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够了没有。”
雷恩板着脸,盯着埃林,但他脸上尚没完全褪去的些微潮红让他的神情无法像过去那样带有压迫。
“没有。为什么我没有照相机?我真想把你刚才的样子拍下来,打印一百张发给每个人看。”埃林大笑着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可以这么可爱。”
雷恩的面颊不停鼓动,显然在狠狠摩擦着牙齿。虽然有一些听不懂的词语,但他大概也能明白埃林是在说什么。
埃林重新坐下:“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如果我真生气,早把你从这里丢下去。”雷恩不停地深深吸气,闭着眼睛缓解自己的情绪。
“我看你也挺享受的,不是吗?最后那一会明明是你抓着我不让我走。”
“胡扯。”雷恩冷哼。
“你说是胡扯那就是胡扯吧。”埃林耸了耸肩,随后便伸手搭在雷恩肩后——虽然因为身高差距他搭得很辛苦。他开口说道:“上次在卡塔林我就想这么干了,结果被特拉尔那个老头闹事打断了。这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总算没地方跑了。”
雷恩伸手把埃林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抓了下来,随后长叹了一口气:
“我实在想象不到我们今后会增加多少麻烦。如果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他就能利用你来威胁我、影响我,也能利用我来伤害你。”
“这有什么。”埃林笑道,“现在你来保护我,未来我也能保护你。那时候我们不需要怕任何人。”
“我很怀疑那一天存不存在。”雷恩低垂着眼睛看埃林。
“会有那一天的。”尽管已经被雷恩抗拒了一次,埃林还是笑眯眯地伸手去捋雷恩的头发。
也许是懒得管他了,雷恩这回没再把埃林的手赶回去,只是转头看向前方那宁静不变的风景:“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那个杜劳教士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斯特莱姆?那是你们的下一站吧?”
“嗯。之后要去斯特莱姆的圆环教堂。我原本以为那柄剑会在风矛教堂,毕竟这里被埃特纳的光辉信徒当作教会中心,但抵达后才确定不在这里。”
“怎么确定的?”埃林随口问道。他揉雷恩的脑袋揉得正起劲,当年上小学时他偷偷揉邻居家养的大黑狗时也是这个手感,埃林实在怀念。
雷恩皱了皱眉,斜睨他一眼:“你说怎么确定的。我手里有愿望之刻,只要对那件东西的了解足够清楚就能用它确定方向。”
“呵呵,我给忘了。”埃林装傻。
“哼。”雷恩叹气,摇了摇头。
“对了,”埃林忽然抽回手,“既然提到了,你把愿望之刻借我用一会?就在这用。”
雷恩动了动脖子,压低眉毛看了埃林一眼,随后才叹气:“干什么。”
“之前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
埃林从雷恩的手里接过那只古朴的怀表,说话的时间雷恩已经将它从盔甲内的衬衫口袋里取出,递了出来。
“席拉法因这条小龙在莫祖拉的时候用你的那枚通币把我的圆镜换走了一段时间——就是那面离开极光岛之后就没办法使用的镜子。”
“我有印象。怎么了?”雷恩一脸若无其事,像是完全不清楚镜子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很奇怪,席拉法因是怎么知道我有那面镜子,又拿它去做什么。”埃林撇了撇嘴,“所以我想用愿望之刻看看镜子对面的那位‘群山’究竟在哪。”
埃林说话时已经在心中默想了“群山”的名字。愿望之刻毫无章法地随意旋转了几下,随后不再动了。这显然是找不到目标的意思。
“用的是假名,当然没办法找到。”雷恩侧头,“好了,把愿望之刻还给我吧。”
“嘁。小气。”埃林抬手,把愿望之刻还了回去。
雷恩收起怀表:“说起来,席拉法因现在在哪?”
埃林摇头:“那货当然是在……”
一时,两人的神情都略微一变。埃林的表情逐渐纠结起来,雷恩则是面色发黑。埃林伸手掏进自己的口袋,三两下将一只带着翅膀的灰色蜥蜴抓了出来。
“……”
席拉法因和埃林大眼瞪小眼,雷恩则扭头看向一边。一时,两人一龙都尴尬起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都听见了?”
“嗷。”席拉法因一扭头,翻了个白眼,你说听不听得到?那激烈的半分钟它可听得清清楚楚,前面表白的部分也一字不漏。
“你确定?”埃林的神情逐渐变得凶恶起来,一旁的雷恩也投来像是刀片般锐利的目光。
“嗷……嗷嗷。”席拉法因一愣,随即开始连连摇头,尾巴甩得一晃一晃,竖瞳里满是讨好。
“这还差不多。”埃林冷哼。
“行了,我们回去吧。”雷恩利索地从祭坛边缘的矮墙上起身,整理了几下斗篷和护甲,侧过身又扯了扯领口。
埃林心中当然不想走。他又瞪了席拉法因一眼,要不是这家伙把氛围破坏了,他还能和雷恩在这聊一会。
“午餐就和其他圣教军一起吃,你得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住。”雷恩恢复了一脸冷淡的模样,“不要记错,我现在的名字是沃林,桑德的名字是索斯。”
“都是取你们姓氏的第一个音节加上名字的第一个音节,你放心好了,我记得很清楚。”埃林一手抓着席拉法因,一手叉着腰,跟在雷恩身后缓慢走着。
“对。你的名字是费恩,是我表叔杰克的长子,是我的表弟。”雷恩板着脸道。
“沃林大哥,那我母亲是谁?”埃林知道雷恩是用佩莱尔的名字当他“爹”的名字,顿时觉得好笑。
“你希望是谁就是谁。”
“那就嘉缇吧,提斯妮丝·加哈尔。师生恋,沃林大哥,你觉得这听起来是不是不错?”
“你对老杰克也有想法?”雷恩似乎是从埃林这话语里听出了点偏差的含义,顿时扭头扫了他一眼:“我现在在考虑是不是该和你划清界限。”
“哪有的事。大哥,你可不要多想,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埃林没正经地笑道。
席拉法因实在听不下去了,两只爪子一伸,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两人回到风矛教堂时,桑德已经不在外面,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议庭国”费伦诺的光辉教堂神职人员众多,附近通常都还有修建有修道院。但南大陆的教堂则不然,教士和修女加在一起也只有十来个人,因而只修筑了住所。虽然这住所和埃特纳境内的其他教堂相比是不小了。
教士修女用餐都是在住所一层的餐厅,有时候这里也会接待从其他城市来的朝圣者,允许他们留宿。圣教军在教堂也是和神职人员一同用餐。
埃林在卡塔林时从没见过这些由雷恩带领的南巡护卫们,今天总算能够挨个仔细认识一遍。除去雷恩和桑德,再除去杜劳教士,队伍还剩下十三个人。埃林不由得想起这个数字在上辈子的西方不算太吉利。令埃林意外的是,圣教军中有三位女性。
教会对女性并不平等,教皇、教士之中都没有女性。教会中的女性神职人员只有修女,在教堂中大多数时候是负责日常杂务,也负责接待照顾外来的朝圣者和其他信徒。光辉经典中认为男性作为阳性一极是光辉之神首先创造的,而女性则是阳性的缺憾部分,就如同月亮之于太阳。因而男性才能够接纳光辉,担任光辉的代言人与散播者,女性却只有太阳落下后才能进行每日必须的祈祷。
这显然性别歧视的做法被埃雷萨尔嗤之以鼻,经常用来攻击费伦诺——虽然即便是埃雷萨尔也有不少领域中女性始终受到压迫。这些事实总在提醒埃林这个世界有多么愚昧。然而仅凭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
正是因为知道女性在艾尔芙拉过得并不好,埃林此时才感到惊讶。他还以为圣教军这样出自费伦诺这个性别歧视重灾区的部队应该只有男人才对。
费伦诺人果然都骨骼宽大,十位男性圣教军都体格挺拔,最高的一位名叫瑞尔的圣教军骑士看上去比雷恩还要高半个头,不知道是不是超过了两米;三位女性骑士的个子也和埃林差不多,接近一米八的样子,都留着利索的浅金色短发。
午餐很快结束,雷恩简单介绍了埃林,说是他许多年不知下落的表弟,因为今天早晨埃林来风矛教堂祈祷才偶然遇见。
十三位圣教军没什么表示。他们很显然有人怀疑埃林的来路,但考虑到雷恩和桑德两人隐约表露的实力,一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圣教军是军人而不是信徒,除了冠以圣教这个名字外其实就是军队而已。要说信仰虔诚,除去全部是由中位和中位以上圣骑士组成,人数极少的“神恩军团”这个无法拿来比较的部队外,或许还是大部分成员出身自贝尔林斯圣院的狮鹫军团要更纯粹一点。因此这群圣教军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雷恩的实力不对劲?把莫名其妙的人带进队伍?假装不知道不就行了。
下午无事,雷恩原本打算找风矛教堂的修女给埃林安排房间,但被埃林拦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上午在黑角断崖的事,一番吵闹后还是雷恩还是叹着气答应了让埃林和他睡一个房间。
时间很快到了晚餐。雷恩向杜劳教士这位南巡队伍中最后一个见到埃林的瘦削圣职再次介绍了一次自己的“表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杜劳教士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地有些平淡,似乎完全不在意埃林是哪冒出来的,也不阻止雷恩带着他加入南巡,只是表示在南巡结束前要雷恩照顾好自己的兄弟,不要让他又半途离队。
埃林当然再乐意不过了。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然而晚餐结束后,杜劳教士却突然找到雷恩,表示要和埃林私下询问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