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冯家父母,看着蠢女的呜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忍无可忍。
冯母是本能就要骂,却被冯父暗暗扯衣襟制止。
“招娣啊。”
冯父亲惯例来唱红脸,慈祥地指了指盆里残剩的鸡汤。
“招娣啊,这鸡汤可是好东西。肉是死肉,营养全在汤里呢!你现在坐月子,正需要这些汤汤水水下奶。来,都给你!今儿谁都不许跟你抢,我说的!”
“……”
这一番话,倒是让现场都静了一下。
沈梦砚:肉是死肉,营养全在汤里?这话是真牛。
冯母:我家老头子可太会说话了。老头子尊棒!
冯来娣:雨我无瓜。继续捡漏吃饭。唔,干脆趁乱把肚子填饱吧。平时可难得吃饱呢。
冯家两兄弟:啥?哦不重要。继续吃我的香喷鸡。
唯有冯招娣感动得稀里哗啦:原来爹妈还是爱我的!原来他们把最好的都留给了我。
是啊,肉是死肉,营养全在鸡汤里呢!爹都说了,鸡汤全留给我,别人谁也不许抢!
爹真的……我哭死。
冯招娣哭得更大声了。
这次是感动的。
沈梦砚:……
真是人蠢无药医啊。
“好了好了。”
冯父也见不得女儿的蠢样。一看目的达到,就懒得再敷衍。
甚至本能想把蠢女哭嚎的大嘴给堵上。
于是干脆亲自上手,将那一盆捞得干干净净、不含一丝鸡肉渣的鸡汤,给冯招娣……舀了半汤勺。
“快喝快喝,趁热喝。”
快把你那大嘴堵上,憋嚎了!
“嗯……”
冯招娣超感动接过。
哽咽到不能自已。
“吸溜——”
夸张地喝上一口,冯招娣万分满足地露出灿烂笑容。
这鸡汤,真好喝啊。
母亲亲手做的鸡汤,自然是世间最幸福的美味。
更何况,还是父亲亲手舀的。
心满意足的冯招娣,甚至还向妹妹骄傲昂头。
看吧,我才是父母最疼爱的女儿。
正在默默扒饭的冯招娣:……毛病?要蠢自个儿到一边蠢去,别来沾边。
看妹妹皱眉,冯招娣更加得意。
你嫉妒我,你就是嫉妒我。
冯来娣:傻子。
自我攻略良好的冯招娣,甚至反过来给父母舀汤:“爹、娘,你们辛苦了。这鸡汤最补!你也喝。”
冯母像看傻子一样呆了呆。
随即看向丈夫。万语千言在跟丈夫对视后,化作一个胃疼的微笑:“哎,喝,喝。”
顺手,还又给俩儿子一人舀了满满一汤勺。
“来来来,大家都喝,都喝!”
“这可是借你们姐的光呢!”
冯父也捧场补充。
冯招娣越发的红光满面。
跟着愉快附和:“是啊是啊,肉都是死肉,营养都在汤里呢!”
整个堂屋,也算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只是撕咬着鸡腿的冯家兄弟,本能愣了一下:啥?肉是死肉,营养全在汤里?谁说的?是不是傻?
哦,原来是蠢姐说的,那没事了。
继续吃。
沈梦砚却是不肯认输,兀自指着舅舅们碗里堆成小山的鸡肉,咿咿哦哦,又指了指蠢妈的嘴。比划之意,很明显。
在座每一个人,都看得懂。
冯招娣有些尴尬。
为了不让在场亲人也跟着尴尬,赶紧刻意大声安慰女儿:“乖,妈妈有鸡汤喝呢。看,鸡汤!”
说完,还特地把自己的空碗举起展示。
是的,原本就只盛了半汤勺,这会子早已几口喝完。碗彻底空了。
沈梦砚一脸纯真,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话,甚至还露出满意的天使微笑。
只是——又指了指桌上的鸡汤盆,示意妈妈继续舀了喝。
“好,妈妈再喝。”
冯招娣被女儿这般偏爱,当然也很开心。
笑着应承。
拿起汤勺,就要给自己再舀点鸡汤喝。
然而……
盆里,空空如也。
是的,汤没了。
一滴都没了。
趁着刚才快活的气息,冯母已经眼疾手快将剩下的鸡汤,全怼到了两个儿子碗里。
反正俩儿子的碗都是加大的,老能装了。
这一下,场面极度尴尬。
刚才还说鸡汤全给女儿坐月子、谁也不许抢的冯父:……
老脸噼里啪啦。
仍然在卖力啃鸡腿的冯家兄弟:……
我们其实不爱喝汤。
只爱吃肉。
“要不,我给姐退回去?”
嘴里还塞满喷香滋油的鸡腿,冯金宝含糊表态。
冯银宝也是用力咽下嘴里的鸡肉,跟着附和:“我也给姐退回去?”
两人说着,就要把自己碗里的汤倒给冯招娣。
反正鸡肉已经够多了。这鸡肉都吃不完呢,哪里还顾得上喝鸡汤?
再说,娘都说了,下顿还有鸭子呢。
那可得留着肚子。
然而,冯母几乎是同时按住了两个儿子。
“退啥退?好好吃你们的吧!”
说话间,眉眼乱飞,疯狂给两个儿子使眼色。
不得不说,那眉眼实在飞得太过夸张,以至于连冯招娣都无法视而不见、自我催眠。
场面极度尴尬。
全员集体窒息。
最终,还是冯父轻咳一声,出来挽尊:“那什么,汤都给你弟弟们喝腌臜了,没什么好退的。等晚上,晚上让你妈给炖老鸭汤!那个更补!”
场面仍是尴尬。
冯招娣也没真傻到那份上,这会多少还是看出了点啥的。
尤其,冯家两兄弟还在对下顿的鸭子做烹饪建议:“对了,下顿别再清炖,太淡没滋味。还是红烧吧。”
“就是就是。下顿红烧。”
冯母赶紧哄着:“行行,下顿就红烧!”
冯父也是对两个儿子露出慈爱微笑,没有反对。
是的,谁都没有反对。
无人再提炖汤给冯招娣补身子的事。
恍如集体失忆。
冯招娣的心,一片冰凉。
唯有亲生女儿,时时刻刻只记挂着她。
“哦”、“哦”。
果然,小婴儿眼见母亲再没得吃,急得团团转。
最后干脆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乖孩子,这是真的心疼我这个妈呢!
我这满心满眼都是妈的孝顺闺女哟~!
冯招娣情绪上头,竟抱着女儿呜呜大哭起来。
这嚎丧样儿,跟死了亲妈没区别。
身为亲妈的冯母,给唬得眼皮一跳一跳的。
再也忍不住开骂:“你嚎啥嚎?多晦气!要嚎回你沈家嚎去!别拖累了我们冯家的运气!”
嘶——
沈梦砚忍不住呲牙。
曾几何时的上辈子,冯招娣就是这么对她的。
连骂人的话,都几乎一模一样。
敢情厌女文化还是有遗传的。。
只是易地而处,冯招娣却是万万接受不了。
“!!!”
冯招娣震惊抬头,望着母亲的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母亲,怎么还会这么对自己?
是的,这并不是第一次。
甚至在冯招娣的童年记忆里,被母亲非打即骂是日常。
若是她忍不住哭,还会被指责“晦气”,惹来更难听的咒骂。
只是这种情况,自她出嫁后,就很少发生了。
尤其她从婆家带钱带物回来,甚至还能得个母亲的难得笑脸。
以至于她都快忘了那种感觉了。
这会子……死去的记忆又复活来攻击。
忆苦思涩,冯招娣更加伤心。
却不敢再嚎啕,只抱着女儿小声呜咽。
呜咽着呜咽着,发现也没个人来安慰她。
更加悲从中来,越哭越伤。
尤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小碗,再对比两个弟弟那被鸡肉堆成小山、被鸡汤泡成大海的超大海碗,内心更加不平衡。
这些都是她从婆家带回来的啊。
是给她坐月子补身体的。
为什么全都给了弟弟?而自己,只落半小碗汤。。
这夸张的对比,任是再蠢的招娣,也该清醒了。
沈梦砚在冯招娣怀里得意。
甚至向亲爱的外公外婆眨眼示威:来啊来啊,来茶艺battle啊~!
但显然,外公外婆并没有跟她battle茶艺的意思。
或许,在他们心里,从小被洗脑入骨的女儿,压根不需要费心去拉拢。
偶尔茶一次给她个台阶,就已是天大的恩赐。足够了。
哪里用得着反复上茶艺哄着?毕竟茶也是很累的。
就算是相对睿智如冯父,也没意识到女儿的悄然改变。
或许,也不是没注意到,只是太过自我,不认为毫不起眼的女儿,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冯母当然更是如此。
所以,下一顿,鸭子还是以红烧的方式端上来。
没有鸡汤。
不存在给冯招娣下奶的可能。
无人在意的冯招娣,心已经彻底凉透。
是的,已经没必要再抱什么幻想。
在父母心里,她真的什么都不是。
冯家父母或许是没注意到女儿的心思,也或许是注意到了却压根无所谓。
毕竟他们对小女儿来娣,和对婚前的招娣,一直都是这么无视过来的。
大家早该习惯了。
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冯家的下一顿还是如上一顿那般操作。
冯母一面口头PUA输出,一面手头动作不停,很快将鸭子全都分给了两个好大儿。
这一次,甚至连边角料都没给自己和丈夫留。
肉菜红烧后会缩水,这年月调料也难得,每一块烧鸭都珍贵着呢。他们哪里舍得跟着吃?
当然得全留给俩儿子!
这顿吃不完,就留给下顿。一样营养一样香。
至于他们当老人的,跟着吃点锅边菜就行。
跟鸭子一起烧的土豆萝卜,都吸饱了汁水,一样好吃又营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