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倒映着穹顶摇曳的水晶灯,光影支离破碎。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熏香、烤肉油脂和无数兽人贵族身上散发的、或浓烈或幽微的体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
林知无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侧下方,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被强行钉在原地的、华美而易碎的瓷器。
他身上繁复厚重的银丝礼服层层叠叠,缀满细碎的月光石,每一颗都在灯光下折射着冷冽的光,沉甸甸地压着他单薄的肩膀。
这礼服属于王后诺亚,一个即将走向家族覆灭、在地牢自尽的倒霉蛋。
而现在,倒霉蛋的角色由他林知无来扮演。
林知无回忆起系统传输过来的原剧情,不由得微微叹息。
原主,一只弱小可怜无助但颜值爆表的小猫咪,身份是帝国至高无上的兽王阿尔萨斯·雷恩哈特的王后诺亚,不过呢,是个替身,阿尔萨斯真正喜欢的雌性兽人,放心尖尖白月光叫伊莱亚斯,一只高傲的雪豹,远嫁他国,诺亚小可怜,因为长得像他七分,就被抓来当王后充数。
一贯的很惨。
“系统,原剧情里是什么?”林知无被熏得反胃,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系统赶紧把原剧情翻到后面:“宿主,原剧情里阿尔萨斯一直没有碰过诺亚,把诺亚当成工具猫,然后那个白月光伊莱亚斯一封信,说不喜欢诺亚顶着相似的脸当王后,阿尔萨斯那个恋爱脑上头的家伙自结婚以来就不进诺亚的寝宫,后来为了给伊莱亚斯让路,就直接把诺亚废了,还把诺亚关进了永不见天日的地牢,诺亚的家族动用私兵想救诺亚,结果被阿尔萨斯以叛乱的名义全族处决,最后诺亚小在地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绝望透顶,就自己撞墙嘎掉了。”
越说系统越是有些啜泣,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一只柔弱的小猫咪!
林知无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知是被这满殿混杂的气味熏的,还是被那原剧情给恶心的。
他微微侧头,目光掠过身旁那巨大而空置的王座,那是属于兽王阿尔萨斯的,那座位以某种巨兽的骸骨为基,铺着深黑色、泛着油亮光泽的不知名皮毛,透着一种原始而蛮横的力量感。
阿尔萨斯还没来。
这位以暴戾著称的狮王向来有让所有人等待的权力。
“看啊,我们的王后陛下。”一个刻意拔高的、带着黏腻甜意的声音从下方左侧传来,“今天这身月光石,可真衬您这楚楚可怜的气质。”
说话的是兽王阿尔萨斯雌父的心腹,一位兔族的老贵族,灰白的胡须随着刻薄的话语抖动着,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可惜了,再像,终究也只是个影子,陛下心尖上那位,可从来不穿这种小家子气的玩意儿。”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大了起来,无数道目光针一样刺向林知无,探究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那些目光如有实质,刮擦着他的皮肤。
林知无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头顶两侧的猫耳在浓密的银发下抖动了一下,脊背的寒毛似乎都要竖起来。
这些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实在是有点恶心了。
要是能忍,林知无就不是林知无了,只不过刚要反唇相讥,殿外忽然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陛下驾到!”
喧闹的殿堂顷刻间鸦雀无声,所有兽人贵族,无论先前姿态多么随意傲慢,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线扯动,迅速而恭敬地垂首行礼。
一个高大得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林知无抬眼望去,看见那个本体是狮子的兽王,阿尔萨斯·雷恩哈特。
他并未穿着象征王权的华服,而是一身暗金色的轻便铠甲,深棕近黑的鬃毛般的头发随意披散,几缕不驯地垂落在棱角分明的额前,一双燃烧着熔金般色泽的竖瞳,带着未褪尽的野性,缓缓扫过全场。
阿尔萨斯的目光几乎没有在他的王后身上停留,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径直走向那骸骨与兽皮的王座,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殿里回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知无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阿尔萨斯的落座,那股针对他的恶意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般,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兽王雌父——一位同样拥有狮子特征、但眼神更为阴鸷刻薄的老雌兽柯乐,坐在阿尔萨斯下首不远,此刻正用一种评估货物般的挑剔眼神,冷冷地剐过林知无平坦的小腹,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阿尔萨斯随意地挥了下手,宴会重新开始,但气氛已然不同。
侍从流水般送上珍馐美酒,乐师奏起激昂的兽族战歌,贵族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但所有的热闹似乎都刻意绕开了王座侧下方那片区域。
林知无被彻底孤立在冰冷的王座旁,像一个被遗忘的背景板。
他面前的水晶杯里,盛着色泽如血的果酒,林知无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杯壁,一个侍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声音平板无波:“王后殿下,大雌吩咐,您身体孱弱,不宜饮用烈酒,这是为您特备的露水。”
侍从将一个粗糙的陶杯放在他面前,里面是浑浊的液体,还漂浮着可疑杂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羞辱,**裸的羞辱。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嗤笑声,无数道目光汇聚过来,充满了看戏的兴奋。
林知无的指尖还停留在冰凉的水晶杯壁上,触感清晰,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系统。”林知无平静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这杯露水,原剧情里诺亚喝了吗?”
系统立刻扫描:“宿主,原剧情里,诺亚小可怜忍着巨大的屈辱,在所有人的嘲笑声中,为了不惹怒大雌柯乐,为了那点可悲的王后体面,默默地把这杯东西喝下去了,结果当晚就上吐下泻,虚弱了好几天,还被大雌嘲笑果然是个没用的东西,喝点露水都受不住。”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响起。
林知无没有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阿尔萨斯,也没去看旁边那位刻薄的大雌,他的目光,缓缓地、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放下陶杯的侍从身上。
那是一只雌性豹兽人,身材高挑矫健,皮毛是华丽的金钱斑纹,化形后五官也带着几分野性的艳丽。
他垂着眼,看似恭敬,但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弧度,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系统弹出提示:“宿主,这是大雌的远房侄子,对诺亚怀有强烈嫉妒与恶意,原剧情中,他多次借大雌之名欺辱诺亚,并试图接近阿尔萨斯成为其情人未果。”
原来是他。
林知无袖中的手,缓缓松开水晶杯,慢慢抬起眼,不再是诺亚惯有的那种怯懦躲闪,而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看向那只豹族雌兽——玛门。
玛门似乎被他这反常的目光看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避开,但随即又挺直了脊背,带着一丝挑衅回望,在他看来,这个懦弱的王后,除了默默承受,还能做什么?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知无动了。
他没有去碰那杯肮脏的露水,而是伸出了手,那只手在繁复的银丝袖口衬托下,显得格外白皙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然而,下一秒,这只手快如闪电!
不是去拿杯子,而是五指猛地张开,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狠厉地扣住了玛门的手腕。
“啊!”玛门猝不及防,手腕被捏得剧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变故发生得太快。
大殿内瞬间死寂,连乐师都忘了下一个音符,所有目光都惊愕地聚焦在王座下方这小小的冲突点上。
阿尔萨斯熔金般的竖瞳骤然一缩,大雌刻薄的面孔上更是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
林知无视若无睹。
他借着扣住玛门手腕的力量猛地一拽,另一只手同时抄起了桌上那杯浑浊的露水,玛门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来,眼中充满了惊骇和猝不及防的恐惧,他从未想过,这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竟敢反抗,而且力气大得惊人!
“不是喜欢喝露水吗?”林知无的声音清泠泠地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寂静的大殿里,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激烈的表情,“大雌的恩典,你自己尝尝滋味。”
话音落下,在玛门惊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在满殿兽人贵族震惊到失语的瞬间,林知无捏着陶杯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粗暴地捏开玛门的下颌,将整整一杯浑浊腥臭的液体,对着他的喉咙口,狠狠地灌了下去!
“唔——咕噜……咳咳咳!呕!”
玛门被呛得双目圆瞪,拼命挣扎,四肢乱蹬,锋利的指甲本能地在林知无华丽的礼服袖子上划出几道口子。
但那灌下去的力道又凶又猛,浑浊的液体大部分被强行灌入他的食道,呛咳也无法完全吐出,只有少量带着泡沫的污浊液体从他嘴角狼狈地溢出,弄脏了他漂亮的皮毛和精致的侍从服饰。
“放肆!”一声尖利刺耳的咆哮几乎撕裂了大殿的寂静。
大雌柯乐猛地站起身,保养得宜的脸因暴怒而扭曲,指着林知无的手指都在颤抖:“诺亚!你这个下贱的东西!你敢!”
阿尔萨斯也霍然站起,高大的身躯散发出骇人的威压,熔金般的竖瞳死死锁住林知无,里面翻滚着惊愕与暴戾。
他显然也没料到,这只一向温顺怯懦,只懂得默默垂泪的小猫,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如此凶悍地对待他雌父的人。
所有兽人都惊呆了,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他们看到了什么?那个被嘲笑了几年,被踩在脚底都不敢吱声的替身王后,他、他竟然把大雌赐的露水灌给了大雌的亲信?还用的是如此粗暴、如此羞辱的方式!
这简直是……是翻天了啊!
林知无松开了手。
玛门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干呕,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放下杯子时的倨傲,那身金钱豹纹的皮毛沾满了污渍,刺目又滑稽。
林知无看都没看地上狼狈的玛门,他甚至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仔细地擦拭着自己刚才捏过陶杯和玛门下巴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目光平静地扫过暴怒的大雌,最后定格在脸色难看到几乎要喷火的阿尔萨斯身上。
“放肆?”林知无的声音依旧清晰平稳,还泄出一丝嘲讽笑意,“大雌,您是指我让您的侄子,亲口品尝您精心准备的露水,很放肆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玛门,又看向大雌,语气里的嘲讽更甚:“还是说,您觉得他这种货色,没能爬上陛下的床,所以心疼了?”
“你!”大雌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背过气去。
阿尔萨斯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怒火而变得灼热扭曲。
林知无却像是没看到他们即将爆发的怒火,他微微歪了歪头,猫耳在银发间轻轻抖动了一下,那动作本该是纯真可爱的,此刻却充满了极致的挑衅。
他目光扫过阿尔萨斯那张英俊却写满暴戾的脸:“至于您,尊敬的陛下。”
林知无的声音陡然拔高,有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清冽和决绝,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您和您的雌父,一个眼瞎心盲,把鱼目当珍珠,任由一群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欺辱自己的王后,一个老而不尊,心思龌龊,纵容废物亲戚痴心妄想,手段下作令人作呕。”
“你们。”林知无抬起下巴,月光石在他颈间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映衬着他此刻毫无畏惧的眼神,“真是绝配的一对父子,难怪能凑在一起,把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搅和得像个臭不可闻的烂泥塘。”
“这种破宴会。”林知无最后环视了一圈呆若木鸡的贵族们,目光里的嘲讽如同实质,刺得那些看热闹的人脸上火辣辣,“谁爱参加谁参加。”
“我,不奉陪了。”
林知无猛地一甩那身缀满月光石的繁复礼袍下摆,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破开污浊的凛冽气势。
他不再看王座上的暴怒雄狮,也不看旁边气得浑身发抖的老雌狮,更不看满地狼藉和惊愕的众人,挺直了单薄却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与桀骜的脊背,在无数道震惊、骇然、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朝着殿外走去。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开启,外面清冷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吹动了他银色的发丝和略显凌乱的衣袍。
背影在门口的光影中拉长,决绝而孤傲,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狠狠劈开了这污浊窒息的金丝牢笼。
系统为林知无叫好:“宿主干得漂亮!诺亚才不想给阿尔萨斯当王后呢!”
诺亚又不是没有雄兽追求,非得嫁给阿尔萨斯这个神经病。
大殿内,死一样的寂静。
只剩下玛门撕心裂肺的呛咳干呕声,以及阿尔萨斯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林知无迎着殿外微凉的夜风,嘴角勾起:“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我会送给诺亚一份大礼。”
系统兴奋地放起了歌,自己还高声唱了起来:“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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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 10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