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劳比埃林还要略微矮一些，但格外消瘦。他的脸上满是斑驳皱纹，年纪大概已经超过五十岁了。两人跟随杜劳教士离开餐厅，到了教会住所通往正门的大厅。
埃林偷偷朝着雷恩递去疑问的目光。他本来以为这老头会在晚餐上发难，没想到却平平淡淡结束，反倒是现在才找上门。
雷恩皱了皱眉，瞪了埃林一眼，示意他不要与自己有视线交流。
大厅相当空旷，方形房间的下方是对开大门，大门对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描绘着太阳下的稻田。不过因为画风过于严谨，不但没让这个房间给人的印象通透，反而是有些死气沉沉。
上方两侧都有木门，通往内部的长廊，大门两边则有一些闲置的椅子，此刻都空着。教士和修女大多都在进行傍晚的例行祷告，圣教军的骑士们和桑德也都默契地留在了餐厅，这里此时没有其他人。
到现在，杜劳教士才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两人。先看了一眼埃林，随后才望向雷恩。
“沃林骑士，我没你说过你在埃特纳还有亲人。”
“是。我曾经以为他们都遇难了。”雷恩略微颔首，“杜劳大人应该看得出来我是埃特纳人。我因为家族破败才去往费伦诺避难，离开南大陆时以为亲人都已经死了。”
“这么多年没见面，你能确定这位年轻人就是你的亲人？”
“我不会认错的。小时候我们很亲近，经常带费恩外出玩乐，很多细节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我是凭借这些才敢肯定他是我的表弟。”雷恩神色平静，一板一眼地说道。
埃林此时已经换上了略带不安、有些畏缩的神情，向杜劳教士投去了一道略带生疏的视线。
“嗯。我可以理解你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感情。”消瘦的教士看着埃林点了点头，这名深棕长发的年轻人看上去的确有些贵族气质，但又显然经历过一些风霜，和沃林的描述符合。然而这件事有些太巧，说到底杜劳并不真的相信这个“费恩”是沃林的表亲。他认为大概是沃林在他身上见到了一些过去亲人的特征，所以才想要带着他，为此编这个谎言欺骗自己。
“时间也快入夜了，要让他下山去城市里居住有些太远。南巡队伍人数不少，幸好这座风矛教堂的住所比较宽敞。既然是你的亲人，教堂那边你就自己去商量为他安排房间吧。我们明日就需要出发，尽早前往埃特纳首都斯特莱姆。”杜劳教士回过头看向大门外已经泛紫的天空，语气平淡地说道。
“多谢阁下的关心。我准备让他在我房间休息，不用麻烦风矛教堂的修女们了。”
“噢。”杜劳教士侧头瞥了一眼两人，皱了皱眉，“看样子你一开始就有打算。不过沃林骑士，你还是需要谨记，南巡播撒主的光辉才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使命。不要因为你个人的需要……造成什么影响。”
“是。”雷恩点了点头，“这我清楚。我会安排好一切，杜林大人无需担心。”
“我觉得这老头看我们的眼神不对。他是不是以为你和我是那种关系。”
埃林在简陋的盥洗室用木制的鬃毛牙刷费力地刷牙，吐了一口唾沫后朝着外面说道。
雷恩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什么关系？”
埃林又在嘴里捣鼓了几下牙刷。他喝了口水，漱了个口后将水泼到了窗外。外面就是山顶荒芜只有些低矮植被和苔藓的地面，不担心浇到人。没有魔法的地方就是如此野蛮，想在极光岛的时候盥洗室是有供水魔法阵和导水魔法阵的，不像这里还要自己打水上来。
风矛教堂坐落在几百米的高山上，显然是没有水源的，供水在过去是通过收集雨水、储存使用，现在则依靠教堂升降机每天运上山顶。能洗脸刷牙就不错了，至于洗澡就不必想了。
刷完牙，埃林走出盥洗室，见到雷恩正一边整理脱下的盔甲一边望着他，还在等他回答。
“还能是什么关系。他觉得你的生理需求没处发泄，所以才找了个借口带上我呗。”埃林理了理头发，“平时是你‘表弟’，需要的时候是你奴隶。”
雷恩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朝着埃林冷冷一瞥，深深出了口气。
“我一直好奇，你连外貌都没化妆掩饰过，这些圣教军和杜劳教士难道不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么？”
“没多少人见过我的样貌。在我们去埃雷萨尔之前也没人知道我晋升超位，我又不经常抛头露面，认识我的人不多。”雷恩将盔甲一件件摆放，和桌上的长剑搁在一起。
“之前在费伦诺的时候我的外貌和现在有差别。而且也过去很多年了，即便有人见过我，基本也忘了。”
“嗯。挺有说服力的。我觉得是因为你的导师是蒙托里克·普林斯，所以有恃无恐吧。”
“他并不会在这种事上帮我。”雷恩摇头。
埃林的储物袋里有数套可以更换的衣物，但这种魔法物品不应该出现在他一个埃特纳落魄贵族手里。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埃林不能换衣服。他准备往后带上一个背包，重新整理一些旅行用品。
抛下外衣外套丢到屋内用来放置物品的矮桌上，埃林穿着衬衫和亚麻衬裤翻到了床铺上，四肢一张，大大咧咧霸占了大半张床。埃特纳的玻璃冶炼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从房间通透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深蓝的天空，夜色晴朗，天空中的星辰都清晰可辨，甚至隐约连成一道朦胧的斑斓长河。月亮大约在另一侧的天空，从这里看不见，但也正因为这样繁星才愈加璀璨。
埃林躺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又翻身坐了起来看向雷恩：“沃林大哥，你有空没有？”
“别用这个称呼。”雷恩面颊一抽，“什么事？”
“我想把头发理短。你帮帮我？”
“我是骑士，不是理发师。”
“用刀用剑都是相通的。你剑术这么好，剃几刀头发应该也不难吧。”埃林坐到床边。
“你不担心我把你脑袋切下来的话，我无所谓。”雷恩大概是觉得埃林会没完没了，只能同意。
他搬来一张椅子放到床边，一手按住埃林的脑袋：“转过去。”
埃林很配合地盘着腿转身。
雷恩端正坐下，戴在右手的戒指闪烁了一下，一柄匕首出现在他手中。这枚戒指也算是较为稀少的魔法物品和埃林的储物袋不同，不能无限制地存放各种物品，但能够固定存放三件不超过两立方米的武器，显然是专为此设计的。这也是在过往的探险中得到的，大概同样出自古代精灵之手。
“先说好。我没有帮人打理过头发，你不要后悔。”
“不要紧，我相信你的水平。”埃林笑道。
他听见雷恩叹了口气，随后便感到脑后的过长头发被平稳地挑了起来。一阵细碎声音过后，埃林觉得脑袋一轻。
雷恩手上动作不停，匕首格外锋利，精准地将大部分头发都削成相同长度。当雷恩手指掠过埃林的耳朵附近时，他可以感觉到这名骑士指间粗糙的皮肤。
“你为什么突然想把头发剪掉？埃雷萨尔和斯提罗的贵族男性现在似乎都还流行长发。埃特纳应该也一样。”
“这样看上去更男人一点。”埃林不会说是因为看到雷恩那副英武的样子让他感到了一些嫉妒和一些憧憬，加上他不想和阿林努斯那样的人相似。
“嗤。法师不就该是那副阴沉沉的样子。”
“谁说的。我老师就不是。”
雷恩不清楚头发到底该怎么剪，按照自己印象里那些理发匠人的方法先从后面开始，把所有头发都剪成差不多的长度，前额略微长一些。
“老杰克是个异类。其他法师不也不用剑么。”
“就不能同时有法师等级和骑士等级么？魔法和武技两手抓，多帅。”
“这两条道路相互冲突，同时学习魔法和武技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但听说几十年都毫无进展。佩莱尔能做到大概是因为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即便是他也因此受到了严重的制约不是么。卡塔林那晚我注意到他能使用的魔法虽然层次极高，但类型也极少，剑术也只到高位骑士巅峰水准，恐怕无法激发领域。”雷恩一边修整埃林的头发一边说道，“如果你有这个念头还是尽早放弃比较好。不过虽然不能修习武技，但锻炼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你这幅小身板恐怕用不上武器，随便一拳都能拆散。”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年纪我什么年纪。”埃林哼道，“还没发育成熟而已。”
如果他没记错，雷恩到今年已经二十八岁，而他上辈子也不过二十四五，加上穿越后的时间也还是比雷恩小一些，所以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
“既然这样，往后你和队伍里的圣教军一样，轮流步行跟随车队。也算让你锻炼锻炼身体。”雷恩笑了一声。
“走就走，我会怕？”埃林忘了此时还在理发，说着一仰头。如果不是雷恩手上反应快，埃林的头上可能会秃一小片。
“坐好。”雷恩顿时冷声说道。
埃林缩了缩脖子，重新端坐。
雷恩没花太久就搞定了埃林的头发，削下的碎发都落在地面堆积了一小层。雷恩让埃林向后靠下，一手撑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几下，让余下的碎发也掉落出来。
埃林穿鞋回到地面，对着窗户照了照自己的样子，觉得没什么问题，看来以后都直接让这家伙帮自己剪头发就行了。
“还不错。我来打扫。”他称赞了一声，回过头抬手就准备用法术。雷恩眼皮一跳，像钢钳一般一把抓住雷恩的手腕：“今后不许施法。我来清理就行，你去床上躺着。”
“我脖子里好像还有碎头发。”埃林没有回床上。
“把衬衫脱下来拍几下不就好了。”雷恩嫌弃道，“你这脑袋真能当魔法师？”
“我能不能不知道，反正你是不能了，超位骑士大哥。”埃林呵呵冷笑了一声，随后抓住衣服下摆把衬衫脱下。他好吃好喝了一整年竟然也没长胖，身材还是相当匀称，没什么特别突出的。胸肌腹肌大致能分清楚有几块，手臂也看得出力量，放到上辈子勉强能当个网店模特。大概这也是超凡力量优化身体的缘故，但和一旁雷恩那隔着衣服都能看出分明肌肉线条的身板相比就立马分出上下了。
雷恩望着他干净利索的身体，神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目光还是多停留了一会。
埃林把衣服上的碎发抽打干净，又理了理自己已经被剪得利落的短发、抚走身上的头发茬子，重新穿上了衣服躺回床上，很是惬意。
下本书想写武侠，要刻意不用中式成语俗语和其他表达恁不嗨皮（碎碎念做梦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业余理发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