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分,我顶着一对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像一缕游魂般飘进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区。
昨晚基本没睡。
一闭眼就是钱友德灰白的胖胳膊、冰冷的解剖台、失窃的证物柜,还有陆琛那张寒气四溢的脸和那句“后果自负”的威胁。
再加上闺蜜群里关于我“勇撩阎王”事迹的持续发酵和疯狂调侃,我的神经衰弱程度直接拉满。
“早……早啊……”我有气无力地跟值班民警打了个招呼,感觉自己脚步都是虚的。
值班民警看到我,眼神依旧古怪,但多了点同情:“早,林……林助理?陆队在他办公室,让你来了直接进去。”
林助理???得,我这“临时工”身份算是坐实了。
我耷拉着脑袋,熟门熟路地蹭到走廊尽头那扇深色木门前,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抬手敲门。
“进。”里面传来陆琛毫无波澜的声音。
我推开门。
陆琛已经坐在办公桌后了,依旧是笔挺的衬衫,一丝不苟。
他面前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看。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光影。
听到我进来,他头也没抬,只说了句:“迟到了三十七秒。”
我:“!!!”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三十七秒?!您老人家是拿着秒表在计时吗?!资本家看了都要流泪!周扒皮见了都要下跪!
“陆队,市局大门到您办公室需要步行至少五分钟,我还得通过门口安检登记……”我试图挣扎一下。
陆琛终于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我一眼:“那是你的问题。明天七点五十五分,我要看到你站在这里。”
我:“……”行,你狠。
我默默把“诅咒你吃泡面没调料包”的誓言在心里重复了一百遍。
“把这个签了。”他把昨天那张“卖身契”——哦不,是《临时协助调查须知及保密协议》——推到我面前,旁边还放着一支笔。
我拿过来,粗略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条款,核心思想就是:看到听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否则后果很严重。
我认命地签上自己的大名,笔迹因为睡眠不足而有点飘。
陆琛接过签好的协议,扫了一眼我的狗爬字,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什么,拉开抽屉塞了进去。
“昨晚有什么异常吗?”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道。
“异常?除了我因为压力过大差点把自己饿死然后疯狂啃了半袋薯片算吗?”我内心吐槽。
嘴上老实回答:“没有,一下班就回家了,门窗锁好,没发现被人跟踪或者家里进人。”
“嗯。”陆琛放下咖啡杯,从桌上拿起另一份文件,
“技术科那边有初步反馈。钱友德尸体手臂上的陈旧针孔,确认是长期注射毒品所致,成分混杂,但含有微量‘极乐鸟’的衍生物。
证物室失窃案,对方手法专业,没留下任何生物痕迹,门锁是被技术性开启的,对内部流程很熟悉。”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这样。钱友德自己就是个瘾君子,而且很可能深度参与了“极乐鸟”的链条。
而内鬼,不仅能接触到核心证物,还能如此干净利落地下手。
“那……刘红呢?有消息了吗?”我急切地问。
陆琛摇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的银行账户没有任何近期交易记录,身份证也没有使用痕迹。
要么是被彻底藏起来了,要么……”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寒意说明了一切。
又一个线索断了。绝望感像潮水般涌上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小张探进头来,脸色带着一丝兴奋:“陆队!有发现!”
“说。”
“我们重新梳理了刘红的社会关系,扩大排查范围。
有个她以前的牌友说,大概一个多月前,就是刘红失踪前没多久,她们打牌时,刘红接了个电话,好像很害怕,嘴里嘟囔过一句
‘……怎么又是‘迷迭香’那破事,都过去多少年了……阴魂不散……’,然后没多久她就搬走了!”
‘迷迭香’!又是这个名字!晚晴当年打工的酒吧!
我和陆琛的目光瞬间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锐芒。
“还有,”小张继续道,“我们根据林检察官昨天提供的‘刀疤刘’这个外号,结合刘三的档案照片(他脸上确实有道疤),
交叉比对了一下七年前‘迷迭香’酒吧周边区域的零星报案记录和走访笔录,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小张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七年前,大概在苏晚晴死亡前两周,有一起很小的治安案件记录。
一个路边摊贩报案,说晚上收摊时被一个醉醺醺的、脸上有疤的男人抢了半包烟和几十块钱。
当时片区民警正好在附近巡逻,把人抓住了。记录显示,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就是刘三,也就是‘刀疤刘’!
而当时负责处理这个小事、给他做笔录的民警……恰好就是后来负责苏晚晴‘意外死亡’案的那两个警察之一——李建军!”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将七年前的“刀疤刘”、处理小案的李建军、死亡的苏晚晴、以及现在的刘红失踪案,隐隐串联了起来!
“刀疤刘”很可能在七年前就和李建军有过接触!而刘红在失踪前害怕地提到了“迷迭香”的旧事!
这意味着,“迷迭香”酒吧,以及围绕它发生的种种,绝不仅仅是过去式!
它很可能就是揭开“极乐鸟”网络和一系列死亡事件的关键钥匙!
“刘三现在哪个监狱服刑?还剩多少刑期?”陆琛立刻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迫切。
“就在本市的第二监狱!故意伤害罪,判了五年,已经服刑三年多了,还有一年多就能出来。”小张迅速回答。
“准备一下,马上去二监狱,提审刘三!”陆琛猛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
“是!”小张领命,快步出去安排。
陆琛看向我:“你也去。”
“我?”我指着自己鼻子,“我去干嘛?我又不会审讯……”
“你认识苏晚晴,了解她当年在‘迷迭香’的情况。必要时,可能需要你刺激他一下,或者辨认他话里的真伪。”
陆琛一边穿外套一边说,语气不容置疑,“而且,对方很可能也在盯着刘三这条线。
带上你,或许能干扰他们的判断。”
得,又是“人形刺激器”和“干扰弹”的功能。我的工具人属性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哦……”我认命地跟上。
再次坐上陆琛那辆冷冰冰的SUV,这次我学乖了,等他亲自给我开了副驾门才爬上去(卑微.jpg)。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开往市郊的第二监狱。
提审手续办得很快。
在监狱那间压抑的、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的审讯室里,我见到了“刀疤刘”刘三。
他比档案照片上看起来更显老,也更油滑。个子不高,精瘦,脸上那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显得有点狰狞。
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乱转,看着陆琛时带着明显的畏惧,扫过我时则闪过一丝轻蔑和好奇。
陆琛主导审讯,气场全开,问题犀利如刀,步步紧逼,从七年前“迷迭香”酒吧的情况,问到是否认识苏晚晴,再到是否听说过“极乐鸟”。
刘三一开始各种装傻充愣,喊冤叫屈,说自己就是个小混混,早就不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了。
直到陆琛冷不丁地抛出李建军的名字,并点出当年那起抢烟小案就是他处理的。
刘三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但还是嘴硬:
“李警官?好像……有点印象吧?记不清了……警官,那么点小事,谁还记得啊……”
陆琛也不着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带来的压力,比任何咆哮都可怕。
审讯陷入了短暂的僵局。
陆琛看了我一眼。
我接收到信号,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紧张,开口问道:“刘三,你仔细想想,七年前,在‘迷迭香’酒吧,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苏晚晴的女服务员?
她很年轻,很爱笑,右手腕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像蝴蝶一样的胎记。”我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听到“苏晚晴”的名字和“蝴蝶胎记”的描述,刘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他很快掩饰过去,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但那瞬间的反应,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苏……苏什么?哎呦,美女,这都多少年了,酒吧里服务员来来往往的,我哪记得住啊……”他打着哈哈。
“她死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死在出租屋里,警方说是吸毒过量。但我不信。
她死之前,很害怕,跟人提起过酒吧里有人在卖‘极乐鸟’。”
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压抑了七年的痛苦和质问。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刘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和陆琛。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指也开始无意识地搓动。
“我……我不知道……什么极乐鸟……我没听说过……”他的声音有点发虚。
“刘红你总认识吧?”陆琛突然开口,声音冰冷,“新纪元□□那个服务员。她一个月前失踪了。
失踪前,她好像很害怕,跟人提到了‘迷迭香’的旧事。”
“刘红?!”刘三猛地抬起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震惊和……一丝恐惧?“她……她怎么了?失踪了?”
“对,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陆琛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威慑力,“就像当年苏晚晴一样,‘意外’死了。
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比如,某个快要出狱,知道点不该知道的事情的人?”
这话简直是**裸的死亡威胁!刘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汗如雨下。
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我和陆琛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施加着无声的压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审讯室里只剩下刘三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哑着嗓子开口:“……我说……我我说……但你们得保证我的安全!我要是出了事,肯定是他们干的!”
“说。”陆琛言简意赅。
“我……我当年在‘迷迭香’,是……是帮着看看场子,顺便……顺便卖点‘小玩意儿’……”刘三的声音发抖,
“那个苏晚晴……我有点印象……她长得挺水灵,就是性子倔……有次……有次她好像撞见了我在后门跟人拿货……其实也没看清啥,但我当时有点慌,就……就吓唬了她几句……”
“拿的什么货?”陆琛逼问。
“就……就是那种……‘极乐鸟’……刚开始流行,利润高……”刘三低下头。
“后来没多久,她就出事了……我当时也吓坏了,以为是不是被我吓的想不开……但后来听说她是吸毒死的,我就觉得不对,她那样子不像碰那东西的人……”
“李建军呢?他怎么回事?”
“李警官……他……他其实也知道场子里有人卖货,有时候……有时候会来‘抽点水’,睁只眼闭只眼……”
刘三的声音更低了,“苏晚晴出事后,他找我谈过一次,让我管好自己的嘴,别乱说话,还说她吸毒死了是活该……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我不敢问啊……”
“新纪元□□呢?跟你有什么关系?钱友德你认识吗?”
“新纪元?那都是后来起来的了,我进来早,没掺和。
钱友德听说过,好像挺有钱,但没见过。
不过……不过我好像听来看我的人提过一嘴,说新纪元那边玩的‘药’,好像跟以前‘迷迭香’流出去的,是同一路货色,更带劲了……”
刘三断断续续地交代着,虽然还是有所保留,但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惊人!
一条从七年前“迷迭香”酒吧开始,可能一直延续到去年“新纪元□□”,并且至今仍在活动的“极乐鸟”生产销售网络,已经清晰地浮现出来!
而李建军等害群之马,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甚至可能参与了苏晚晴死亡的掩盖!
就在我们以为挖到重大线索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监狱管理人员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甚至忘了规矩!
“陆队长!不好了!刚刚收到医院通知!李建军……李建军他昨晚酒后驾车,出车祸了!
现在还在ICU抢救,医生说……说情况非常危险,很可能挺不过来了!”
轰——!
又一个惊雷炸响!
李建军!刚刚被刘三指证可能与苏晚晴案有关的李建军!也出事了?!
车祸?抢救?和钱友德的“心肌梗塞”一样,又是看似合理的“意外”?!
对方灭口的速度和狠辣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总能抢先一步,咬断任何可能暴露他们的线索!
陆琛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周身散发出的暴怒气息,让整个审讯室的温度都骤降到了冰点!
刘三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出溜下来,瘫在地上,面无人色,嘴里喃喃道:
“完了……完了……他们来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下一个就是我了……”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手脚发麻。恐惧像无数冰冷的细针,密密麻麻地刺进我的皮肤。
这已经不是调查了,这根本就是一场战争!一场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而且对方还能随时调用“意外”
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极度不对称的战争!
陆琛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刘三。
“把他给我单独关押!加派双倍人手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包括监狱内部的人!”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决绝,“他要是再出意外,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脱衣服滚蛋!”
说完,他看也没看我和其他人,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审讯室。
我愣了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走廊里,陆琛的背影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步都带着骇人的杀气。
“陆队!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小跑着跟上,声音发颤。
陆琛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冰冷的声音砸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去医院!我倒要看看,这场‘意外’,到底有多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