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友德……死了?!”
年轻刑警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我本就惊涛骇浪的心里掀起了更猛烈的狂澜。
我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陆琛。
陆琛的脸上,那层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终于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骇人风暴。
他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刺穿人心,下颌线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
“突发心肌梗塞?”陆琛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钢针,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怀疑,“时间可真是巧啊。”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研判。
有对线索中断的极度愤怒,但更深处的,是一丝冰冷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针对我的怀疑!
我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血液都快冻结了。
他怀疑我?他难道以为钱友德的死跟我有关?!
就因为我刚被牵扯进来,关键的嫌疑犯就立刻灭口了?这逻辑也太跳跃了吧!
“陆队!我……”我急于辩解,声音都带了哭腔,“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昨天才第一次听说这个无名女尸的案子!我怎么可能……”
“我没说是你。”陆琛冷冷地打断我,但那审视的目光并未移开,反而更加锐利,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但钱友德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而你,林晓晓,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带着七年前可能相关的线索,主动撞了上来。”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冰冷:“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攫住了我。
我只是想追个帅哥,怎么就一步步滑向了被当成犯罪嫌疑人的深渊?!
“小张!”陆琛不再看我,转向那名年轻刑警,语速快而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
马上联系南山监狱,封锁钱友德的死亡现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尸体暂时不准火化,等市局法医中心派人过去进行二次尸检!
通知技术队,立刻去监狱,把他生前接触过的所有物品、监控录像,全部给我调出来!一寸一寸地查!”
“是!陆队!”年轻刑警小张被陆琛的气势所慑,一个立正,转身就要冲出去。
“等等!”陆琛又叫住他,眼神幽深,“秘密进行。
对外……暂时就说我们是例行核查死亡情况。特别是监狱内部的人,给我盯紧了!”
“明白!”小张重重点头,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并细心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我和陆琛两人。气氛比刚才更加凝滞、压抑。
墙上挂钟的“咔哒”声,此刻听起来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陆琛重新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极快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显示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但那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更像是在飞速地评估、计算,将我纳入某个庞大而危险的棋局之中。
“林晓晓。”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现在,把你隐瞒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关于那个蝴蝶疤痕,关于‘极乐鸟’,关于七年前。所有你知道的。”
我知道,瞒不住了。
钱友德的离奇死亡,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平了我所有的侥幸和犹豫。
再隐瞒下去,不仅我自己可能陷入更深的嫌疑,更可能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让晚晴的死永远石沉大海,
甚至……可能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迎上陆琛那双深不见底、却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的眼睛。
“我……”我的声音沙哑,“我大学时,有个最好的朋友,叫苏晚晴。
她的右手腕内侧……就有一个淡粉色的、小小的蝴蝶状胎记。
七年前,她……她被人发现死在出租屋里,警方当时的结论是……吸毒过量意外死亡。”
说出这段话,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七年前的痛苦和绝望再次清晰地袭来,让我的眼眶瞬间红了。
陆琛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台精密记录信息的仪器。
“但是我不信!晚晴她绝对不可能吸毒!”我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她出事前几个月,还跟我说过,她打工的酒吧里有人在偷偷卖一种叫‘极乐鸟’的新毒品,她很害怕,还想辞职……
结果没多久她就……所以昨天我看到尸检报告上‘蝴蝶疤痕’和‘极乐鸟’……我……”我说不下去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陆琛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我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爆炸。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纸巾,推到我面前。
动作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这个小举动,却让我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动了一点点。
“苏晚晴……”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调阅内部的档案系统。
“七年前……东区分局经手的案子……档案编号DF-2016-0814……”
屏幕上迅速调出了当年的电子卷宗摘要。陆琛的目光快速扫过,眉头越皱越紧。
“卷宗记录显示,现场勘验发现注射器和残留毒品,法医检测其体内□□严重超标。
社会关系调查未发现明显他杀嫌疑。结论确系意外。”他复述着卷宗内容,语气平淡,但眼神却越来越锐利。
“当时的办案人员……是东区分局刑侦队的李建军和刘伟。”
他抬起头,看着我:“你当年提出过质疑?”
“提过!我当然提过!”我用力点头,擦掉眼泪,
“我说晚晴不可能吸毒,我说她提过‘极乐鸟’,我求他们仔细查查那个酒吧!可是……可是他们根本不听!
说证据确凿,说我是因为朋友死了太难过接受不了现实……”当年的无助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陆琛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沉思。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敲击桌面的轻微声响和我压抑的抽泣声。
“李建军……刘伟……”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神晦暗不明,
“钱友德的新纪元□□,去年查封前,主要的‘保护伞’和通风报信者,恰恰就是东区分局治安大队的某个中层,而李建军和刘伟,当时都隶属于东区分局刑侦队……”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东区分局!都是东区分局!
七年前处理晚晴“意外”的是他们,去年和新纪元□□涉黑涉毒有牵扯的也是他们!
这难道是巧合?!
一个可怕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我脑海中成型:晚晴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她很可能是因为发现了“极乐鸟”的秘密而被灭口!
而当时处理案子的警察,甚至可能参与了掩盖真相!
七年过去了,这个可怕的网络还在运作,甚至升级了!新纪元□□可能就是他们新的据点之一!
而无名女尸的出现,以及钱友德的突然死亡,就像是这个网络感觉到威胁后,断尾求生、杀人灭口的疯狂反扑!
我被自己的猜想吓得浑身冰凉。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和陆琛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残忍的凶手,而是一个可能渗透进执法系统内部的、庞大而黑暗的保护伞网络!
陆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里翻滚着冰冷的怒意和一种遇到棘手对手时的极度专注。
“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脏。”他冷冷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嗜血的寒意,
“七年前的旧案,去年的涉黑案,现在的无名女尸和离奇死亡……背后恐怕是同一张网。”
他猛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快速拨了一个号码:
“老陈,是我,陆琛。
立刻带两个绝对信得过的人,秘密调取七年前东区分局一起编号DF-2016-0814,死者苏晚晴吸毒过量意外死亡案的全部原始纸质卷宗和物证!
对,是所有!
包括当时所有的询问笔录、勘验记录、技术鉴定报告原件,特别是法医的原始解剖记录和毒物检测样本!
注意保密,不要惊动东区分局任何人!拿到后直接送到市局证物室我的专属柜,钥匙在我这里。
对,立刻!马上!”
他放下电话,眼神中的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汹涌。
他看向我,那目光不再带有怀疑,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审视、评估,甚至一丝……不得不将无辜者拖入险境的凝重?
“林晓晓,”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而且,你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同时连接着七年前苏晚晴案和眼下无名女尸案的关键点。
你的身份特殊,既是可能的知情人,又是检察院的工作人员……”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下定了决心:“我需要你的配合。但接下来的调查,会非常危险。
对方已经杀了两个人,灭口了一个关键嫌疑犯,他们毫无底线,而且很可能有内应。
你确定,你要继续参与进来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可以安排人保护你,但案子的事,你就不能再过问。”
退出?
我看着陆琛那双深不见底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想起晚晴当年明媚的笑容和冰冷的结局。
想起那份尸检报告上冰冷的文字,想起钱友德离奇的死亡……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
但一股更强烈的、为朋友讨回公道的愤怒和不甘,以及被卷入漩涡后产生的倔强,猛地压倒了恐惧。
我擦干眼泪,挺直了脊背,迎上他的目光:“我不退出!陆队,我要参与!我要查清楚晚晴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要让害死她的人付出代价!”
我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陆琛看着我,足足看了有五秒钟。
他那冰封的脸上,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赞赏的情绪,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他重新坐下,拿起我带来的那叠关于新纪元□□的复印件,快速地翻阅起来。
他的速度极快,目光如炬,似乎能在瞬间捕捉到最关键的信息。
很快,他抽出了我拍照的那份前厅服务员刘红的询问笔录,指着上面关于后巷和黑色塑料袋的那段话。
“这个刘红,很关键。她看到了可疑的情况。”陆琛的手指点了点那份笔录,“当时的办案人员显然忽略或者有意回避了这个线索。
我们必须找到她!”
他立刻拿起电话,再次打给刚才的小张:“小张,立刻查一个新纪元□□的前厅服务员,叫刘红。
去年11月10日左右接受过询问。我要她的最新联系方式、家庭住址、工作单位!越快越好!”
等待消息的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陆琛继续翻看卷宗,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眉头始终紧锁。
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心神不宁,一会儿想到晚晴,一会儿想到钱友德的死,一会儿又担心那个叫刘红的服务员会不会也遭遇不测。
大约十分钟后,陆琛的内部座机响了。他立刻接起,按了免提。
“陆队,”是小张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凝重,“查到了!刘红,女,28岁,原籍本省云山县,去年底新纪元□□查封后她就离职了。
登记的手机号码从今年年初开始就停机了。户籍地址显示她租住在城西老棉纺厂宿舍区3栋2单元501室。
我刚刚联系了辖区派出所的同事,让他们以人口普查的名义上门看了一下。”
小张的声音顿了一下,变得有些低沉:“派出所同事反馈……说那间房子半个月前就已经退租了。
邻居说,刘红大概一个多月前就搬走了,走得很匆忙,也没说去哪。之后就没再见过她,电话也打不通。
她的家人都在外地老家,也联系不上她。”
消失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又一个关键线索断了!
陆琛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冷得能冻死人:“查她的银行流水、乘车记录、所有社交软件和网络平台的最后登录信息!
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小张领命而去。
办公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刘红的突然失踪,几乎印证了我们最坏的猜测——对手的行动非常迅速,而且对我们的调查动向似乎有所察觉!
他们在我们前面,一步一歩地清理着线索!
“他们动作太快了……”我喃喃自语,感到一阵无力感和深深的寒意,“钱友德刚死,刘红就失踪了……就好像……好像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一样……”
我说完这句话,猛地意识到什么,惊恐地看向陆琛。
陆琛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极其锐利,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他的手指无声地按在了内部通讯器的某个按键上。
难道……他怀疑警队内部有鬼?!
所以刚才让小张秘密调查,所以听到刘红失踪后反应如此剧烈?
这个念头让我毛骨悚然!如果连警察内部都不安全,那我们还能相信谁?
就在这时,陆琛桌上的另一部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铃声急促而刺耳,打破了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琛的目光一凝,这部电话的响起,显然意味着有极其重要且紧急的事情。他迅速拿起听筒:“我是陆琛。”
我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什么,只能看到陆琛的脸色在接听的过程中,一点点变得更加阴沉、更加冰冷,甚至……
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怒!
他握着听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极度危险,像一头即将暴起伤人的猛兽。
“什么时候的事?!”他对着电话低吼,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怒火,“……确定吗?!……好,我知道了。
封锁消息!现场严格保密!等我过来!”
他“砰”地一声重重摔下电话,巨大的声响吓得我一哆嗦。
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被刚刚听到的消息彻底激怒了。
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几乎能实质化,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审视,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严重挑衅后的暴戾?
“林晓晓……”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骇人的风暴,“你昨天回去后……有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蝴蝶疤痕’和‘极乐鸟’?任何人!包括你父亲!”
我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摇头:“没……没有!绝对没有!我爸问我,我都没敢说晚晴的事!
我就说报告太血腥吓到我了……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确认我话里的真伪。几秒钟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
“刚才……市局证物室失窃了。”
“丢失的……正是技术队刚刚从无名女尸案发现场带回来的、初步检测出‘极乐鸟’成分的那批关键物证样本!”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幽深恐怖,一字一句地说道:
“负责二次尸检的钱友德尸体……在法医中心的解剖台上……被人动了手脚!
初步检测发现……尸体血液中,被人为注射入了大剂量的……‘极乐鸟’溶剂!”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证物被窃!尸体被污染!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灭口和清理线索了!这是**裸的、极其嚣张的挑衅!
是对警方权威的公然践踏!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我们: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而陆琛最后那个问题……他是在怀疑……我?或者……怀疑因为我泄密,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巨大的恐惧和冤屈瞬间将我吞没。
我看着陆琛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毁的眼睛,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下一秒就会被这可怕的漩涡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