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纯白色的小建筑总高大约四米。祭坛中央是一根圆形立柱，下宽上窄、支撑着顶端的一道中空圆环，外轮廓有些像是蒲公英。立柱坐落在一块长宽大约六米的方形祭坛上，四周有低矮只用作划分区域的石墙。
白色石头堆砌的山道一路连接到了这里。祭坛守望在黑角断崖的最高处，强烈的海风不停吹拂，将四周的灌木和低矮植物都刮得不停舞动。埃林的旅行斗篷被高高扬起，即便他手忙脚乱地去打理也无济于事，只是让深棕色的头发也在风中变得杂乱狼狈。
“圆形象征太阳。正午时太阳会正好经过这道圆环，教徒就用凝视太阳的方式来祈祷光辉的恩泽。”雷恩走在前面，他身上沉重的圣教军盔甲将衣物压得熨帖，只有背后的短斗篷不停卷起又落下。他回头扫了一眼，像是担心埃林被风吹下山，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带上祭坛。
这样高的地方，再没有什么遮挡物可以妨碍两人的视线。西方就是无尽汪洋，一切风浪与波纹都被缩小到极致，只留下温和平静的深蓝色彩。海岸线从两人脚的山脉出发一路向着北方延伸，将海与陆地分离在两侧。起伏的丘陵由近及远地铺开，森林和草甸交错遍布，与天空中偶尔拂过的片缕云彩所投下的阴影一起将视线所及的远方交染成一片斑斓。这一切都因为遥远而保持着一种宁静。
“传闻是骗人的，这里看不见斯特莱姆城堡。”埃林站在雷恩身边望着北面说道，“但这里的确离光辉够近的，我的肩膀已经被太阳晒烫了。加上又要走这段不算短的路，应该没多少人愿意受这个罪吧。”
“这里平时没什么人。风矛教堂刚刚建立时还有许多埃特纳境内的光辉信徒跋涉到风矛城，辛辛苦苦攀阶梯到风矛教堂，最后来这座祭坛朝圣，但最近已经没什么人了。”
“你怎么知道？”
“风矛教堂的一位修女告诉我的。”
埃林点了点头，“这么说这里有很长一会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略微眯眼，璀璨的阳光让他的视线有些朦胧。埃林看向身旁的骑士，只见雷恩站得笔直，侧脸被光芒勾勒得棱角分明，深黑刚硬的眉毛略蹙起，微满是英武气概，宛如神明。埃林不知不觉发呆了一会，眼前的男人似乎才是这一幕中最为耀眼的一点，高远的天地似乎都是为了称托他才存在的。埃林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头脑，问道：
“雷恩，拿到‘背叛之锋’后，你有什么打算？”
“先试试那柄剑能不能直接以某种方式切断契约和‘光辉之神’所建立的超凡联系。”雷恩平静地说道，“如果不行，就把它带到埃雷萨尔去，寻求那些法师的帮助。他们应该可以研究出应用这种力量的方法。”
埃林跨过祭坛的石矮墙，面朝外在上面坐下。雷恩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也走了过去，坐到埃林一旁。
“如果背叛之锋也没有作用呢？”埃林又问。
“那就再找其他的方法。”雷恩回答得很坚决，和埃林一样望着远方。卷起的云层消散在天地交界的极远处，在那条线上不论是海还是天，还是云层、大地，都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如果其他方法也最终失败，你不得不和契约对抗最终失去力量，如果到了那一天，你会放弃复兴家族么？”
雷恩深深皱眉。他没有和上一次那样立刻否认，并且将埃林臭骂一顿，而是沉默了。半晌，他才语气低沉地说道：“我不知道。”
“骑士力量失去就无法再得回。”雷恩继续说道，“到那时我只是个普通人，在这场纷争的棋局下不是棋手，甚至连成为别人的棋子都没资格。到那时候再去执着地和埃特纳的王室对抗也只是寻死而已。”
“如果沦落到那样的地步，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活下去，让红叶家族得以存续。或许可以培养一些继承人，即便我自身没有超凡力量也还是可以像蒙托里克那样用经验教导别人。他们如果愿意，可以继续我未尽之事。”
雷恩说得很直白，没有对埃林隐瞒。但也正应如此，才更让埃林体会到他如今面临的局面有多么艰难。
他和自己这种随波逐流的人不一样，始终是独自一人为了目标奔走。他没有靠山，也没有亲人和近友，身边的人就如同桑德都只是短暂的合作。他只能不停压榨自己的潜力、每一步都铤而走险，一旦犯错就满盘皆输，因为他在棋盘上从来就只拥有自己这一枚棋子。也许和“埃林?弗格斯”签订契约就是他最大的一步错棋。真正的“埃林·弗格斯”王子想必比自己好操控得多，有了雷恩的协助，重夺埃特纳的权力可能性并不小。但现在他被自己取代，雷恩付出的筹码变成了无用功。不知道当初愿望之刻究竟为什么会将他引导向这具身体的上一个主人。
“这一年以来你都很少和我联系。”埃林说道，“你为什么非得什么事都靠自己？如果你告诉我，也许佩莱尔会看在我潜力的份上愿意给你提供协助。我也可以尝试去向秘塔的其他法师寻求帮助。”
“原本我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在罗林斯的那件事里，我看到佩莱尔和秘塔对你的重视后——我动摇了，也改变了计划。开拓者坚信你会成为秘塔的力量，埃雷萨尔会成为你的后盾，你也不再是无家可归。而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追逐不切实际目标的骑士，也不代表任何势力，契约更已经对你毫无约束。如果我是你，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忘记我这个对你不再有用的骑士，去走更好的路。”雷恩平淡地说道，“我本来不想和在卡塔林见面。原本直到三年期限结束前，我都不打算出现在你面前。”
“你高看我了。”埃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盯着雷恩，当后者转头才忽然接触他的视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阿林努斯那种凡事算尽、一举一动都有目的的人；我也不像你这样目光深远，总是在计划未来。我是个笨人，做事情从来就是不理智的，而且目光短浅，只看得到面前。”
“人都是从幼稚走过来的，没有人会一直笨下去。”雷恩还是看着埃林，目光深邃，很难说清他此刻究竟想着什么。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现在我只想要你，只有你对我来说比较重要。”埃林想也不想地说道。片刻后，当他见到雷恩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容易让人误解。
埃林刚想解释，雷恩却先一步发问了。
“在卡塔林的时候你问过我是怎样看你的。埃林。你又是怎样看我的？只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埃特纳人，还是一个保镖？或者二者皆有？”
雷恩显然是有些生气了。被他严肃沉重的目光望着，埃林却莫名不像以往那样紧张。如果在以往，雷恩不会对他的话那么在意，更不在乎埃林如何看待他。
“你想听真话，还是我随口乱扯的谎话？”
“……你爱说不说！”雷恩的太阳穴跳了一下，带着些怒气吼道。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大，这一吼让两人都愣了一下。雷恩的目光略微一闪，忽然低头叹了口气，腿上用力，想要起身离开，却突然被拽住了。
“雷恩。”埃林抓住了雷恩的手腕，“我喜欢你。我也想保护你，但我总是帮不上你。”
雷恩回过头，没说话，只是带着些犹豫望着埃林。他的脸上很少浮现如此多的情绪，眼中带着疲惫。埃林吸了口气，深深望着这名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骑士：“你听我说完。或许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的确只觉得你长得英武漂亮所以喜欢，后来又觉得能利用你的骑士实力来保全我自己的生命安全，但那都不过是最初一两天，最初一周时我的想法。但我们相处了多久？还在弗劳尔的船上的时候我对你的感觉就已经比那复杂得多，我知道你在我面前不愿意卸下防备，但我能感觉得到你的内在不像你表现出来得那么冰冷。很多时候我在想，像你这样用外壳把自己武装起来，不和任何人表露真心的人实际上得有多孤独？那时起，我就想方设法想离你更近一些。”
雷恩一言不发，但却移开了目光。
他又伸出一只手，扶住雷恩的手臂想让他重新坐下：“不论你信不信，我很多时候痛恨我自己这副样子。如果我有我老师那样的实力，又或者是阿林努斯那样的谋略，能帮上你的忙，你也不至于每次都独自计划那么多事情。说到底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相互依靠，而不是每次都是我在依赖你。你不知道你越表现得强，我就越希望你不需要那么强。”
“说到底，你现在的状况也帮不上忙。我只是想听听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没必要说那么多……”雷恩低声说道，语气里已然听不出气愤。他的后背略微前倾，一手支撑在腿上，不去看埃林，有些像是一头蜷缩起来的熊。愈发明媚的初升太阳照耀在他的短发上，勾勒出一圈暖色的光晕。
“刚才我在想，以我现在晋升的速度，等到后年我至少是中位魔法师，努力努力或许不是没有机会达到高位。那样即便不依靠奥秘之塔，我也能以自己的能力在南大陆或者是埃雷萨尔谋得一小块立足之地。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我至少能给你一个家，你说呢？”埃林说到最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道。
“说得好像我一定会失败一样。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用不着你担心。”雷恩低声笑道。他望着地面，似乎在想着什么问题。然而埃林却始终望着他。
“雷恩，”埃林忽然伸手扶住骑士的肩膀，低声唤道。
“嗯？”
他应了一声，侧过头看向埃林。
阳光忽然被遮住了一些，雷恩觉得自己的面颊一暖，随后唇上便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柔软的热度。
埃林将手伸得更深一些，从扶住肩膀变成搂住雷恩结实粗壮的脖颈。他深深吻上雷恩的嘴唇，从一开始带着些许犹豫，到如同干渴的旅人尝到清泉一般带着颤抖与**不断加深。雷恩的面颊上带着些微没打理干净的胡茬，厮磨的刺痛感反复提示着埃林这一刻有多么真实。
但雷恩手足无措，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此刻发生的事。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现在这样滞涩，原本能将剑挥洒出几千几百种招式的手臂此时操控起来却比人偶还要生硬卡顿。
雷恩只能被引导着略微后仰，埃林则又迈了半步，俯在他身前。
他此时才不在乎那么多，雷恩还在震惊中无法回缓时他已经高歌猛进。他跨越沉默的藩篱，又撬开拒绝的城墙，在反驳的王宫中梭巡搜刮、与掩饰的罗幔间交缠纠结。
初秋的太阳笼罩着不分彼此的两人，一点点烘灼着温度。逐渐地，雷恩的动作也变得有力起来。他不再是被动地接受着，而是伸手箍住了埃林的后背，将他拉向自己，动作甚至有些凶狠，仿佛要用骑士的力量将埃林彻底拥进自己的胸口，熔成一体。
炽热的风呼啸进入城巷王廷，这座全副武装封锁了不知多少年的城堡点亮了火光。入侵者与君王纠缠在一起，像是殊死搏斗，又像是忘情舞蹈。两人都是初次相吻，但都压抑等待了太久，情绪如同山洪从堤坝喷涌而出，不知过去多久才停歇。等到埃林喘息着退开，他才发现向来表情稀缺、神情冷淡的雷恩此时已经满面通红，奔涌的血液从面颊一直席卷到脖颈和耳根，将这些地方都晕染了一遍。
他的目光羞恼却又似乎意犹未尽，胸口不停起伏，好像这个吻比一场战斗还要更让他劳累。雷恩略微张着嘴沉闷地喘息着，嘴角还有刚才留下的水渍。埃林这才发现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连忙和雷恩分开一些距离，站起身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雷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飞快挪开视线，从腰带里抽出原本是用来绑住伤口的绷带不停地擦着脸。他看向埃林，目光动摇地问道：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话？”
“哈，哈哈哈——”埃林看着面前这名原本英武沉稳的骑士露出这样狼狈不堪的一面，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张扬。
吼吼吼，总算写到吻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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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谈恋爱要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