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夏丽特大人,他拉上了窗帘。”
“你继续在这里负责监视。如果他们重新出现,把两次的时间间隔记录下来。”
手持一支金属长筒、身披神色短袍的人鞠了一躬:“遵命。”
“卡万斯克大人,您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女性的声音平淡随意,似乎只是闲聊。
“帕夏丽特大人,这是个好机会。”另一侧的外交大臣约瑟·卡万斯克略微佝偻身子,呈现出一副讨好的做派,带着满脸笑容飞快回答道,“费伦诺南巡护卫圣教军的队长竟然在队伍里私自带着情人,这是天大的丑闻。议庭国会为了这件事给我们开出一个相当不错的价码。”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也可以私下找到那个圣教骑士本人,想必他为了遮掩这件事,会愿意对我们做一些妥协。”
“听上去好像不错。不过埃特纳向来与埃雷萨尔交好,加上最近希拉克阁下那里又来了埃雷萨尔的法师大人……这样的情况下与费伦诺有关联,似乎不是一件好事。你知道很多人都注视着我们的动向。”
这位“帕夏丽特大人”侧着身子倚靠在一张深红色铺着绒毯的躺椅上,依旧带着些懒散地评价道,似乎她与卡万斯克在谈的只是要不要吃点心这样无关紧要的话题。她穿着红色繁复的宫廷长裙,腰部与裙摆似乎修改过,与埃特纳常见的紧身款式不同,而是较为宽松,更方便走动一些。
“是的。正因如此,伦特主教和我都已经尽力在码头用陛下的名义要求他们到皇宫居住,我认为这样能更隐蔽地与那位主教和几名骑士交涉。我们原本还有其他准备的,但那名圣教军的队长毫无预兆地用向我们威吓施压……说来惭愧,当时我们完全是手足无措。他的实力恐怕有高位,那样的气势实在不是我这样连正式骑士都没能达到的庸人能抵抗的。我们当时没有预料到会有那样的情况,慌张没有拦下他们。”卡万斯克的腰弯得更低了一些。
“没关系,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既然我已经说服陛下邀请他们进皇宫觐见,他们是停留在皇宫内还是皇宫外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帕夏丽特摇了摇手指。房间中有浅淡的熏香,鲜红的指甲在空中划过一道暗色的朦胧弧线,但卡万斯克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
“不过,南巡这样重要的事,我总觉得由高位骑士担任队长似乎都还有些不够。我一直以为会有费伦诺的超位参加呢。”
“帕夏丽特大人,您说笑了,这不过是形式上的仪式,费伦诺已经很多年没有重视过南巡了。我从费伦诺的朋友那里听说,每次南巡中被派遣的都是遭到排挤的圣职,圣教军的骑士也都不愿意参加这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作为教会核心的议庭国会对宗教事务都看得格外重要呢。”帕夏丽特浅绿色的眼睛略微弯起,朝着卡万斯克一笑,“如果侯爵大人不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
“大人,即便是议庭国的子民也不是神祇或者圣者,终归还是凡人。”卡万斯克生硬地笑道,他不觉得面前的这名女性会想不到。
“既然如此,圣教骑士与他的那名情人的事就由我们来打理好了。陛下考虑的事情够多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用这些小事去打扰他,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有趣漂亮的事,或许会打扰陛下的心情,您认为呢,侯爵阁下?以您的身份,对此应该最理解了。”
帕夏丽特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她身材格外高挑,甚至超过了卡万斯克侯爵。她棕红瑰丽的长发披散在她的后背、只留下几缕装饰在额角,鼻梁高挺利落、暗色双眼幽深却又带着些许妩媚,几乎是完美的贵妇形象,仿佛一朵华丽丰饶的深红玫瑰。然而她散发在外的气质却完全无法让人联想起花卉,而只能想到围绕着花卉的荆棘。
丝提尔·帕夏丽特女伯爵,埃特纳的财政大臣。她的爵位要比卡万斯克低,然而这名侯爵在她面前却仿佛自然而然低了一头,驯顺得像条狗。
“当然了。”卡万斯克赶忙点头,“陛下和我说过他对费伦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他更看重我们与埃雷萨尔的交往。这次的邀请也是因为您和狄摩·希拉克大人的请求。”
“陛下的眼光是长远的。”帕夏丽特将手指交错在小腹前,嘴角带着微笑说道,“费伦诺多年不与我们通商,比起费伦诺的南巡传教这点小事,我们还是更应该着眼于埃雷萨尔的几位大人对于我们的期望。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希拉克大人也会对南巡之事感兴趣。”
“算了,希拉克的意图我们不需要考虑过多。让伦特主教邀请杜劳教士去聊一聊天,将圣教骑士队长的随从实际上是他的情人这件事透露给他,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帕夏丽特虚着眼说道。
“帕夏丽特大人,明日他们就要觐见陛下……”
“这不是更好么。让伦特今天就去,如此一来……明天我们或许就能窥见一些故事也说不定。”帕夏丽特再次露出微笑,“另外,我听说夜林公爵罗翰?索利斯阁下近日会返回斯特莱姆?”
“实际上,索利斯大人已经抵达城外的王室军团驻地了。斯提罗近期似乎收紧了对外政策,边境的守军增加了不少。索利斯大人希望陛下能够对此引起重视、将国内守卫军增派去东部边境,因此亲自回来了一趟。”
“真是一位可敬的将军,身为埃特纳唯一的超位骑士还依然愿意躬亲觐见。”帕夏丽特掩嘴浅淡一笑,“卡万斯克大人,如果你明天凑巧能见到他,能否转告将军我很希望能找个机会与他当面聊聊,邀请他一同参见陛下。如今局势紧张,多分配一些支出到军费上似乎也是应该的。我希望能听听将军的意见。”
“这是当然。”卡万斯克侯爵点了点头,心中思索着明天该用什么借口去见文尼一世、自己的父亲一眼。
“知道么,我最初穿越时,还以为全世界的建筑都是这种浮夸模样。”埃林跟在雷恩身后,低声朝他说道。
“现在呢?”
“现在才知道只有埃特纳热衷于将黄金挥霍在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上。”埃林冷笑了一声,“埃雷萨尔的建筑在设计上都更注重功能性,好的房屋在于将外观的流畅优美融入在功能性中。斯提罗的建筑虽然没有那么巧妙的设计,但因为斯提罗人喜欢种植藤蔓植物,大多建筑上都爬满花藤,反而更有生气。只有埃特纳的建筑是先搭筑起共同的骨架,再往上使劲堆叠各式装饰性的细节。看上去繁复漂亮,实际上连采光都受到影响。”
“你忘了法蒙和费伦诺。”
“我没去过法蒙,但想来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钱浪费。至于费伦诺的建筑……实际上,我觉得埃特纳根本就是在模仿费伦诺。费伦诺虽然也用了大量的外部装饰,但却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着宗教主题,连同建筑本身的高度和尖角也是为了贴近光辉,是有目的的,而埃特纳却并非如此。总让人觉得他们设计建筑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理由,只是因为崇拜、嫉妒费伦诺的强大,就照搬他们。结果哪怕是狂信徒疯子在建筑艺术上做得也比这些只知道模仿的奢侈贵族要好。”
“呵呵,说得不错。加上你我都是埃特纳人,这些话就更有分量了。”雷恩挑了挑眉,意有所指,但没说明。等到两人接近教堂前的队伍,雷恩才正了神色,将胳膊中环抱着的头盔戴上。
“杜劳大人。加上沃林骑士和费恩,所有人都已经到齐。”
站在一众圣教军最前方一名格外高大、全副武装的圣教骑士望见两人,回头向垂视着地面的杜劳教士说道。队伍中这样体格的只有桑德一个。在他一旁还有几个不属于南巡队伍的人,斯特莱姆教堂的伦特主教也在其中,正呵呵微笑着。
“好。伦特主教,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们带路。”杜劳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伦特。
“这是我们的荣幸。各位请随我来。”伦特点头,转身似乎嘱咐了周围的属下一些话。随后他们才向着南巡队伍成员做出邀请手势,不快不慢地带头走去。
埃林虽然有不少闲话想和雷恩聊,但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他知道分寸,只能憋住。
教堂在斯特莱姆王宫的东南面,间隔的路途并不遥远,而且这一带大多是贵族豪宅,道路上十分空旷,行人稀少,更没有商店。贵族们热衷于将自己的前院用各自植物装点,风格各异的树木以极不协调的比例一路生长。
埃林远远就能望见王宫石砌的高耸外墙,印象中被塔列夫家族攻打得支离破碎的城墙如今已经修葺一新,似乎还加高了一些,上边对称挂着塔列夫家族的剑鱼徽旗帜。更内部的城堡建筑只有中央的主楼与高塔能从外面望见,当初他就是穿越到了那座城堡其中的某个房间,拉开窗帘时能看见整个皇宫庭院与皇宫城墙外的大片房屋。
此时正好就有一处不起眼的窗户后有窗帘被揭开了一角。相距如此遥远,埃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有个矮小的人影正从那狭窄的缝隙中望着下方。
埃林恍惚间突然觉得他正在与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自己相望。那矮小的人影望向这里的目光充满好奇,似乎刚刚做好准备接受未知的一切。
不过马上,窗帘合拢,无法继续从那扇窗户看到内部的景象。
局势已经与当初不同了,现在他才是客人。不过相对的,也不再会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绿色瞳孔的伪装现在依然生效,加上去掉装扮、头发剪短、气质改变,没有人会想起弗格斯家族的三王子。
这里对他而言完全陌生,埃林没有见到过这座王室城堡正常运作时的景象。破损的已经被修复,伤痛也被粉饰抹平,权力一代代被不同的人争夺又失去,最终都会淡化在时间与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