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困。
明明昨晚没有窝在被子里打手电筒追小说，没有与自己宿舍的一堆“儿子”们开话会，也没有死缠烂打地去借林崎的MP4，可一到第二天的晨读，他的眼皮就像一道自动门，一碰书本就酣甜地睡了。
“张老头没来吧？”柳葉敲了敲同桌。“我睡了多久？被抓到就惨了！”
“没多久。”
“真的？”
“二十分钟。”
“……老张没来吧？”
“没有。”
“那就行。”
“级部主任来了。”
“？”
同桌把书立起来，遮掩住自己的脑袋，偷偷凑过来。“死娘们（级部主任）说，让你下了晨读去她办公室。哥们绝不骗你！”
下课铃和柳葉的警钟一起响了。
“林崎——，”柳葉猛地转身，将脸凑到后桌鼻子跟前，表情异常悲壮，仿佛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了一般。
“死娘们没见过我，你说你是柳葉，替我去走这一遭。”尽管知道不可能，他的眼睛依然闪闪发光。“回来后请一包辣条，再加一杯可乐，可口的！”
被称作林崎的学生缓缓抬头，方框眼镜后略带忧郁的面颊写满了对好基友智商的担忧。
“要百事，两瓶。”
“你答应了？”
“没有，”林崎认真脸，“是给你上坟时用，帮助你在下面养养福。免得死了还要低血糖——”柳葉的胳膊肘已经出马，直冲林崎面门。他脖子一歪，脑袋一斜，闪出的空隙正好提供给朋友飞出的空间。
“xxx的！”柳葉扑了空，下巴嗑在木桌角上，屁股下的凳子滑向一旁，砸到同桌的膝盖骨，两声惨叫同时炸响在教室之上。
“——屁股老实点！”
“——嗷啊，疼疼疼！林崎，你得陪我精神损失费！”
全班哄堂大笑。
“级部主任根本就没来，他玩儿你呢。”最前排高马尾的姑娘，绯红着小脸，善意提醒。
“那肯定啊！死娘们要是看见，早让你滚到操场上跑圈了——”
“笨死了——”
同学们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你骗我？”柳葉直指同桌，后者笑得合不拢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柳某人正想上去进行“爱的教育”，却被后排的林崎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瞎啊，老班来了。”林崎尽量压低声音。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氛围立马荡然无存，班级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老班的“死亡”注视下当起乖乖子。
得，又是提前五分钟来。柳葉不情不愿地从同桌身上挪开，再从自己快堆到天花板的书墙里奋力抽出数学练习册。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导数公式和自己画的曲里拐弯的图像，他的心思又悄悄飞出课堂了。
对了，听说楼下十三班转来一个法国女生，长得还不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得了，估计是假的，哪有法国人会来这种小破地方受苦，来的还是高中。
柳葉晃了晃头，立即引来班主任犀利的目光。他却毫不在意似的扣了扣指甲，想着如何逃过宿管阿姨的监视，好翘了午睡去打篮球。
在赢县一中，消息传播无非有两种途径。一种是校方发的公告，但正常人一般不关心这个。整天不是说我校在某某年某某月又拿了几个奖，就是那群尖子生们又如何如何给母校争光添彩，反正与他们这些“平民”毫无关系。柳葉还是更想知道什么时候双休，什么时候安空调。
另一种是同学之间、教师之间、甚至教师与同学之间默契形成的信息网，一般吃瓜群众会重点“关照”的消息、官方愿意雪藏的真相都从这里被层层挖出。举个例子，比如前任校长贪污受贿，被自己的妻子曝光，大义灭亲原因竟然是校长下半身不干净，找了小三；再比如艺体部发生的群殴事件、某某老师被有背景的学生逼迫辞职、谁又表白了谁，谁又出轨了谁等等不计其数。也不乏有谣言散布，博人眼球。
法国转学生的消息就是后者爆料的，估计也真假参半吧……
柳葉看着班主任的嘴一张一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瞌睡又悄悄涨了上来。他感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脑袋慢慢下沉，在砸到课桌面时又迅速抬起，然后又慢慢下降，再抬起，再下降。最后自己彻底败在梦魔手中。
班主任摇晃着身子，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林崎想伸出去提醒他的手被班主任锐利的目光生生定在原地，随后——“谁？”柳葉下意识的喊出，此刻他的尴尬与林崎的无奈、同桌的爱莫能助、全班戏谑的眼神和班主任的怒火紧紧地交织在一起。
毕竟是惯犯,做事总是熟练的让人发笑。柳葉“嗖”的一声，捧着练习册，倚着教室后墙乖乖站好。全班哄堂大笑，林崎向后翻了个白眼，柳某人淡然自若，翻开书假意看着什么。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是这样的。
班主任抓起黑板擦，在讲台上重重拍了几下，嬉笑声才渐渐弱几分。几个平时玩得好的趁着老班板书时转身，荒诞地模仿起他刚才健步如飞的架势，柳葉一律中指伺候，随后立即把脸扭向一旁，透过后门小片的玻璃窗看着走廊。他倚着教室后排一层层铁皮柜子，偷偷抽出被他夹在缝隙中的废纸，撕下没打草的部分，夹在练习册中，拿着笔往上写到：中午打篮球，帮我带饭。——柳葉。
“姐，”柳葉捅了捅离自己最近的女生，摊开手心，刚写好的字条被叠了三下。“把这个传一下，给林崎。”他讨好地笑着，前面的姑娘环顾了一圈才转过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顺走纸条。又轻轻碰了碰前排，把字条再传了出去。
“谢啦！”柳葉双手合十，满意地观察到死党的脸上写满了鄙夷，不屑地向他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
眼看午饭有了着落，柳葉懒洋洋地把后背贴在铁皮柜上，微微抬头，眼神成功与黑板上时钟对焦。“还有五分钟。”柳葉暗暗想着，“下节是物理，但物理老师生病请假了，大概会和明天的体育调一下。”他伸了个懒腰，随便再次观察着走廊上，看看有没有巡逻的级部主任。“得会拿上球，逮着林崎，就直奔操场。不错！”柳某人最后点评到。
突然，他瞪大了眼。
走廊上，一位与他们穿着同款校服的女生迅速闪过，柳葉清楚地看到她高挽的金色长发，一副鲜红色的眼镜架在高挑的鼻梁上，紧紧在后门玻璃上存在了一帧。
下课铃恰时响了起来，柳葉一个健步俯冲到门边，推开门张望，走廊上哪还有她的影子？反而是涌出各个教室的人群把走廊围的水泄不通，彻底切断了他的视线。
“下课第一名！”班主任抱着厚厚的辅导材料，嘴里不满地嘟囔着，从他的一侧穿过。
“还真有老外……”柳葉喃喃说到。
一道金色的身影正从另一栋教学楼的最高层穿过，蔚蓝色深邃的瞳孔在红色眼睛框后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