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昭的质问,步微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又没有上赶着乐于助人的爱好。”
白昭最恨步微云这种似是而非的说话方式,这话可以理解为步微云只是为了境主的要求接近她,也可以理解为步微云也是情之所至。一夜过去,白昭暂时被愧疚麻痹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下来,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平静道:“大人言之有理,是我想岔了。”
步微云注意到她的眼神从睡意朦胧到冷漠平静,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慢悠悠道:“如果是你,倒也说不准。”
白昭低头看她,步微云一双妩媚动人的桃花眼熠熠生辉,晨起尚未完全卸去慵懒倦怠,看上去温和漂亮。她伸出手指轻轻碾了碾步微云眼角的泪痣,步微云眼睫微颤,一双紫眸隐隐透着水光,于是,她恶劣地笑:“大人乐意奉陪,我还能拒绝不成。”
步微云的动作顿了顿,顺从地抬起脸任她动作,甚至用脸轻轻蹭了蹭白昭的手,笑眯了眼:“我以为你会高兴,毕竟你看我的眼神做不了假。”她慢慢抬手蹭上白昭的手,无辜地望向她,红唇轻启。
“无缘无故做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从你中毒醒过来之后,我就一直想问你,你在透过我思念谁呢?”
白昭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想收回手,但步微云察觉了她的意图,紧紧握住她的手,继续道:“只许少君睹物思人,不许旁人心怀鬼胎,少君未免专横了些。”
白昭垂下眼帘,指尖按压着步微云的眼尾,冷笑一声:“除了前世那个被我杀死的你,我还能思念谁呢?”
步微云点点头,随后松开手,像是完全相信了白昭的说辞。她毫无芥蒂地对白昭露出一个微笑,一针见血:“如果能证明相爱的东西只剩记忆的话,那我劝少君还是早点走出来的好。”
白昭默了默,完全没想到步微云会是这种反应,她望着步微云,没有看到想要的反应,反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无趣地收回手,半真半假地啧了一声:“还以为会看到美人发怒呢。”
“没有生气的必要,我不是她,我不爱你。”步微云懒洋洋道,“看在前世爱人的面子上,偶尔让你怀念一下她也无伤大雅。”
白昭笑了,不置可否,只笑盈盈道:“不会了,是我之前看轻了大人。”
白昭不知道步微云已经完成境主心愿依然待在境里的原因,但不得不承认,有个熟悉的人陪她一起待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其实是一件好事。
如果那个人不是步微云就更好了。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后,步微云对她的态度就一直很微妙。而且她似乎真的对扮演她前世爱人这件事很感兴趣。被不着痕迹地套了几次话之后,白昭惊恐地发现,步微云完美把握住了像和不像的界限。简而言之,既不会让她产生对比后的落差,也不会让她产生背叛的负罪感。
看着每天快乐地对她献殷勤的步微云,白昭诡异地产生了一种被勾引被讨好的错觉。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后,白昭忍不住叫住了步微云询问原因。
步微云停顿了一下,坦诚道:“你什么都不会做,如果因为逞强受伤了,反而会影响我的心情。”
白昭顿时生出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表情复杂地看着开开心心收拾房间的步微云,心里总有一种女神人设崩塌的幻灭感。
对此,步微云表示:“在幻境里我又不需要做克己复礼的仙门表率,当然是做什么就做什么。”
——
二楼除了白昭和步微云以外住了四个人。
从左到右依次是春娘、夏娘、秋娘和冬娘。最右边是云姬,也就是步微云附身的歌女。
除去步微云外,春娘年岁最长但相貌最好。春娘失明,虽无秋波,依然美得不可方物。这种美更多体现在她的状态上,其余人或多或少带了些哀怨惆怅,她却一直鲜艳动人生机勃勃,把其余人衬得像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
夏娘虽然生了一副秾丽的好相貌,却是几个人中最哀怨的。眉目含情,唇边带笑,细细看去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模样。她时常来找步微云,似乎是几个人中与云姬关系最好的那个。
秋娘就是上次白昭进门时搂住她的女子,生得高大,眉目却盈盈。因为她出现在一楼,帝君毫无反应,所以白昭最先排除的就是她的嫌疑。那日过后,秋娘时常来找她,不是借口得了新鲜玩意,就是借口学了新的编舞。次数多了,白昭不免又生了几分怀疑。
冬娘近日染了风寒,白昭屡次试探,都没有见到她本人。听说冬娘之前是照顾春娘的丫鬟,因生得实在美貌,鸨母不舍,让她做了二楼的清倌。冬娘生病的契机不免太巧了些,白昭总觉得她就是步微云口中被雷劈的邪祟。
白昭观察了许久,除了冬娘和秋娘,其他人的行为都没有什么异常。她又跟着步微云去打探了一圈,没看出什么更深入的信息。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按部就班地活着,白昭找不出明显疑点,最后打算各个击破,从看起来最温和的春娘入手。
春娘喜禅,平时在屋里弹琴、品香、煮茶,偶尔出来唤个人给她念一段经书,明明是一代名伶,偏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机会来得很快,第三天下午,春娘主动找上门了。
在春娘敲门问云姬愿不愿意给她念经书的时候,白昭自告奋勇替步微云去。冷不丁听见陌生人的声音,春娘沉默了一下,直到步微云笑着告诉她白昭是她的爱人,春娘才温柔地点了点头。
白昭看着春娘摸索着出门,心生怜悯,忍不住上前搀扶的时候,步微云拉住了她,轻声道:“春娘不喜欢别人因她双目失明而对她另眼相看,除了念经和闲聊,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白昭点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步微云才松了手,笑着让她早点回来。
春娘摸索着给白昭泡了茶,从桌子上面摸到书递给白昭,慢吞吞道:“从夹着穗子那一页开始,往后读两页就行,麻烦你了。”
白昭不敢喝她递过来的茶,偷偷施法将茶水倒到门外。随后依言读起了经书,一边读一边想,如果春娘是邪祟,邪祟听到经书会不会浑身难受。
春娘慢慢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轻声重复着白昭读过的经文,神态平静安然。等到白昭念完的时候,她又拜托白昭将穗子夹好。等到一切做完,她又给白昭倒了杯茶,轻叹一声:“你不是客人,是来这里捉妖的修士吧。”
白昭应了一声,联系人物形象,补充道:“我与云姬真心相爱,此次便是为她而来。等到灭了邪祟后,我就会带她离开。”
春娘不由得叹了口气,但眉目却柔和下来:“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相互尊重的人其实并不容易,我能感觉得出来,云姬也很喜欢你。”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神情里似有几分少女的娇俏。
“我也有过一段这样美好的感情。”
白昭放下经书,她有预感,春娘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我与他初见,是我打了一个动手动脚的贵人,被人当街用鞭子打得遍体鳞伤。他正好除妖路过,见此情景劈手夺了鞭子,又扶我起来,替我打跑了恶人。”
“他的下属总觉得我是下九流的歌姬,不值得他劳神费心。但纵我有万般不如意,他却觉得我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他见过我昔日所有的狼狈不堪,却依然愿意平等甚至怜爱地对待我,而不是把我当成一个需要救赎的罪者。我当时的年纪与云姬相仿,最看不上那种深藏着高高在上怜悯的狂热,他这种小心翼翼的温柔虽然不合时宜,但却是最管用的。所以,我们很快就相爱了。他替我赎身,我们在一处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白昭越听越觉得耳熟,春娘不会就是帝君故事里那个盲歌女吧。可是她前几天遇到帝君的时候,帝君却说他上不去二楼。
恰在此时,春娘托着下巴,微微叹了一口气:“后来仇家打上门,他为了救我被仇家杀了,孩子很快也被他的家族接了回去。我双目失明无处可去,幸得阿母收留,留在这里教楼里姑娘跳舞。”
故事到这里好像又不一样了……
春娘微微蹙眉,半真半假地感慨道:“上了年纪后,总喜欢触景生情。今日见你与云姬两情相悦,我实在感慨万千,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一堆,客官莫怪。”
白昭端着茶杯,刚想问些什么,就听到敲门的声音。白昭回头去看,步微云倚在门上,头发湿漉漉的,似乎还沾了一片茶叶。
这下白昭终于知道为什么茶水泼到外面没听到动静了。
步微云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意味不明道:“太阳落山了,随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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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