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打理完地面、脱得只剩下内衣裤,雷恩也躺上了床铺。房间是用一盏挂在天花板挂钩上的油灯照亮的,雷恩把油灯取下,放在床头。随后他才转身看向埃林:
“这张床就这么大,你不要太过分。”
埃林这才缩回手脚。雷恩摇了摇头,伸手按动油灯上的两根铁片。火焰被铁片封闭到了狭窄封闭的小空间中,很快逐渐变小直至熄灭。两人的眼睛都还没适应黑暗,顿时房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天空上的碎星是明亮的。
不知道是雷恩还是埃林先动的手,等到黑暗随着虹膜的放大逐渐淡去,两人已经紧贴在了一起。雷恩的手臂穿过埃林的肩膀垫在枕头上,埃林则侧着身搭在雷恩肩膀边。黯淡的星光将两人勾画成一个整体,朦胧如同梦境。
“你怎么不假装冷淡了。”埃林低声笑着说道。
“……”雷恩不理他,闭着眼睛,手臂又紧了紧。
“你一直都喜欢男人?”埃林又问。
“……都差不多。”雷恩瓮声瓮气地说道。
“怎么差不多?差得可多了。”埃林伸手摸向雷恩滚烫的腹部,但还没揉几下就被雷恩伸手钳住,不能动弹。
“怎么?”埃林又笑起来,倾了倾脑袋,在雷恩的脖子上磨蹭几下。
“……”雷恩再次装聋作哑,本就炽热的身体又烫了一些。
“哈哈,算了,不逗你了。”
虽然埃林说到底也没有经验,此时心跳飞快,但比起一到这种时候就钝成木头的雷恩还是能占些优势,欺负几下。至于再更进一步的事埃林则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理智上都不打算有,一方面现在不论他还是雷恩都没准备好,另一方面万一到后头场面无法控制声音传到了其他房间,那就不好收拾了。
埃林晃了晃手腕,雷恩才将他放开。挣脱后他也就不再东摸西碰,随手搭在雷恩胸口,感受着从皮肤传来的有力心跳。
两人有前面那片刻闹腾,也总算觉得累了,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再动弹。
“以往都不让我碰你,今天总算不挣扎了。你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雷恩低声说道。
“我们睡吧。”埃林也逐渐放低声音,闭上了眼。
他也算如愿以偿了,从当初第一次见到雷恩起他就时不时会幻想这一天,想象这名骑士如果真接受了自己,可能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是撕破伪装野性大发,还是依旧和座冰山一样得慢慢融化。不过他没想到雷恩骨子里其实也相当害羞。
当初他也觉得兴许这段感情到头不会有回报,都是自作多情。现在能走到这一步,埃林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命运之神——如果真有这种神的话。
真到此时,他反倒什么也不愿想了,也不思考,只是作为一个人去体会这一刻纷至沓来的感受。
埃林是被第二天的阳光照醒的。
不知怎么的,一晚过后两人的姿势变成了埃林背对着雷恩侧躺,被雷恩从背后拦腰抱着。他的另一只粗壮手臂则随意地搭在枕头上。埃林记忆中原本逐渐模糊的枯枝树干被阳光烘烤的气味再次变得清晰无比,笼罩在他四周。
埃林眨了眨眼,逐渐适应早晨的亮度,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肚子前雷恩轮廓脉络分明的手臂,才忽然感叹:
“没想到早上醒来还能看到你在我边上。”
“……”
埃林感觉得到雷恩已经醒了,在他说话时轻微动作了几下,但始终沉默无话。倒是他温热的呼吸一阵阵吹拂在埃林后颈。
“不用起来么?杜劳教士不是说今天要出发?”埃林又问。
“……”
“我们一直这么躺着,到时候桑德说不定会闯进来。你想让他看到?”
“……我有分寸。”雷恩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埃林兀自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下楼去往大厅。东西已经收拾好,雷恩也已经披上圣教军的淡金甲胄,英姿焕发。
他们下来得并不算太晚,正门厅中的其他圣教军也刚刚到达。桑德正好和两人在走廊碰见,干脆一起走。见到埃林的短发,桑德面带戏谑地瞥了雷恩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杜劳教士依旧是最后出现的,等他来到大厅时雷恩已经带着桑德和其余十三名圣教骑士列好队伍。这名中年圣职还特意询问了埃林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埃林便回答是为了贴合费伦诺的社会风气,男性要有男性气概,所以他才请“沃林”剪掉他相对来说更显得柔和拖沓的长发,免得影响南巡队伍形象。杜劳似乎意外地对此很满意,点了点头。
埃林不禁腹诽费伦诺果然是父系崇拜主义盛行的国家。不过他忘记了他自己本来也更喜欢英武阳刚气质的男性,这方面是五十步笑百步。他之所以突然有理发这想法,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到了昨天阿林努斯的刺激。他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于是也不想有相似的发型。
这之后,等到杜劳和前来送行的教堂修士修女最后祈祷、告别了一遍后,队伍正式出发。
这次可没有升降机可坐了。身为费伦诺的骑士和教士必须虔诚,用升降机这种偷懒取巧的行为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埃林这回惨了。他如今为了在这些圣教骑士面前隐藏身份不能使用法术,得和其他人一样徒步下山。上下风矛峰的道路有一千七百多级,埃林没走过半就已经有些脚软,最后还是雷恩悄悄扶着他下的山。至于杜劳教士——不好意思,法术不行,神术可以呀。杜劳取出圣徽在胸前祈祷了片刻后高举,一道淡色微光便忽然从空中落下笼罩在了他干瘦着长袍的身体上。
他对自己施加了“行动自如”这个中位神术,随后便毫不费力地和其他圣教军一起沿着台阶走去,似乎他不需要仔细端详脚下道路也绝不会踩空,每一步都轻巧灵活。
到山脚后,队伍没有朝着城外的原野前进,而是向着相反的海影洞窟方向走去。他们要坐船去斯特莱姆。
斯特莱姆和埃特纳的大部分城市一样坐落在海边而非内陆。当初之所以雷恩要带着埃林先从内陆跋涉、兜圈子去更北一些的玫瑰港乘船是因为他从皇城冲出,直接去往港口太过明显,万一被海上舰队追杀会相当麻烦,因此才要刻意绕路。
而现在他们代表的是费伦诺,当局皇室齐奥特里尼王族迎接都来不及,当然是走最好走的水路。
海影洞窟并非一条除了通行之外空空荡荡的隧道,也有一些房屋一路建造到了山体内部来。这里之所以得名海影,是因为在傍晚时分夕阳会被西面的海水反射映照到洞窟之中,破碎的金黄色光芒遍布洞顶、不断变幻。即便是常年居住在这里的人也会觉得这风景百看不厌,因此有一两家酒馆刻意买下了洞窟中央位置的房屋,并且只在晚餐接收客人,让食客能边用晚餐边观赏光影的风景。
埃林其实很想体验一番,但此时既然已经加入南巡队伍,就没有随时去体会的自由了。也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到风矛城。
乘船计划不是一天敲定。这是雷恩向杜劳教士提出的建议,昨天他就已经请风矛教堂的人联络了码头,雇佣船只。马车已经送回了驿站,物资则雇了工人运到船上。
队伍沿着海影洞窟不停前进,很快重见光明。漆黑的弧形海蚀洞将天空海水裁剪出干脆利落的边界线,初次见到时有种世外桃源般的感受。海面上停着不少船只,但和埃林曾经在玫瑰港见到过的不同,这里的船只都带有一种粗糙的工业气息而非漂亮精致。
距离上一次坐船已经很久了。埃林悄悄看了一眼走在侧旁的桑德,这位高大骑士穿着费伦诺盔甲时像是野兽被戴上了镂金项圈,总觉得不协调。上次坐船也是他们三人,但那时还是敌人,现在却成了朋友——应该算是朋友吧。
桑德直觉敏锐,忽然侧目投来视线,一咧嘴,露出尖锐的犬牙。
埃林赶紧挪开目光,假装刚才一幕从未发生过。
一队人很快上了船。从这里到斯特莱姆只需要一两天,这样短暂的时间他们连食物都不用准备太多。
这艘船上还运了一大批精铁,都是在海蚀港冶炼完成的,要运到首都。船长是个粗犷的中年人,披着灰扑扑的皮衣,只是远远瞥了这群费伦诺人一眼便很快走进了船舱。
埃林注意到了这一点,最初还以为这是什么仇视费伦诺的极端分子要带着他们海葬,为此在上船后找雷恩念叨了好一会。直到船只平稳地开出内海,他才不再纠结这事。
船上的一晚摇摇晃晃地便过去了。船舱空间有限,所有圣教军连通水手都挤在同一个大船舱中休息。船舱里布置了不少固定在舱壁上的木制上下床,每人能分到一张。
这样的环境里埃林想和雷恩凑在一起显然是不可能了,顶多在一张床架上下休息。埃林时不时会在心里骂上杜劳教士一句,因为他是有珍贵的单人房间住的。而雷恩桑德虽然是队长副队长,名义上也还是圣教军。军人能够吃苦,没有这个待遇。
埃林在上铺休息,等到船上其他人都睡着、震天鼾声此起彼伏时便探出头悄悄看睡在下边的雷恩。
雷恩睁开眼,瞪了瞪埃林。他也没能睡着。埃林这才一脸好笑地重新躺回去,捂着耳朵想办法让自己入睡。他有些同情那三名女圣教军骑士,要和这群糙男人一起休息,得忍受这么响亮的呼噜——直到他后来分辨出鼾声中也有女性发出,才没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