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还会见到这幅景色第二遍。”
埃林与雷恩并肩站在船头，远远望着海岸线上停靠的无数船只、高低的桅杆、岸边港口的货物栈。、用于标志地盘的旗帜层叠繁复，无数色彩堆积成一片繁荣充满生气的斑斓长带，延伸向北方远处。
斯特莱姆就是“千港之国”这条标志性海岸线的起点。几艘华丽高傲的大船停靠在一处与其他船只都分隔开的独立岩港，船身上漆着剑鱼徽。在几艘船中央分开了一处缺口，埃林所乘的船正在朝着那里驶去，仿佛狼群正在等待落单羔羊自投罗网。
“那些都是塔列夫家族的船。”雷恩指了指岩港，“弗格斯的徽印是海水波纹的船帆。”
“弗格斯家族已经被塔列夫灭得差不多了，现在国家的主人是他们，换上自己的徽章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呵。你不在意么。”雷恩叉起手看着埃林。
“弗格斯家族被灭了，和我一个异界来客有什么关系。”埃林侧过头回望雷恩，“我如果重新夺回这个国家，为的肯定是帮你光复家族。”
雷恩嘴角露出笑意，嗤了一声：“得了。等你做得到再说这些油嘴滑舌的来讨好我。”
“谁讨好你？只不过是因为你当初救了我，于情于理报答你一下。”埃林耸了耸肩，也笑着重新回头望向远处。
那几艘高耸的皇家船只在进处看起来要高大得多。两人乘坐的运送船从海上驶入预留好的空位，这里被舰船的阴影笼罩，比海面上昏暗了一些。
“如果他们认出我来，你得救我。”下船之前，埃林再次拽了拽雷恩的斗篷。
“我会的。救过两三次了，再救一次也不嫌多。”
南巡的其他骑士都已经在甲板列队准备下船，雷恩刻意收敛了表情，压低声音用只有埃林听得见的音量回答，随后便走向了队伍最前方，站在杜劳教士身后。埃林则跟在最后面，拉紧斗篷，低下头像是个随行仆人一样尽量让自己不要引起太多注意。
埃林之前曾经问过雷恩，他和这骑士明明是一年前在斯特莱姆闹出过大事的人，现在在南巡队伍中大摇大摆地回到这里，难道不会被发现？
实际上真的不会。
一方面，对于前王朝三王子埃林·弗格斯的形象，大多数人都只是从画像里见到过而已——而中世纪的油画有多失真就不必多说了。加上原本的埃林·弗格斯作风恶劣，气质与现在的埃林完全不同。那时候他甚至还因为贵族中的审美风气常年化妆，就算亲近的人都没几个能准确回忆起他真正的样貌。塔列夫家族几乎杀光了弗格斯家族的下人，这些“亲近的人”几乎已经绝迹，如今又过了一年不曾露面，要辨认出来实在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至于雷恩就更简单，他让所有圣教军都戴上了头盔。把自己的样貌藏到了铁桶里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了。就算偶尔要露面，由于他在埃特纳并不算什么太出名的人物，实际上也没人知道他的样子、没人知道他曾经闯过斯特莱姆城堡。
反倒是桑德的情况才比较麻烦。他一旦露面，很大概率会被认出来。因此在斯特莱姆期间，他恐怕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摘下头盔了。
一名身着白金长袍、略微发福，看上去是光辉信徒的中年男性与另一名身披华贵服饰、面部化过妆的男人一同站在码头，两人身后还跟着三四名着埃特纳盔甲与罩袍的骑士。他们始终望着到港的船只，显然早就已经在此等待。
当杜劳教士走在最前，带着圣教军们走下船只时，这两人几乎是立即迎了上来。
“诸位一定就是从费伦诺跋涉来此的使者。我们已经在这里恭候诸位多时了。”那名发福的中年男人满脸讨好，用相当恭敬的表达方式迎接道。
“正是。”杜劳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点了点头。
“实在是辛苦各位大人。我是斯特莱姆教堂的主教明尼斯·伦特，这位是斯特莱姆皇室的外交大臣约瑟·卡万斯克侯爵。”
一旁衣着华贵的卡万斯克侯爵也朝着杜劳教士露出真诚的笑容，与他身后的几位埃特纳骑士一起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你们抽出时间来迎接。”杜劳点了点头，但语气依然平淡地回答，“我的名字叫加尔?杜劳，此次南巡的传教教士。我们已经坐了两天的船，圣教骑士们都有劳累，如果可以，请伦特主教先带我们去教堂驻地吧。”
“教士阁下真是仁慈，像您这样体恤士兵的圣职实在是万中无一。我们知道各位一定已经劳累多时了，随行的物资我们会派人卸下船运到住处。”伦特主教笑道，“但教堂驻地的条件艰苦，我们或许已经习惯，诸位费伦诺的大人们却万万不能和我们一同居住。陛下自从听说历年都是让诸位费伦诺来的大人们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心痛不已，已经下令为诸位使者在王城内另外准备了休息处，相信一定会让诸位满意的。”伦特主教一脸温和笑意地说道。
“正是！”卡万斯克侯爵也点头，“马车已经在码头外等候了，各位大人请跟我们来吧。”
“不必了。”杜劳的神情略微冷了一些，“历年以来南巡队伍都驻扎在教堂，今年也一样。国王的好意费伦诺心领了。”
他特意在费伦诺这个词上加重了一些。
卡万斯克侯爵摇头：“……杜劳大人言重了，您愿意不辞辛苦体会南大陆教堂的生活，这实在是您对主信仰坚定的表现。然而陛下只是希望各位能在斯特莱姆休息得好一些，也能将光辉的荣耀更多地分与埃特纳的人民，我真诚地希望您能接受陛下的好意。”
陛下这个词出现了两遍，卡万斯克侯爵显然不是无意中重复的。
“我十分感谢。但还是带我们去教堂吧。”杜劳的显得干瘦的胸口起伏了一下，语气依然平淡地说道。他忽然侧了侧头，看向身旁的圣教军。
雷恩朝前迈了半步，锐利的目光透过头盔紧紧盯着卡万斯克侯爵与伦特主教。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皮肤一寒，如同突然有一柄利剑悬在头顶，随时都能将他们刺穿斩断。
不等两人做出反应，杜劳主教已经迈开步伐：“如果两位有其他事要做，我们自己去教堂即可。我曾经来过斯特莱姆，知道方向。”
“……不不，这怎么敢。”伦特主教飞快反应过来，伸手擦了擦脸上冒出的油腻汗水，堆着笑意小跑到了最前方，“杜劳大人对亲近光辉之事如此坚定，陛下一定会被您的虔诚打动。我这就带诸位去教会。”
卡万斯克侯爵也有些狼狈地点点头：“正是，我也一起。对斯特莱姆的道路我还是敢说熟悉的。”
埃林躲在队伍最后面，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想笑，这两人变脸真是够快的。但他也随即感到疑惑，埃特纳哪怕抱上埃雷萨尔的大腿，费伦诺也不是他们能随便挑衅的。何况他们还是光辉神教派出的南巡队伍，这样不给费伦诺教会面子，埃特纳王室哪来的胆子。
“这种把话说得弯绕圆滑的风气，如果埃特纳称第二，整片大陆都不会有国家能登上第一。”
桑德的声音透出头盔，带着回音、沉闷模糊。他手中的戒指闪烁着幽暗微光，不易察觉。
去教堂的路途十分顺利，甚至有埃特纳骑士开道。斯特莱姆街道上的行人车马都被赶到了两侧，不少人都在低声臭骂着皇室做派，看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等到抵达教堂，圣教军们半数在桑德的带领下先行将所有车马物资送往驻所，另外半数则以雷恩为首继续保护杜劳教士。
安置物件当然花不了多少时间。桑德让其余圣教骑士在驻所待命，自己则跑到了埃林这里。没想到他见到埃林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怨。
埃林刚刚把自己和雷恩的衣物搬进房间。他们明面上当然不能使用储物袋这种魔法物品，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每天衣服还能更换那就是明摆着的怪事了，因此两人都必须和其他圣教军一样用携带通常物资，包括衣物、食物、饮水等。
埃林把手头的最后一只口袋丢到桌上，回头扫了桑德一眼：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我现在又不是埃特纳王子。再说，你自己这句话也挺绕的。”
“现在不是，未来倒是未必。”桑德顺手带上了门，双手折在身前冷笑道。
房间中央有一扇视野极好的窗户，能看见小半片斯特莱姆，甚至能远远望见皇宫。光线也足够充足，关上门后房间依然明亮。
“行了。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应该不大想见我才对吧。”埃林皱起眉头。
“是么？你怎么这么确定，说不定我对你有兴趣呢？”桑德戏谑地说道，显然他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发觉了埃林对他多多少少有一些“想法”。
“你对我没兴趣。”埃林嗤了一声。
身躯高大的“圣教军骑士”头盔中传出短促的冷笑，随后才走了两步，倚靠在墙壁上道：“我们差不多需要开始行动了。”
“什么行动？”埃林一怔。
“还能是什么。你们两个心心念念的那柄剑。”桑德摊手，“雷恩已经用他的宝贝怀表确定了，就在埃特纳教堂。”
“就在埃特纳教堂……”埃林一时还没回过神，“这么快就在眼前了……”
“快？就为了这点事，我已经陪着他在南大陆耽搁了快半年。实在是浪费我的时间。”桑德冷哼，“这件事一结束，我们必须马上赶往埃雷萨尔，找出特拉尔。他在卡塔林被雷恩杀过一遍，即便复活也会有缺陷，或没有恢复完全。这是机会，不容许错过。”
埃林想起之前在卡塔林的时候雷恩是借用了桑德的那枚“暗影之戒”才能实现对特拉尔致命的一击偷袭。那应该是桑德身上最为贵重的魔法物品，实用性上恐怕能和愿望之刻相比。事发突然他却能立刻做出决定，冒着风险借给雷恩，这足以说明他对特拉尔的杀意甚坚。
不过他那时见到雷恩回来倒也没太兴奋，显然调查过特拉尔，知道他几乎不可能被一次性杀死。
“你想要送死能不能别扯上雷恩。”埃林讥讽道，“变化系的超位魔法师有多难杀，又有多危险，你自己没点数么。”
虽然他表达怪异，但桑德总归是听懂了。铁桶头盔中再次传出冷哼：“杀特拉尔是送死，寻找背叛之锋难道不是么。这本来就是交易，我陪他去死，他也要陪我去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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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重回斯特莱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