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雷恩和桑德的计划,他们本该尽量不引起太多注意,随后在南巡队伍停留在斯特莱姆期间调查出背叛之锋的位置、将其取走。然而两人都没预料到文尼一世会突然召见他们。
王宫城墙外是一道宽逾十米的护城河,队伍从落下的木桥越过河道去往侧城门。穿过王宫的南侧门后紧接着的是一道点缀了大量花卉与观赏树的长廊,位于内庭院。实际上城堡正门方向还有一片外庭院。
城堡整体的布局类似于在一个圆形中由南向北额外分隔出一道弧线,东西形成一个月牙,月牙的中部朝向西侧正门。这道月牙就是外庭院,而这道弧线则是内城墙。最外面的圆形则是被护城河环绕的外城墙。外庭院是用来布置军力抵抗攻陷外侧城墙、进入城堡的入侵者的,而南北两道侧门在战时会用机关永久性封锁,事后需要花费大力气才能复原。考虑到这座城堡刚刚被攻陷过一次,可见埃特纳内部政局向来不乏动荡,会采用这么复杂带有防范意味的设计也就不奇怪了。
内庭院的东侧就是城堡主楼的位置,但在主楼南北还有侧楼,上下数层。队伍进入内庭院后就出现了一小队仆役打扮的人前来迎接,从这里将所有人带到了南楼。
不久后,用于更衣的一间城堡房间中。
“所以实际上需要面见国王的只有三个人?为什么这其中会包括我在内?”
关上门后埃林略有些不快地询问。雷恩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盔甲,埃林便随即像是仆从一般走上去帮他脱卸。
“似乎是一位女大臣的建议。他听说我也是出身自埃特纳,还在这里找到了你这个亲戚,觉得这是光辉垂怜信徒、光辉同样眷顾埃特纳的证明,认为这件事能够帮助促进费伦诺与埃特纳的友谊,因此希望你和我都能出现在谒见大厅。”
“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埃林有些无奈,随即凑近雷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发觉了我们的‘关系’,觉得我是你私自带着的情人,因此才刻意需要我也出现,作为制约你的筹码。而且现在看来他们并不担心被你意识到这一点,不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
“大概率是这样。”雷恩点了点头,同样低声回应,“但你不需要紧张。这毕竟是在君主面前,所以我想我们之间伪装出来的情人关系不会被直白提起,或者利用。”
雷恩伸展手臂,方便埃林解开约束肩甲的皮扣。
“那其他圣教军骑士为什么只需要等在殿外?”
“因为副队长执意拒绝脱卸圣教军盔甲与武器,声称这些都是光辉赐予,除了光辉休眠的夜晚外绝不摘下。杜劳教士或许想要试探埃特纳的态度,支持了这位副队长的说法,于是双方妥协的结果就是我代表其他人觐见国王。”雷恩低声笑道。
“他当然不愿意摘下头盔了,谁知道塔列夫家族的人见到他这打手出现在南巡队伍里会怎么想。”埃林继续压低声音说道。
所有觐见者都得卸下原本的盔甲服装以及其他物品,在侍从的照顾下沐浴清洗,然后换上埃特纳皇室提供的服饰才能面见国王。雷恩有意加深误会,要求与埃林在同一个房间换下衣服。
埃林的储物袋交由桑德保管,雷恩的武器是藏在那枚戒指里,通常无法被注意到,也就不需要刻意准备。
“我还是有点担心席拉法因。现在我们和桑德都在斯特莱姆城堡,那只蠢龙该不会自己偷偷跑出去吧。”埃林想起幼龙的事情,又皱起眉头感觉有些焦虑。因为这次进入王宫或许会遭遇各种人物,他们不可能还随身带着席拉法因,只能将其留在教堂附近的住所。
“风矛城和薄雾之剑的那场战斗已经足够说明它在伪装、幻术之类的魔法或者类法术能力上的能力了。席拉法因比你我最开始认为的还要聪明得多,以它的能力如果想要悄然离开并不是难事,或许也是因为有老杰克的威慑在才一直顺从地跟着你。”雷恩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转过身让埃林解开位于腰侧的盔甲扣:“应该不用担心那条龙。”
“这倒也没错。之前老师特意要我带上它,显然是知道席拉法因在这方面的能力,所以才会说我带上它反而安全。”
雷恩又嘱咐了埃林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并没花费太长时间,此后便在换上浴袍后由两位侍者带着分开,各自沐浴去了。不久后,两人穿着暗色的贵族短袍再次碰面,杜劳教士也出现在了这里,穿着同样款式但颜色是纯白色的服饰,大概是提前准备好的。
雷恩此前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这种短袍束腰紧身,腿上是黑色束裤,底下则搭配了黑色的皮革长靴,靴子的边缘也有布料装饰。上衣的肩膀特意垫高,手臂上则叠加裁剪作为装饰。如果是体型匀称的人穿这样的衣服会显得相当优美,虽然多少装饰得过头以至于一些细节上给人一种累赘感,但总的是往华贵的路线走。埃林就是如此,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合适,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合格的贵族应有的样子。
但相同的服装穿在雷恩的身上则完全失去了效果,裁剪所制造的一些曲线被他结实的体格完全撑开,看上去就只是肌肉轮廓,肩膀手臂也因为太健壮而使得本该宽松的部分也紧贴皮肤,装饰失去了统一性,独立后显得不伦不类。如果要埃林来打个比喻,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公狼硬是被套上了宠物狗用的外套。但不论怎么说,至少以雷恩的身材穿成这样也还是有刚硬的美感,依然能时刻提醒别人他现在圣教军骑士的身份。
杜劳教士则因为太过枯瘦,白色贵族短袍依然轻飘飘地不尽熨帖,还是圣职的风格。他看向雷恩,又移过视线凝视埃林,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很快,一位穿深黑色贵族侍者袍的老人走到他们面前,略一鞠躬,随后将两人连同杜劳教士带往谒见厅。他们从南楼向北,首先是穿过一道悬挂着人像的走廊,走进有圆弧状阶梯的大厅,随后沿着阶梯向上再转弯到直通正门、铺着红色地毯的大厅长廊,最后穿过一道左右两两伫立着埃特纳骑士的宽阔长廊、走进白色浮雕装饰的门廊,这才最终抵达一片明亮华丽、地面用深色大理石方砖铺就的大厅。
这间大厅宽有二十米左右,深度则超过宽度的两倍。两侧都有华丽的玻璃拱窗,窗帘拉开束在一旁,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栏将地面带有纹理的大理石映照得剔透华丽。一条长毯从门口一路铺向房间深处,两侧则各有一排长桌与十数张放置在长桌后的座椅,大部分空着,但也有几张已经被占据。越过这两排长桌到地毯的终点,地面变成阶梯向上抬高,而在这高度的终点才是一张巨大的王座。
这张王座下部是灰色岩石雕琢而成,其上却衔接着木制的座位与高逾两米、装饰有大量浮雕的靠背,两侧的副手也很深,这使得坐在王座上的那道人影像是被这宝座吞噬,囚禁在正中央。
这人毫无疑问就是文尼一世,埃特纳国王,此前的文尼·塔列夫公爵,也是弗格斯家族覆灭的罪魁祸首。当然到此时那已经不是罪,而是推翻暴君统治、拯救埃特纳于危难的英武功勋。文尼·塔列夫是个眉目深陷、看上去略显阴鹜的中年男人,头顶的王冠就是他浑身上下最明亮的一点。
刚走进谒见厅时,雷恩和杜劳教士看上去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有埃林在努力克制自己露出好奇、惊讶、紧张之类的神情。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目光直视前方,但实际失焦,并不是在看任何地方。
“陛下。费伦诺主教、南巡教士加尔·杜劳,圣教骑士沃林·奥莱尔,以及南巡信徒费恩·奥莱尔觐见。”
王座一旁的辅臣将三人的名字读出。辅臣是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老人。与其他大臣不同,他没有资格向皇帝提出任何建议,只是管理仆从,或是像这种时候装模作样地提醒皇帝来的人是谁。
“见到您很荣幸,陛下。我没有料到能得到您的召唤,并没有来得及准备费伦诺的礼物。”杜劳走上前一步,单手放在胸前深鞠一躬。他现在的身份是南巡教士,但他在费伦诺的地位是主教。鞠躬是费伦诺的礼节,即便埃特纳人面见皇帝时需要单膝下跪,他身为使者也不必这么做。强国面对弱国,遵循的自然是强国的礼仪。
雷恩和埃林也行以和杜劳教士相同的礼节。雷恩此前就和埃林提到过礼仪的问题,行费伦诺礼仪即是表明他们的态度。即便雷恩和埃林是埃特纳人,但既然他们现在在南巡队伍中,那么就代表费伦诺,一切理解都遵循费伦诺的形式。
“廉俭是美德之一,无妨。埃特纳为光辉恩泽而荣幸,我也很希望亲眼见到议庭国同样侍奉光辉的教会主教。”文尼一世轻微颔首,随即又略微抬手:“此外,不仅仅是我希望一见费伦诺的使者,我的爱臣们亦然。”
两侧长桌后的几道人影纷纷点头致意。
坐在左侧最前方、地位最低的便是埃林此前在码头见过的外交大臣约瑟·卡万斯克。而在他上方的则是一名看上去高贵深邃的暗红长发女性,此时正朝着埃林露出微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位女贵族不是在看杜劳或雷恩,而是十分集中地在关注自己。
再上一位,在最靠近国王的位置上,则是一名看上去高傲冷峻、面孔修长的黑袍男人,带着一种莫名的冷漠望着埃林的方向。雷恩此前曾经和埃林描述过这样外貌的人,这应该就是埃特纳的首席宫廷法师狄摩·希拉克。埃林只是看了短暂片刻就移开了目光,不希望被这个看上去十分危险的人注意到。
对侧的长桌之首则坐着一个体格魁梧的中年男性。他深黑短发向后,面孔冷硬,目光在略微凹陷的眼眶中显得深邃。在他下方坐着的则是一名看上去有些刻薄、似乎个头较矮的男性,正用游移不定的目光望着三人。埃林觉得他似乎格外注意雷恩,视线来来回回总是停留在这位骑士身上。
似乎没一个是好惹的。埃林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这次的觐见恐怕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