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微云拒绝让白昭抱着花进门。
步微云一身蔷薇味道居然不是蔷薇花妖，白昭觉得有点可惜。她抱着那盆花，对面是面无表情的步微云，不远处是虎视眈眈的秋娘。
如芒在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白昭犹豫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步微云。
步微云不为所动，她摩挲着符纸，慢吞吞道：“要么少君把花送走，要么我把少君送走。”
白昭犹豫了一下，步微云直接接过那盆花，迅速走到秋娘身边把花塞到她怀里。秋娘嗤笑一声，随手把花扔进了房间。在花盆落地的闷响中，秋娘的面色变得极为苍白，她死死地盯着步微云，一字一顿道：“你坏了楼里的规矩。”
步微云的目光落在摔得稀碎的花盆上，并不看她，确认花没摔出问题，才不咸不淡道：“不经同意，擅自进入别人领地，坏规矩的人是你。”
“你主子都不敢触我霉头，你倒是胆大包天……”话音未落，秋娘背后冒出一股黑气，带着怒意猛地袭向步微云。在黑气弥散之前，步微云眼疾手快把秋娘推进房间，随后摔了门。
伴随着一声巨响，门上出现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纹，颤颤巍巍地晃了晃，终究没有打开。
“连禁制都破不开，还以为有多厉害。”
纤细的手指慢慢从掩上的门上拿下来，步微云轻松地团起门缝里冒出来的黑气。紫眸慢慢划过秋娘开门瞬间错愕的表情，随后愉快地眯了眯。
“缺个伴读，这黑气借我一阵。”
白昭的眼皮跳了跳，显然没预料到步微云这么能拉人仇恨，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生怕秋娘暴起伤人。
“你这孽畜……”
话音刚落，秋娘面上就浮上了一圈繁杂的花纹，蔷薇纹路一层层叠加，挤压出深紫的妖纹。身上的妖气如同海浪一般，带着怒火和嫉恨排山倒海般向她们压过来。与妖气和妖纹一同出现的，是秋娘背后伸出的八条带着倒刺泛着紫黑色毒光的藤蔓。
——半妖化，她这是要吃人。
白昭见状倒吸一口气，刚想后退就想起步微云现在是毫无修为的歌女，于是强忍着害怕蹙着眉冲了上去。没等她过去，步微云就微微睁大眼睛，厉声道：“快低头！”
白昭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身后的凉气，她瞳孔收缩，迅速低头往旁边一滚。
原来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条冒着黑气的藤蔓。
若非步微云喊得及时，那藤蔓怕是要刺破白昭的脖子。
步微云伸手握住秋娘伸出的另一条藤蔓，由于没做任何防护，倒刺轻而易举在掌心留下了几个鲜血淋漓的伤口，红色的血顺着指缝流淌，落在藤蔓上腐蚀出一条细线。
秋娘吃痛，想要收回藤蔓，头顶处却出现了一团翻滚着天雷的乌云。秋娘被天雷追着劈了五下，头顶处的乌云才慢慢散去。
步微云松了手，白昭看到她的掌心处有四个血淋淋的伤口。虽然看上去很惨烈，但伤口其实很浅，白昭上前几步想要替她处理伤口，但步微云制止了她，无声地摇摇头。
“没用的，体质特殊，伤口好不了了。”
“大人还是先止血吧。”
“已经止住了。”步微云蹙眉看向半边身子都被劈焦了的秋娘，看了好一会才转向白昭，“她动手之前是不是还骂了人？”
白昭僵硬地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天雷的触发原理。
直接伤害或者当面辱骂步微云就会引发天雷。
秋娘下午骂了云姬半个时辰都没触发天雷可能是因为她骂的人是云姬而不是步微云。但她当着步微云面骂的那句孽畜，不管她实际想骂的人是谁，天雷都会默认她骂的人是步微云。
白昭总算知道步微云这么肆意妄为的原因了。
不仅杀不得动不得，而且打不得骂不得，她要有这体质，保准比步微云还猖狂。
步微云走到秋娘身边，戳了戳她被劈熟的藤条，面无表情道：“我有点事找你，你还能站起来吗？”
虽然没有说出什么威胁的话，但步微云此刻的表情告诉秋娘，如果秋娘不站起来，她就会继续动手。
半边身子被劈焦，另外半边看似完好，实则稍一动弹就有电流的刺痛感。秋娘怨毒地看向罪魁祸首，咬牙切齿道：“你让我怎么站起来？”
步微云蹙了蹙眉：“我可没让你对我动手。”
“可那条藤蔓是你……您自己握住的。”出于对武力的恐惧，她果断改变了自己的措辞。
步微云淡定道：“勒脖子的话大概要挨十道天雷。”她从袖子里摸出几张符纸，又转过头去问白昭：“你还有小纸人吗？”
白昭难以置信地看了步微云一眼，完全没想到步微云会做出这种事，见她点了点头，才沉默着从衣袖里取出纸人递给步微云。步微云把黑气放进去，随后强迫秋娘在纸人上滴两滴血。
“点两颊上，更美观一点。”
“您……还是不是人……”人字刚出了一半，秋娘就看到了头顶聚集的乌云，她果断改口，“仁义兼备的大好人啊。”
见此异状，步微云蹙了蹙眉：“你之前做了什么恶事，它怎么逮住机会就想劈你？”
秋娘：“……”
白昭：“……”
只能说步微云倒打一耙是有一手的。
白昭看着凄惨的秋娘，终究不忍地移开了视线，低声道：“大人，还是给她一个痛快吧。”
步微云扎针的动作顿了顿，手指突然传来刺痛的秋娘转向白昭，诚恳道：“娘子大可不必为了新欢如此害我。”
她造了什么孽，才能同时碰到这两个活阎王。
步微云叹了口气：“如果晚上有东西出来吃你，你可以暂时躲到纸人里。”
秋娘惨白着脸，却还是义正词严道：“我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白昭赞道：“好气节，厉鬼前几天也被劈了一次，你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话音未落，秋娘便义正词严道：“我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大人救我一命，我进纸人哄大人开怀理所应当。”说话间，她就化为一道流光钻进了纸人。
步微云迅速把纸人塞到白昭手上，冷声道：“把味道收一收。”
白昭发誓，她真的看到纸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大人，那盆花？”
“花就在你手上。”步微云把秋娘的房门关上，并示意白昭把手上的符纸贴到纸人身上，“贴紧一点，味道好重。”
白昭依言把符纸贴上去，疑惑道：“他们怎么表现得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说来奇怪，这么大的动静，一楼二楼都没有任何反应。她们和秋娘缠斗的时候，另外三个房间甚至连门都没有打开。
步微云没有回答，反问道：“第一天你在楼外听到雷声了吗？”
步微云没有直接说，大抵又是说不出来，白昭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帝君对这座楼的设定是普通的楼，所以楼里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会被看客无视掉。她在楼外的时候，身份是无关看客，所以听不到步微云和厉鬼对峙时引发的天雷。同样道理，其他人在刚刚的事情中是无关看客，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正常的一天，所以他们毫无反应。
白昭突然觉得不寒而栗，她逐渐理解了步微云第一天关于这楼最古怪的说法。
楼里的东西再可怕，也越不过将所有东西都控制在微妙平衡上的楼。
——
回到房间，步微云兴致勃勃折腾两个纸人。见第一个纸人艰难地完成了任务，她把第二个纸人推过去。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第一个纸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步微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将它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白昭看她摆弄纸人，完全没有解开谜团的想法，忍不住试探道：“大人似乎并不急着出去。”
步微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里的时间相对外面是静止的，没必要着急。少君若是觉得时间富裕，不如想想出去之后要怎么面对顾酩照。”
在境里的日子过得太安逸，白昭差点忘了外面还有一个恨不得活撕了她的顾酩照。
白昭指了指纸人，提醒步微云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不该知道的东西说了她们也听不到，”步微云淡定地继续补刀，“应付完顾酩照，我们就该去找丢失的九头龙头颅了。”
“丢了？”
上辈子天音寺惊现九头龙是在十六年后，白昭蹙了蹙眉，实在没想到九头龙头颅丢失的事情会发生得这么早。她捂住心口，被天雷劈死的恐惧感再次浮上心头。
注意到白昭一瞬苍白的面色，步微云不走心地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东西在我出生之前就丢了。天音寺那边最近好像发现了九头蛇的踪迹，需要我们去确认一下，如果龙头在的话就顺便把龙头拿回来。”
白昭忍不住吐槽道：“这种要命的事情应该不叫顺便吧……”
步微云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所以才说这是一趟浑水，如果只需要入境的话，我当初就不会告诉少君此行危险了。”
白昭：“……”
“对了，出去之后少君记得跟白微解释一下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直到现在，她好像还以为我们出境之后就可以离开。”
“大人之前不是已经写信告知微微了吗？”
“我担心她不肯过来，信上的措辞稍微委婉了一些。”
白昭总算知道为什么白微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过来了，她现在只想知道步微云信上的措辞到底有多委婉。白昭表情复杂地望着步微云，苦笑道：“回去之后大人大抵要见到一个身残志坚的我了。”
步微云轻笑一声：“没事，她打不过我。所以少君如果真的出了事情，我有余力给你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