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家坐着瞎聊很久,才到饭点开饭。
冯母没加入闲聊,一直不见人影。
想来是窝在厨房,特地做难吃的呢。
“慕舟啊,我们家条件不好,比不得你们家。只有将就吃些哈。”
冯母愉快布菜,将特地做的杂粮野菜添给沈慕舟。
“还好,我们招娣嫁给了你。人家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们村里那老牛家,以前也是精穷精穷的,结果摊上个好女婿,一大家子都过上了好日子,顿顿吃细粮,隔三差五就有肉。”
沈梦砚:外婆您不是说话,是蹦算盘珠子。
偏沈慕舟还在那频频点头,笑容灿烂。
“啊对对对,哎是是是。”
沈梦砚:……
“怂”这个字,本宫已经说倦了。
冯母继续笑嘻嘻唠嗑:“前两天牛家大婶还说呢,细粮都吃腻了,肉也吃到牙疼。但没办法,她女婿孝顺啊,非得大鱼大肉往老丈人家送!你说气人不?”
气人。
您可太气人了。
要是上辈子,梦砚宝宝估计气得奶都喝不下。
但重生一世,她可不想理这些糟心事。
人怂就该活得糟心点。
只能说自家怂爹值得。
沈梦砚是懒得再看这些糟心画面了,直接一个翻身,扭头睡觉。
睡醒之后,怂爹果然走了。
剩下蠢妈在跟外婆谈笑风生。
一边唠家常,一边手里也不闲着,洗菜备饭。
娘俩其乐融融。
沈梦砚却直无语。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女人月子里不能碰凉水。
更何况才生产完第七天。
蠢妈的身体,沈梦砚当然不关心。
因为对方也不曾关心过她。
甚至反过来给予嘲讽、指责和咒骂。
若非如此,她上辈子也不会那么痛苦。
只是,母体太差会影响奶水质量啊!
为了口粮操粹心的小婴儿,只能一见蠢妈浸冷水就嗷嗷哭,一见蠢妈浸冷水就嗷嗷哭。
反复多次,精准明确。
于是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这孩子是不想母亲碰冷水呢。
缺爱的冯招娣当场就哭了:“这孩子真孝顺,怕我浸冷水伤身体呢。”
冯母却是一撇嘴:“有啥伤身体的?我们农村女人,不都这样嘛。”
“……”
冯招娣凝噎。
虽然脑子有坑,但她也不是真傻。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女儿心疼她,但娘却不把她的身体放在心上。
看女儿那呆呆傻样,冯母更不高兴,冷冷再度开口:“生个孩子而已,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哪个月子里又不浸冷水了?”
冯招娣垂下头。
以前母亲说这些话,她都觉得有道理。
女人嘛,很多事都是应该的。
但现在……有些东西,她没那么坚信不疑了。
起码,她还是本能希望别人对自己好。
冯母完全没注意到女儿的这些情绪。
见她不说话,更加大洗脑力度:“哎哟~我生了你们四个,哪一次月子不是在冷水里泡着?没办法,这就是女人的命。想过好日子?行啊,像你弟弟们一样托生成男人呗!哎~说起来我这手腕就疼。我去歇会,你把这些弄完。”
说完,她直接起身离开。
只留下冯招娣和一地待洗食材。
冯招娣叹了口气,还是认命地洗涮。
只是,已没有以前那般的甘之如饴。
沈梦砚将一切看在眼里,露出歪嘴战神笑。
哼哼,眼药什么的,就是要从小处上起。主打一个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很快,饭桌斗法才是真正精彩。
如往常一样,饭菜刚上桌,冯母就开始念叨:“招娣啊,你在婆家过的都是好日子。不像你两个弟弟,在家里苦啊!每天累死累活下地,还没口好吃的。这鸡腿,你可别跟两弟弟争!”
“那、那是当然。”
如果是以前,冯招娣的回答绝不会打磕。
但现在,心里隐隐有些不得劲了。
冯母本就不喜欢女儿,见她说个话还磕磕巴巴,更是看不上。
当下就本能地翻了个白眼。
眼里的厌恶,明摆明地溢于言表。
这也是她平时对女儿们放肆惯了,从未想过刻意遮掩情绪。
以前的冯招娣也确实很习惯,并内化成理所当然。
甚至都会自我安慰:娘这是心情不好呢。唉,娘实在太辛苦了,天天心情不好。
至于为啥这“心情不好”,只是闺女特供,却从来不针对儿子……
唔,谁见了儿子还会心情不好呢?
没毛病。
但今天,冯招娣却有些想不通了。
这满桌好饭好菜,可都是自己带回来的啊。
娘犯得着这么白眼自己?
偏偏沈梦砚还在继续上眼药。
只见她再度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指着剩下的鸡肉“咿咿呀呀”,示意妈妈快吃。
这强烈的对比再度让冯招娣泪目:女儿,是真的心疼自己这个妈呢。
感动之下,她竟真的鼓足勇气,伸筷子去夹剩下的鸡肉。
谁知,冯母的筷子更快,先一步已叉上那些鸡肉,三下五去二便分给了儿子们。
冯招娣的手尴尬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着两个弟弟被堆成小山的碗,她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尤其,女儿还在“咿”、“呀”、“哦”,比划着催她赶紧吃。
冯母恍若没看到女儿的一切,兀自继续给儿子们张罗:“来来来,男人就要多吃肉,不然干啥都没劲。你们兄弟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得多吃!”
一会的工夫,整盆鸡肉就被她风卷残云裹挟一空。
只剩点鸡爪、鸡杂之类的边角料。
“哦”、“哦”。
小婴儿更急了,看看妈妈再看看炖鸡、看看炖鸡又看看妈妈,都快哭了出来。
妈妈再不夹就没有了啊!
“……”
冯招娣看得揪心,一咬牙,二度鼓起勇气,提筷再上。
然而冯母的筷子亦是不停,又三两下将仅剩的边角料全给捡进自己和丈夫碗里,一点渣渣都不剩。
“来,老头子,咱做父母的今天也享受一下女儿的孝敬。这没人吃的鸡头鸡屁股,我包圆了。你这老爹呢,就吃‘拿钱爪’吧。吃完还得努力干活挣钱呢。养活几个儿女可不容易。”
“我再不容易能比得上你?你这当娘的才是真辛苦。”
冯父一面和妻子商业互吹,上演PUA二重奏,一面吃起了鸡爪。
老夫妻这一通操作,毫无心理负担。
仿佛两个女儿根本不存在。
哪怕,这鸡是大女儿从婆家拿回来的。
而且是拿回来坐月子的。
“唔”、“唔”。
小婴儿却急了,咿咿呀呀指着空荡荡的菜盆,又指指冯招娣的嘴。
最后干脆嘴一瘪,“哇哇”大哭。
场面一度尴尬。
本就被父母一顿操作整得心塞的冯招娣,瞬间丢下空悬的筷子,过来哄女儿。
“不哭不哭~乖乖不哭哦~~”
虽然是头胎,但冯招娣从小就照顾弟弟妹妹,这会哄得也像模像样。
只是今日哄女儿跟往日哄弟妹,在情感上完全不同。
哪怕是最爱的两个弟弟,抱在怀里也没有女儿这般贴心。
这是真正的血脉连接。
而女儿本就是为她哭的。
小小的人儿,又是咿呀又是折腾,只为让她这个娘吃点好东西。
最后眼见炖鸡被清空、她这当娘的啥都落不着,孝顺的小丫头才哭呢。
这可是冯招娣从未感受过的偏爱。
一瞬间,她就遭不住破防了。
感受着襁褓被蠢妈的热泪打湿一片,沈梦砚不自觉勾出一个歪嘴龙王笑:哼哼,小小PUA,岂是我顶尖级茶艺的对手?!
沈梦砚虽然本性不茶,但来源于几十年后的现代啊。
未来蓬勃发展的女频小说,那可是从方方面面挠到女人心坎上。
偏爱什么的。
独宠什么的。
各种茶艺**什么的。
……
随便拈出一个,都足以震撼这年代没见过世面的“招娣”,让其感动到捂嘴泪目。
果然,冯招娣想起自己被忽略的一生,再对比女儿对自己的重视,忽觉天地之间只有这小婴孩真正爱着自己。
一时间悲从中来,竟是越哭越伤怀,越哭越大声。
“……”
“……”
“……”
“……”
“……”
冯家一家五口,全都像看二傻子一样看着她。
冯父和冯母更是交换了一个眼神:蠢女儿这是又起了什么蠢念头?怎么又哭上了?
冯家小女儿冯来娣倒是知道蠢姐为什么哭,无非就是感受到了父母不爱她而已。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仍觉得对方是二傻子。
因为这点子事她三岁就懂了。无非重男轻女呗。
她倒是很费解:为啥蠢姐到现在才发现呢?
只能说人类的智商并不相同。
正是因为早已看透本质,冯来娣才懒得对家人投入感情。
不只对父爱母爱不抱任何期望,也从不参与他们的洗脑话题。
只默默做着对自己最有利的事。
比如此刻,她就压根不奢望能分到鸡肉,而是趁大家都盯着那盆鸡,另辟蹊径地夹起了其他的菜。
这些菜在平时可都是紧着两个弟弟的,压根不会给她一丁点。只有四季不变的咸菜疙瘩,才是她的日常下饭菜,还不许多吃。
现在正是捡漏的好时机啊!
冯家两个弟弟正忙活着碗里的鸡肉,一样没时间管蠢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