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对峙

最先开口的依然是外交大臣卡万斯克侯爵。

“感谢陛下的邀请,也感谢三位费伦诺的使者能够前来。埃特纳与费伦诺相隔高山,我们实在难以与议庭国沟通。能在这里见到南巡队伍的诸位是我们的荣幸。”

他带着愉快的笑容站起身,朝着三人微微鞠躬示意。

“杜劳阁下,您是南巡队伍的首领,也是费伦诺的代表。其实我对一件小事感到疑惑,一直都想要与议庭国沟通,但无论是送信还是派遣使者都被拒绝、没有受到答复。也许您能为我提供一些宝贵的解答?”

“我只是播撒光辉的牧者,南巡也只是为了传达教义的更替、播撒我主的荣光。我不能保证有能力回答阁下的问题。”杜劳平淡地回道。

“我怎么敢要求您回答您不愿意或是不能够透露的消息呢,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卡万斯克笑道,“事实上,最近关于费伦诺和埃雷萨尔的关系有一些……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传闻。”

闻言,埃林心中已是一惊。说好的小事呢?上来就这么重磅么?难道不应该先聊聊天气,再聊聊文化,嘘寒问暖一番,然后才谈正事么。

卡万斯克的话还在继续:“最近两月,不断有海滨城市的商会向斯特莱姆传来消息,在埃特纳的船只费伦诺西部海域航行时数次有狮鹫骑士出现、袭击船只,甚至有高位骑士出现在这样的袭击中……埃特纳的确与贵国停止商贸往来许久,但您也明白,船上的人是无辜的。您是光辉主教,您认为这样的事是光辉希望见到的么?”

这名外交大臣依旧带着笑容,一脸无害。按理这样带有进攻性的质问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出现才对,埃林心中有些担忧地看向杜劳,不知道这位教士会作何反应。难道南巡传教是这么危险带有火药味的事,那为什么还历年都有?

“费伦诺的国王不是教皇,卡万斯克侯爵应该不是不明白。因而就和我说的一样,我只是放牧者,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我已经离开费伦诺数月,侯爵阁下说的事情究竟如何,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法解答。但我只知道一件事,光辉总是庇佑祂真正虔诚的信徒。”杜劳看向卡万斯克的眼神略微冷了一些,很显然他也已经察觉到今天的情况十分怪异。

“既然我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陛下能否准许我仅代表自己,也向诸位王庭成员提出一个问题。”不等卡万斯克在开口,杜劳便又飞快说道。

“杜劳主教请说。”文尼一世从头到尾都称呼杜劳为“主教”,提醒他即便他认为自己此时是教士,但在埃特纳眼中他就是费伦诺的主教之一。

“南巡队伍在从蜜金城莫祖拉前往风矛城的路途中曾经经过一片沼泽,在那里突然遭到了大量腐龙的袭击,数量超过五十只。”杜劳看了一眼雷恩,“沃林队长应该能描述得比我更具体一些。”

“我们在南部沼泽中遭遇腐龙群的进攻,大部分都被我们解决,但也有一些逃逸去了其他方向。”雷恩点头,“腐龙的习性并非群居,我认为它们是被人驱赶或引诱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发动袭击。沼泽并非无人之地,我们在附近见到过村镇。这样大规模的魔物暴动,诸位想必也已经得到消息了。”

雷恩刻意略去了他在沼泽深处抓到的那一小队人,以及他审问得到的消息。

“陛下,南巡队伍代表费伦诺光辉教会。或许这是什么异教徒所为,您对此是否知晓?”

埃林悄悄打量在场所有人的反应,见到埃特纳的几位王庭成员连同文尼一世都神色如常。

“陛下,这是内政大臣几日前提起过的南部应水城开拓沼泽林地的那件事。”

那名女性王庭成员忽然缓缓起身,朝着文尼一世行礼、解释后转向杜劳略微鞠躬示意。

“主教阁下,我是埃特纳的财政大臣丝提尔·帕夏丽特,能为您解惑是我的荣幸。应水城最近正在向沼泽开拓土地。这座城市已经几十年没有过拓荒,城中的居民没有足够的房屋居住,都生活困苦。内政大臣准许了他们拓荒的请求,这笔款项则是我亲手拨发的。他们的确提到过因为开发过程中的一些小失误,导致沼泽中一些生物的栖息地遭到破坏,沼泽生物迁徙向其他位置,没想到这竟然会惊扰到南巡的队伍。幸好我从沃林骑士阁下的语气中听出您的骑士们都身经百战,解决这些腐蜥应当十分轻松。”

“这件事完全是埃特纳人民和我们大臣的错过,如果您最近有闲暇,我与内政大臣想邀请你到宅邸做客,我们也能当面一同道歉。至于那些沼泽的居民,他们也是因为生活而迫不得已,希望光辉能恕免他们打扰到南巡的重罪。”帕夏丽特女伯爵面露难色,“如果这件事实在无法缓和,我会派人去南部沼泽将引起这件事的居民们找出,带到斯特莱姆向您请罪。”

“……不必了。”杜劳紧紧盯着帕夏丽特,皱了皱眉,“光辉对一切生命都有仁慈。既然这件事起因如此,那么想必也只是个误会。至于阁下的邀请,我领受你们的歉意,但恐怕抽不出时间造访。”

说不定就是这女人授意手下做的。埃林抽了抽嘴角,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感谢主教阁下,您的仁爱宽容令人钦佩。”帕夏丽特女伯爵感动地点了点头,“您还允许了沃林骑士带上他在埃特纳找到的亲人,这件事我原本不信,但现在才知道是我的狭隘局促,或许正是因为您与这位骑士的美德打动了光辉,让失去的得以重新找回。您可否允许我邀请他们去往画家协会、留下肖像,将这样跨越国家的亲情与仁爱的事迹记录下来,让埃特纳的人民明白光辉的仁慈?”

这怎么行!埃林差点忍不住表情崩盘,如果他和雷恩的样貌被记录下来,有人认出的可能性就会从原本的微乎其微不断放大,但凡有差错,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杜劳会怎么回答?

“光辉的恩泽不在外物,而在信徒的心灵,以记录事迹来散播光辉,这反而是舍近求远。人们需要寻找的是自己对光辉的虔诚,身心投入光辉的怀抱,而非铭记他人身上发生的事件。”

虽然觉得这些都是胡说八道,但埃林还是为杜劳打回帕夏丽特女伯爵的提议而在心里给他海量好评。

“主教大人的话令我无地自容。”女伯爵深深谓叹,“是我过于肤浅,希望主教大人能够宽恕。”

等杜劳教士点了点头,她才又鞠了一躬、缓缓坐下。在她一旁的卡万斯克也不声不响地一同坐下,仿佛刚才他的问题早已结束。

“陛下,虽然费伦诺与埃特纳往来稀少,但我相信费伦诺的王庭也更期望和平而非战争。”杜劳左右看了一眼,才总结般说道,“光辉亦对所有凡人皆有所爱,因而我们才从不间断地在南大陆传教,希望所有人都能相互爱护,共同在光辉的眷顾下生活。陛下担忧子民,召见我们来王宫询问,这难能可贵,但我毕竟只是一名传教教士,恐怕无法给出更多答复。如果您允许,我们就先行告退。”

杜劳正要鞠躬离开。

“等等。”

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忽然传来。

埃林抬头望去,只见到坐在那名魁梧男性一旁下座,因为有那名高大男子做对比而显得格外渺小,身上穿着紧身的贵族衬衣、气质有些猥琐的年轻男性,忽然站了起来。

“主教阁下。我是埃特纳的北境大公,‘绯红公爵’阿加尔·奥特里尼。”

“我为冒昧打扰您而致歉,不过我怀疑,我认识您身旁的这位‘沃林’骑士,很久之前就认识。不如说,是我死去的父亲认识。”

他猛地转向文尼一世:

“陛下,如果一名埃特纳人刺杀一国公爵,应当处以何种判决?”

“无论主从,都处以一日凌迟。”文尼一世似乎因为齐奥特里尼公爵的这个问题感到冒犯,神色之间露出不快。这不是现在这样的场合应该提出的问题。

然而齐奥特里尼显然不这么想——同样不这么想的还有埃林。

他几乎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表情,只能尽量低下头,紧紧盯着地面,免得被人注意到。

埃林的心此时已经只余震惊与疑惑,“绯红公爵”阿加尔·齐奥特里尼不是已经被雷恩杀了么?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冒出来?

略微恢复一些理智后,埃林很快理解——这应当是被雷恩所杀的那位公爵的儿子。和上辈子的欧洲国家类似,埃特纳也有子嗣沿用长辈名字的情况,一定程度上是起到纪念意味。在他父亲还没过世时,还会有老阿加尔和小阿加尔的区别,但既然上一代绯红公爵已经被杀,也就不需要冠以年长和年少的区别词语了。

小阿加尔·齐奥特里尼继承了这个名字,恐怕很大程度上也继承了仇恨,更加上了他自己的那一份。这毕竟是杀父之仇。

埃林的背后开始不断冒汗,小阿加尔敢在这时候站出来,恐怕这件事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打算。文尼一世是否也有参与?不,埃林很快否定自己的猜测,齐奥特里尼家族陷害红叶家族并出兵灭门,这件事中弗格斯家族也有参与。小阿加尔不可能让这件事传进文尼·塔列夫的耳中——即便他很可能已经多少知道一些也不行,否则这位新国王的态度将不好猜测。

他偷偷看了雷恩一眼,没想到这家伙依然神色不变、稳如泰山,好像小阿加尔不是准备控告雷恩谋杀公爵,而只是打算告状雷恩绊了他一跤一样。埃林的余光中见到杜劳教士同样在打量雷恩,只是没有透露出太多情绪。

很快,埃林很快就知道了谁是小阿加尔可能的共谋。

帕夏丽特女伯爵一脸怒容,从座位上猛地站起。

“公爵大人。”

“帕夏丽特,你想说什么?”小阿加尔略显狭窄的眼睛冷漠地扫向坐在她对面的女伯爵。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您是否有些失礼了?”帕夏丽特眯着眼睛说道,“杜劳主教是光辉的仆人,沃林队长则是费伦诺的骑士。您说这些话,是在暗示什么?”

文尼一世端坐在国王宝座中,安静地看着正在对峙的两人,一言不发。显然他也已经察觉到了两人一唱一和,看上去针锋相对,实际上却有些太过契合,像是一台戏剧。这是演给杜劳主教三人的戏,而在国王面前,即便杜劳发觉不对也只能看下去——只要文尼一世不阻止。

文尼一世当然不会阻止。

“陛下。我怀疑这位沃林骑士就是杀死我父亲的凶手。”小阿加尔终于冷笑一声,说出了他真正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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