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他去死，他也陪我去死。这话埃林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好像反倒他桑德才和雷恩是生死之交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只是被雷恩救过好几次命却没有帮到过他什么，桑德却是实打实的高位骑士。雷恩能在费伦诺找到背叛之锋的消息也和他的帮助脱不了干系，反倒对雷恩更有用。
这个念头产生后他愈发郁闷了。
埃林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甩开，随后重新望向桑德：“不说这些废话了。既然你现在找到我，应当是有要我做的事吧。你说说你们的计划。”
“先找到剑的确切位置，随后检查是否有人或力量在保护那柄剑。这些都确定后，再制定一个将剑取走的计划。最好的情况是我们拿到背叛之锋，并且没有被怀疑。当然这不大可能，所以最重要的还是得到那柄剑。”桑德说得很笼统，显然不打算和埃林仔细解释。
“我的任务呢？”
“什么都不要做。好好在这里等着，等到雷恩带回背叛之锋后立刻尝试解除你和他的契约，此前别给我们惹麻烦。如果那柄剑对此无效，我们就将它送回去。没必要让教会因为一件已经对我们没用的东西而追杀我们几十年。”
埃林抽了抽眼角，继续问：“如果有效呢。”
“我会把它带去费伦诺。以此为筹码，要求教会协助我们刺杀特拉尔。”
“算盘打得倒不错，但教会凭什么和你谈？他们直接派光辉主教和超位骑士抢回去不就是了。”
“他们不敢冒险。这柄剑伤害过的人会背叛光辉，如果这对超位也有效，派他们来和得到剑的我们对抗其后果不堪设想。费伦诺不会冒着失去超位个体的风险来较劲，但如果我答应他们将剑亲手送去，事情就会不同了。”
“听上去倒是有点道理。”埃林耸肩。
“不要多管闲事。”桑德揉搓了几下手指，“我走了。”
埃林望着桑德三两步走出了房间，脚步声逐渐远去。
“做梦。”埃林挑了挑嘴唇，露出不屑。
雷恩不久后也回了房间。埃林很快注意到他的眼角露出些许疲惫。
埃林朝着他挑了挑眉毛：“有这么难熬么？”
“国王召见我们。”雷恩摇了摇头，“也就是文尼?塔列夫，曾经的塔列夫公爵、现在的文尼一世。”
“啊？这是什么意思，召见圣教军？”
“很难说。另外，你也要去。”雷恩走到埃林一旁坐下。
屋内是两张左右布置的简陋木床，分隔在窗户两侧。时间临近中午，阳光算得上明媚，照亮了窗台前的边桌，也照亮了埃林坐着的床铺。埃林不确定雷恩是想要晒一会太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没坐到他对面的床铺。
“我也要……？我去做什么？被认出来了？”埃林先是一愣，随即紧张起来。
“不是因为身份暴露。这不是文尼一世的意思。是杜劳教士要求的。”雷恩沉稳地看着埃林。
“杜劳教士……”埃林皱眉，“我还以为他没再怀疑我了。”
“或许只是突然想到利用这次机会试探你。如果出现意外状况，反而能成为他干扰文尼一世的机会，帮助杜劳弄明白埃特纳到底在计划什么。”
“他一个传教教士管这么多做什么？”埃林一脸不爽，“只管和教堂做好教义交接与授礼，完事把你们带回费伦诺任务就完成了，埃特纳想做什么他有必要管么？”
“杜劳在费伦诺是少有的在乎国家与教会多于在乎自己地位的圣职。”雷恩耸了耸肩，“否则南巡传教这种吃力不讨好、让人远离教权中心几个月的苦差为什么会派到他头上。当然，或许杜劳自己并不觉得这是苦差。”
埃林侧过头看向雷恩：“桑德刚刚和我聊过，你们的计划要开始了。”
雷恩忽然移开视线：“埃特纳有一位超位骑士，此外还有数位高位法师。如果桑德不能确保自己周围可能存在的耳目无法听见他和你的谈话，他是不会说得那么直白的。”
埃林先是疑惑，随即才忽然理解了雷恩这一番云里雾里的话是在指什么。这里不是偏远的风矛教堂，而是埃特纳的首都。桑德有“暗影之戒”制造隐秘环境才敢和埃林谈“背叛之锋”的事，雷恩却没有。他这是在警告埃林不要谈起他和桑德计划的事，谁知道教堂的屋顶上会不会就有密探在窃听。超位骑士的“危险感知”针对这类没有直接性威胁的刺探效果并不大。
“我懂了。但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们刚刚可是议论了……”
“议论杜劳和文尼一世有什么关系。”雷恩忽然贴近了埃林一些，在他耳朵旁低声说道：“当太阳高悬天空的时候星与月都会隐没，隐瞒一些事的最好方法就是光明正大地做另一件能吸引注意的事。”
埃林觉得脸上有些发热，雷恩的呼吸吹拂到了他的颈部，这让他难免有些异样感觉。然而短暂的激动过后，埃林很快意识到，连同这个动作在内也是雷恩所谓“吸引注意”的一部分。
“你怀疑现在就有人监视我们？”他低下头，同样压低声音说道。
“不是怀疑，是确定。”雷恩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说道，“不要转头去看。埃特纳主教原本想让我们去皇宫中暂住，然而杜劳和我强硬要求要来教堂后带你们来这里的依然是埃特纳教会的人，他们有两手准备。”
“驻所的房间分配是他们决定的，你认为我们为什么会住在这个视线极好的房间？”
“这里可以直接看见斯特莱姆皇家城堡。”埃林听从雷恩的话没有移动，感受着身旁的骑士传递来的体温——或许只是从窗户照进房间的阳光的温度，回忆起此前从窗户中看见的景象。
“既然能望见皇宫，那么那边也能看见我们。”雷恩忽然扶住埃林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
埃林窒息了那么一瞬间。雷恩目光稳定深沉地望着埃林，面庞在埃林眼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两人的气息甚至都交织在一起，升腾着热量。
“这么远的距离，看得清么。”埃林虽然知道雷恩的打算，但依然忍不住有些呼吸急促。
“可以用远望镜。虽然那种东西因为通光水晶稀少、打磨困难而十分珍贵，但以一国皇室的财力应该是不难买到的。”
“你想让他们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埃林垂下目光，不去看雷恩，免得自己把持不住。
“这还不是你提醒我的。我忽然觉得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伪装。”雷恩的眼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随即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拉上沉重的窗帘。光线一点点被隔绝，最后只留下一道狭窄的亮线。房间昏暗而模糊，埃林只能勉强看清事物的轮廓。随后，雷恩又回到埃林身旁。
“现在行了吧。如果真有人从斯特莱姆监视我们，那刚才的几幕他们应该都已经看清楚了。”埃林揉了揉脸，尽量恢复冷静，依旧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
“我看得出你应该是想假戏真做的吧。”雷恩低笑了一声。
“你敢我就敢。”埃林扭头盯着雷恩。骑士漆黑的瞳孔中反射着窗中留下的一丝微光。
“既然是演戏，如果演成了真事就毫无意义了。”雷恩不声不响地让开一些距离，闷声笑道：“中午想吃什么？”
“有得选么。不都是吃教会提供的东西。”
“那名主教现在似乎很想讨好我们，或者说是腐化我们。我想如果我作为圣教军队长，在不经意间向教会的修士修女透露出些许对食物的偏好，那么这种偏好很有可能会成真。”
“你倒是拿捏得清楚。”埃林挑了挑眉，“这留到待会再说。我现在特别想知道的是，埃特纳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在码头邀请人去皇宫，这我还能理解为是打算软禁你们向费伦诺施压……现在压不住了，就又用其他手段。他们到底想干嘛？”
“现在还无法确定。但不论他们的计划是什么，从内部分裂南巡、尝试用各自好处打动队伍成员都会让他们能更轻松地控制我们向他们想要的方向迈步，往这个方向考虑应该是没错的。而我在码头展现过威慑力，他们应该很想攻破我这个强硬点。既然如此干脆将计就计，向他们示弱，展现给他们一些能够利用的弱点，到最后反过来利用他们的错判。”
“好啊。原来是这么回事。要展示弱点找我最合适了，你是这么想的吧。我又贪财又好色，有口舌之欲、懒惰贪图享受，你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弱点就来找我要？”
“难道你不想要改善一下自己的条件么。如果他们认为你是我私下豢养的……”雷恩顿了一会没找到合适的词，便干脆略过：“那么你提出的任何要求都能成为用来对付我的把柄，埃特纳教会和皇室想必都会很乐于为你实现。”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埃林又好气又好笑地嗤了一声，半晌才点头：“好吧，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嗯。”雷恩点点头，看着埃林问道：“是什么？”
“既然做戏就做全套。我知道你对我们的关系还多少有些抗拒，但这段时间你得彻底扮演好我的……呃……”
埃林一时也选不出一个好的词语，最后才道：“……我的爱人兼奴隶主。”
雷恩梗了片刻，才憋不住笑了一声：“当然可以，我的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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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