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零叁从单老的画室出来,在门口碰到单自明,两个人只互相点了个头。
阳关很足,风吹过,还是很冷。
秋零叁双手藏在袖子里抱于身前,蹲在花坛的一角,像个风烛残年的的老人禁不住天寒地冻。不止怕冷还怕热,跟被娇生惯养长大似的。
阳光刺眼,她眯起眼睛,瞧不真切远处朝自己走过来的人,但她知道那是何念空。
电线杆上停留着一对鸟儿在互相啄闹,秋零叁想起自己好久没去看那一对黑白天鹅了,也不知道它们最近有没有遇到感情问题。
刚起身被后面冲上来的人撞到在地,也是奇了,她蹲在道路最边上居然也能被撞到。秋零叁还蹲在地上缓劲儿,摊开火辣的右手。还好今天穿了秋裤,膝盖没事可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出几道口子,缓缓的冒着血珠。
何念空远远看见秋零叁蹲在花坛边,瞧着乖巧,她想跑过去又觉得浪费了场景,于是一步一挪走的很悠闲,像嫌弃时间太多的迷茫少女。
中途看见后面的男生从楼梯疾跑下来,脚步不稳冬拐西歪,跌跌撞撞的冲她心上人扑上去,于是迷茫少女立马化身跑步健将。
楼梯口里又跑下来一个男生,何念空和他同步停在地上两个人的跟前。何念空拉起蹲着的秋零叁,握着受伤的那只手查看,脸色不好。
两个男生慌慌张张的开始道歉。原来刚才是他们在楼梯口打闹,后面的男生把前面的男生推了下来,没刹住脚步才撞到了秋零叁身上。这种打闹最危险,两人不知是傻还是心大,反正区别不大。
他们坚持要带秋零叁去医务室包扎,秋零叁拒绝几次未果,被撞到的时候没觉怎样现在却是有些郁闷。
秋零叁最后一节课没课何念空是今早都没课,她们现在是要去吃饭的,秋零叁不喜欢计划被打乱。
心里有些异样,她还是温温和和和的说,“就破了点皮肉,真用不到去医务室,你们走吧真的没关系。”
两个男生见秋零叁脸色平和实在没有生气,再看看秋零叁的手虽见了血,但的确没到需要去医务室的地步,他们劝不动只好又说了几遍对不起才走了。
两个人走远了,现在坚持要去医务室的是何念空。
秋零叁眯着眼睛抬头。
太阳悬浮于宇宙中出现在蓝天之上。
还早,那就去一趟吧。
“说好了你进去买一瓶双氧水,我在门外等你。”秋零叁。
破个皮,平时她用纸巾擦擦就过了,何念空非要她去医务室。
“保证完全任务。”何念空弯腰前倾,朝她敬了个礼,军训执旗的人动作却不见标准。
光线刺眼,秋零叁眼睛半睁,何念空动作之后她缓缓垂下眼睛,眼里的情绪她自己也看不到,怕有些东西藏不住。
何念空把棒球帽拿下来,整理一下心上人的头发,把帽子戴到了秋零叁头上。
她记得她平时很喜欢戴帽子,口罩也时常挂在耳边,最近却再没见过,反而是她自己经常装备齐全,不过中途都到了秋零叁那里。
“今天怎么没戴帽子?”
“冬天不热。”
是吗?可以往的冬天你也总戴帽子。
“口罩呢?”
“用完了还没买。”
路过人工湖,这里没有白天鹅,波光粼粼的湖面下几条鱼游窜过来,眨一下眼睛的功夫又不知逃到了哪里。秋零叁把视线收回,看到地上的两个影子以同样的速度移动,周围的喧闹逐渐消音,时光被放慢了。
“到了。这位粉丝你这一路都在发呆,想什么呢?”何念空抬手在秋零叁眼前晃了晃。
打下那只手,“风太大,脑子被吹晕了。我自己去买,你坐着等我。”
“那要不一起去?”
“是个好办法。”
医务室一如既往的人多不热闹,学生病怏怏的摆着长长的队医生护士忙的没有时间喝水。桌前的医生连她们买双氧水做什么也没问,提笔刷刷的写下一串病人看不懂的文字,又询问名字年龄班级电话号码登记完最后才把单子甩给了两人。
从医务室出来,秋零叁看看手上拿着一瓶双氧水和一袋棉签,她们走到一起之前她可一次都没来过医务室。何念空看见身边的人皱起了眉头,不自觉的也跟着锁起眉眼,“手疼?”
秋零叁的不解的看向何念空,“我给你的印象这么弱吗?”
“那倒没有。”何念空尴尬的咂嘴,开玩笑的说,“关心一下粉丝很过分吗?你为什么要这个态度?”
“哦。谢谢女神。”
又拉扯了一会儿,两人撞见了脸色惨白的张小莲被单自明背着正朝这边跑过来,两人急忙跑过去,看见白色的裙子被血色浸透,两人身上都沾了黄泥单自明的较少应该是被蹭的,张小莲垂在单自明身前的左手也擦伤了。
来不及多问,何念空见单自明嘴唇发白,急忙抱过张小莲率先跑进了医务室,只来得及提醒一句,“他心脏不好。”
单自明被秋零叁扶到墙边坐在地上,尽量放缓呼吸,从心脏开始疼痛蔓延着胸腔,双手颤抖着摸出手机,手机没拿稳掉到了地上,他从没这么剧烈运动过。
秋零叁捡起地上的手机,单自明也不喜欢设密码,一滑屏幕手机就打开了,“要打120对吗?”
120打完,单自明又让她给段鸽打了电话,她说遇到这种情况先打120但第二个电话必须打给她。
他生父母是谁没人知道,单自明是在孤儿院里被单老接回来的,按理说第二通电话应该打给单老,但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种打击,不到最后一刻单自明都不愿意让单老担惊受怕,段鸽是他的第一联系人这是他们彼此多年累计下来的依赖。
而且,如果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必须选择一个他会选择段鸽,真有不测爷爷那边他的鸽子会通知到的。
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慌乱的脚步声,费力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笃定那就是段鸽。
秋零叁在单自明瞳孔涣散的时候就跑进了医务室,医务室里不复之前的安静乱成一团,排队的学生都站到角落里窃窃私语,她随手拽了外围的一个护士。医务室的人手不够,护士正抬着托盘突然被一个学生扯住,正想发火听见对方说外面有心脏患者晕倒了,手忙脚乱的把托盘递给别人。
段鸽熟练的给单自明做心脏复苏像是演练过太多次,汗从她的眼角流进衣领里,那双通红的眼睛出卖了她世界里的兵荒马乱。
护士把段鸽拉开边蹲下边问,“打120了吗?”
秋零叁扶住站的有些不稳的人,感觉这人像空中摇摇欲坠的一只鸽子,摔下去只会死毕竟翅膀受伤了,“打了。”
救赎车接二连三的赶到,段鸽他们进了同一辆救护车,另一张上坐着何念空和张小莲。
段鸽神经质的颤抖着,她竭力保持冷静双手握紧碰到一片惊心的冰凉,路上单自明出现过两次心脏骤停,段鸽两次都跟着忘了呼吸。
他们孤儿院里认识,失散了九年,高中相遇,看见单自明的第一眼她呼吸困难,好像犯了心脏病,兜兜转转她找到了当时教她用筷子的那个小孩,后来他先表白再到在一起,段鸽每天都在祈求求他们能走到白头。
秋零叁坐在宿舍里等电话,上铺出门前问要不要给她带饭,秋零叁谢绝了。
没了打游戏的声音,宿舍里恢复了安静,秋零叁把身体团在椅子里,等的眼睛酸涩,她最近总是无缘无故的感到很累,心口堵着一团气影响不大却难免难受。
……
单自明从爷爷那里出来,看见段鸽来消息说她在一号食堂等他,路过小树林看见两个女生似乎起了争执。
背对着他的女生拿着一根树枝在小个子女生的裙摆边比划,女生后退一步正好踏出了水泥路,昨晚下过雨泥土松动。女生从斜坡上摔了下来,单自明看见女生卡在半路倒挂在坡上,倒吸一口凉气接着女生尖叫着慢慢的滑了下来,他才看见泥土里露出的半截切口锋利的树根。
张小莲的大腿被树枝划出很长一条口子,伤口很深怎么也止不住血,戏弄她的女生已经不见了,她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长的很好看的人蹲在她眼前。单自明有些晕血,现在是上课时间很少有人走动,满地的血色催的他只来得及把张小莲背到了背上,抄近路一直跑一个人也没遇到。
……
司机第一次过来这边,跟着导航越走越偏浪费了一个小时,后面急了车速太快被交警拦了下来,结果就是扣了三分,司机打电话给老板怪老板让他走那条路害他扣了分,各种国骂开始轮番上阵。
秋零叁在后面听着连车都不晕了。昨晚何念空打电话过来,她得知张小莲和单自明都脱离了危险,张小莲她不熟但单自明她怎么也要去探望,那是她老师的孙子他们往后还得一起画画。
在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两个果篮,秋零叁给何念空打去电话问她到没,对方的脚步声隐匿在人潮里,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秋零叁转身嘲说何女神很是幼稚,她说什么何女神都不反驳伸手接过她右手提着的果篮,“先去看谁?”
“谁近?”
“张小莲。”
张小莲躺在床上,脸上不再如昨天一样苍白只是嘴角堆着层死皮,人看着很脆弱,中年妇人坐在床边盯着窗子发呆,母女两人不言不语不像血浓于水的亲人倒似半路被拉来的临时演员,临时演员演的可能比她们还亲密些。
两人进去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张小莲注意到她们先喊了一句班长,虽然何念空已经不在职位上但叫习惯了。
两人把水果放到柜子上,妇人看了她们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窗外,气氛略微尴尬,张小莲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我妈妈是个自闭症患者。”
何念空作为同班同学多关心了几句,但两人也没停留多久就走了,她们虽然交际过几次但大家的关系只止于同学。
窗外的阳光跑进来,晕起彩色的光圈。
单自明带着氧气罩沉睡于床上,柔顺的卷发散在胸前,安静的模样胜似睡美人,段鸽趴在床边睡着了,睡了也不愿松开单自明的手,这两人组合在一起像公主和骑士互换了性别。
两个人轻轻放下果篮尽量不发出声响,再蹑手蹑脚的出去,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算等人醒来。
这个世界磨人的方式很多,病痛是一个。医院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大家从这里迎来亲人又在这里送走亲人,这里住着能从死神手里抢回人命的医护人员,他们发光可爱,但这里聚集了太多悲痛磁场让人无法生出欢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秋零叁呛了满嘴,实在不喜。
有人走过来,单老坐到她们对面,秋零叁刚准备起身被老人抬手制止了,“行什么礼坐好坐好。”
老人面上也不见慌乱,拿着一份不知从哪买来的报纸津津有味的看着,不知是在世界走了太久经历了太多这种事情,早已看开不再纠结任何人的去留,还是对这一幕早有准备,能不动声色的将所有苦痛皆藏于皮囊之下。
一阵穿堂风吹过,房门严实溜不进屋里,只冻得屋外的人拉高了衣领。
病房里先醒来的是单自明,他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床边的人也随着醒来,像是随召随到。
医护人员的到来,也唤醒了坐在门外老小,医护人员又接连走了出来,单老才带头走了进去,看见这么一幕,好似床边的人才是监护人。
单老用报纸拍打一下段鸽的肩膀,是长辈教育晚辈的架势,“一个个的主意都挺大。”
他早上接到电话的时候已是十点,赶来便看见两个小孩牵着手各自蜗居着床的一角,任谁看了都舍不得给两人分开,只好遂了他们的愿让他们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彼此。
单自明抬手拉住爷爷的手,讨好的一笑,笑容也掩不住虚弱,“是我们错了,爷爷对不起。”
老人又训了几句就把位置留了出来,后面的两人会意走上前去,单自明的状态不宜多交谈她们只祝他早日康复,最后三个女生都出了病房,只留老人和单自明独处。
段鸽困的厉害,不敢把身体拖垮随便吃了点东西找了个宾馆睡下,三人在宾馆楼下分道扬镳,一人需要养精神两人需要赶回学校上课。
那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没有连累到别人,张小莲也许不会抓着不放但单自明差点因为救她出了事情,张小莲做梦都想让那个女生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情得知自己的学生受了这种欺负,第一时间就是让张小莲报了警。小树林里安了很多监控为了阻止打架斗殴,或者学生在春天的沐浴里产生躁动。那个女生很快被抓获,但最终女生只被拘留了半个月另赔偿了几万块钱,拘留这一条都是李情跑断了腿才争取来的,没办法女生的舅舅在局里担任着不小的官职。
九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张小莲退出了排练,学委重新找了一名女同学过来,女生的性格和角色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不打紧他们还有时间排练。
张小莲因此在班级消失了小一段时间,除了几位班委无人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