脱脱是个发了虚的李逵。与那肤白貌美的李西施,相去甚远,要说他是东施的爹,倒还有几分可信。
“林姑娘,不必惊慌,我不是来闹事的。”见吓着了人,他连忙停住脚步,摆着手憨憨的一笑,粗放的脸上顿时起了许多褶子,如此一来,倒反添了几分亲和,瞧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了。
林雨深觉作为“一家之主”,即便肚里货不多,也万不能让人给看扁了,于是拉着翠云壮胆儿,从邢昊身后出来,直了直腰杆,有些牵强地冲他微微一笑。
“昨日,我家娘子带着小女上门叨扰,听说做了许多无理之事,我是特来向你们道歉的。”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往前挪了几步,看着林雨酝酿了许久,才开口继续道,“再者,我是想问问关于豆腐托运的事儿。”
无理之事?
林雨看着他粗憨的脸,一时有些反应不及,良久方回忆起昨日李西施的娘拉着楚修晏,要给自家女儿说亲的模样,这才大致明白了他的来意,连忙道:“无妨无妨,都是小事儿,李老板不必挂在心上。”
反正被这对母女调戏的也不是自己,做个顺水人情又有何妨。
再者,细算起来,究竟是谁比较无理,还真不好说,林雨想起最后李西施哭得梨花带雨,西施她娘气急败坏的模样,还觉有些对不住眼前这位李老板的道歉呢。
“不过,李老板所说的豆腐托运,是为何事?”她颇为不解,昨日那母女二人言语间便有提及此事,本以为只是她们为了亲近楚修晏寻的借口,如今看来,倒真有其事。
“啊,是这样,如今来我们豆腐铺订豆腐的人很多,可是我们店小人少,光是给附近的乡亲送豆腐,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如今,西施又伤了腿,她娘忙着照顾家中的其他孩子,也实在无暇分身,大伙儿都说你们镖局如今能帮着送货,价格公道,速度也快,所以我寻思着,便想来找你们帮帮忙,看能够做豆腐托运?”
“豆腐、托运?李老板不如入内详谈。”此事林雨虽从未做过,但既是送上门的生意,万没有一口回绝人的道理,买卖不成仁义在,请人用盏茶水也是应有的礼节。
“李老板,请。”邢昊站在院门处,伸手示意请他入内。
李老板闻言,乐呵呵地正要上台阶,刚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个转身又折返了回去,回到方才那落扁担的地方,弯腰曲背一把将两只大水桶一前一后的挑在了肩上,才又晃晃悠悠地朝他们走来。
其实,与其说他肩上挑着的是两只水桶,倒不如说是两只小水缸,随着他沉重的步子,左摇右摆的,时不时晃出些水来。
林雨很不解,他为何出门要挑着两只如此笨重的大水缸?
进了院子,李老板才小心翼翼地将水缸放在一处阴凉处,揩了把额角的汗,才喘着粗气儿缓缓道:“这是一点心意,我们自家产的豆腐,带来给你们尝尝。”
“这东西天热怕坏,所以养在了水里。原本,昨日就该来谈这托运之事的,可她们娘两非说她们代我来,顺道感谢楚公子救了小女,结果在这闹了一出,反耽误了正事儿。”他补充道。
这李老板虽看着其貌不扬,可为人却格外客气敦厚,他家娘子虽是个急性子,倒也没什么心机,有什么想法,全写在脸上,譬如她对楚修晏的心思。只是他家的闺女,茶里茶气儿的,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天热暑气盛,林雨引他在堂屋坐下,饮了盏凉茶,才开始仔细商谈有关豆腐托运的事宜。
这豆腐不似其他包裹,容易破碎,运输难度大,加之天热,若不能及时送达,有腐坏的风险,这也便是李老板的为难之处。
若是有冰箱可供保鲜就好了,这样也可多存放些时日了。
林雨心中刚飘过想要求助于系统的念头,还未来得及开口,系统便率先否决了她的想法。
【宿主,冰箱这类物件需要通电使用,而且此物在古代太过显眼,本系统无法提供兑换服务。】
想想而已,瞧把它给紧张的,林雨有些沮丧,还债之期临近,若是能拿下这个订单,必然可以增添不少助力的。
【宿主,倒也不必灰心。】系统标准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若将李老板用来给豆腐降温的水,换成盐水,不仅可以杀菌、消毒、除豆腥,还能够延长保鲜期。】
许是说了太多长句,它发出了一阵“哔哔”的卡壳声,等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搜索了一下他方才说的送货地界,都有近路可供选择,若按照系统给的路线,能节约一半的时辰,定能保证新鲜送达。】
淡盐水延长保鲜的法子,虽然传统古朴,但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之下,也不失为上策啊。
林雨将自己想到的运送之法告诉了李老板,他放心了许多,立刻便提出要与林雨商定托运细则,每日运输规模及运送范围,生怕她反悔似的,今日便要同绿林镖局定下契约,反搞得林雨有些哭笑不得,明明他才是甲方啊。
今日除了喜获豆腐订单外,还有一份不小的收获,那便是今日的晚膳。
吴伯拿李老板带来的豆腐,做了满满一桌豆腐全宴。
早年间,他曾随林父走南闯北,学会了不少地方特色美食,所以,便有了今夜这红绿相间的锅塌豆腐、色泽浓郁的麻婆豆腐、香味诱人的组庵豆腐,还有那文思豆腐羹,刀工精细,入口即化。
众人吃得津津有味,都直夸吴伯的手艺好。
吴伯却不敢揽功,谦虚道:“要想做色香味俱佳的豆腐宴,也需得有这般软嫩醇香的豆腐才行啊。”
如此说来,这豆腐倒确实格外嫩滑爽口,比林雨从前吃过的,豆味更加香浓醇厚,口感也更细腻。李西施家的豆腐铺,这般受人欢迎,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满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有声,可楚修晏却一声不吭地闷着头,来回拨弄着自己碗中的那两块豆腐,愣是一口没吃。
难道就因为是李西施家的豆腐,他不肯吃?
林雨狐疑地低头,小声问:“你不能吃豆腐?”
“倒不是不能,只是不喜欢。”
不喜欢?是对豆腐,还是豆腐的主人啊?
“你该不会……是忌惮那位,貌美如花的豆腐西施吧?”林雨打趣道。
“你别胡说。”楚修晏十分警惕地去看桌上的其他人,见大伙儿都没听见林雨的话,这才放心。
“既然不是,那你就尝尝嘛,味道真的很不错呢,也有营养。”林雨特意舀了一勺麻婆豆腐递给他。
见她如此热情,楚修晏只好勉为其难地从她手中接过勺子,拧着眉一口吞了勺中之物,甚至连味道都不曾细尝。
楚修晏今日胃口实在不好,吃得极少,想着他此前对自己给邢昊送面之事,似是耿耿于怀。
晚膳后,林雨索性亲自下厨,偷偷给开了小灶,做了碗素面给他送去。
林雨到时,发现他房内燃着灯,人却不在。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未归,眼见着渐渐变坨的面,她只好出门去寻楚修晏。
绿林镖局不大,但院子很大,因着是开设镖局的缘故,林父当初在设计之时,便预留了很大的院子,林雨绕了一圈儿,才在院子东南角的花圃中发现了楚修晏。
茫茫的夜色,罩在他身上,不仔细看,都不易察觉那还有个人,可林雨一眼便认出了他。
楚修晏弯腰提着水桶,拎着水瓢正往每个花坑里浇水,从林雨的角度望去,濛濛清辉,正似一幅春雨夜耕图,静谧无暇别有一番情致。
“阿晏。”林雨喊了一声。
楚修晏闻言抬头,见来人是林雨,匆匆放下水桶,起身便朝她走去。
“姐姐怎么来了?”虽是发问,可他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喜悦。
“为你开了小灶,却寻不到你,谁知你倒在这做起了怡然的养花人,比我这种花的,还要尽心呢。”林雨看着他打趣道。
“你不是想看这花开嘛,所以我得来用心照看啊。”他答得十分应当的模样。
他是如何得知,她想看花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