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加离开后雷恩便将埃林带到了教堂住所，桑德则忙着确保方才爆发的战斗不会被其他圣教军成员或是教会人员注意到——如果有人发现，则找点别的方法掩饰。这之后，他们才聚集到了刚才雷恩在风矛城落脚的房间中谈话。
离开房间，桑德在教堂住外待了一会。高山的凛冽微风之中，他的神情很早就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寒冷。
风矛峰脚下的城市细碎而又整齐地排列着，从这样高的地方看去，人类的建筑微缩成了和植被、岩石没什么两样的风景。冷静下来后，桑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改变了许多。这种变化在最初和雷恩达成协议、在费伦诺共事时还只是潜移默化，但到了卡塔林，埃林出现后，就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以往他虽然也喜欢讽刺、戏弄别人，但那时候更像是发泄，带着一种残忍意味。他不是什么善类，手上早就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曾经他觉得自己就应该这样不停撕咬别人强壮自己，等到有足够力量时再找太阳之手复仇，哪怕是不自量力死了也无所谓，只要能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就行。以特拉尔超位法师的身份，他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也必然会不得善终，但除了复仇桑德没有其他生存意义。
但直到如今，见到和他相仿、同样背负仇恨的雷恩走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道路，甚至见到埃林时偶尔会露出笑意，桑德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受。雷恩掉包他的戒指交给埃林当最后底牌，他故作愤怒，心中实际却没什么波澜。反倒是后来雷恩和埃林之间的默契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才当即离开。
他觉得还是应该把自己当一条离群的野狗，他和雷恩、埃林终究不是一类人。桑德享受着微风从脸颊上掠过，望着遥远的地平线沉默不语。然后，这来之不易的安静就被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打破了。
“你找我做什么。”桑德头也没回，“现在不是应该好好和你那骑士阁下享受重逢时光吗？”
“我之后都不回去了。我会跟着你们的南巡队伍继续前往斯特莱姆。”埃林走到桑德一旁找了块凸出的石头坐下，上衣口袋鼓起，显然席拉法因又躲回了里面。“他去找你们那个叫什么来着……啊，杜劳教士了。”
高山的微冷让埃林搓了搓手，继续说道：“理由就说我是他年轻时失散的弟弟，在风矛城又久别重逢，所以他希望将我带上，并且在南巡结束后带我回费伦诺。”
桑德额角一跳：“这么敷衍的理由他也会用。”
“南巡到现在，费伦诺的那些圣教军应该和你们一起作战过，多少也已经发觉你和雷恩的实力了，我想超位骑士、高位骑士在战斗的细节上终究是会露出马脚的吧。他们打不过你们，又跑不掉，只要不蠢，当然不会站出来指出你们的问题。光辉神教又不是秘塔，情况不对就能喊出一群魔法师传送来传送去的。至于杜劳教士，雷恩说他比较好骗。”
“哼。虽然事情的确是这样，但程度恐怕有区别。雷恩为了你这个累赘还真愿意担风险。”
“那当然。”埃林扬了扬下巴。
“够了，该说正事了。你为什么突然来和我搭话？”桑德语调略微变化，刻意将目光压低，显得冷酷威慑，“之前容忍你是看雷恩的面子，但现在我没时间在你身上浪费。”
埃林下意识挪开了一些，但又咳嗽了一声，重新望向桑德：“我在卡塔林时从衣服外套上发现了一张纸条。是你留下的吧。”
“是我。”桑德抬了抬眉毛，“怎样？”
“你想做什么？”埃林的神情也逐渐带上一些紧张，他忽然意识到以桑德高位骑士的身份，如果真翻脸，他恐怕是会没命的。下方是数百米的悬崖，桑德随手就可以把他丢下去。
“当然是为了把你引来。”桑德耸了耸肩，“你如果不明白，又怎么会来这里？”
“然后呢？”
“还有然后？”桑德哼笑，“没有然后了。我只不过觉得这样挺有意思。给他添麻烦的事情，不是很有趣么。”
“就这个！？”埃林瞪眼，“就因为这种理由？你没想过后果吗，我找到你们后一旦不小心使用魔法暴露身份，立刻就会牵连雷恩和你。这已经是原则性问题，圣教军哪怕不敌也必须和你们对抗，这样一来你们的事情就彻底失败，之前加入南巡也功亏一篑。”
“既然你清楚这一点，不使用魔法不就是了。”桑德叉起手，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望着埃林。
“这不是重点！我冒着危险跟过来，最开始就是因为你那张莫名其妙的纸条。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阴谋，或是什么重要理由，结果就只是一个玩笑？”
“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理由，那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桑德耸肩，“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自己也想跟着他，我的那句留言只是你用来说服自己的一个借口。”
“埃林。”
雷恩的声音从埃林背后传来，他回头望了一眼，见到黑发短袍的骑士正朝他招了招手，打断了埃林和桑德的对话
“骑士阁下在喊你，不去么？”
“这事我记住了。”埃林放了一句没什么力度的狠话，起身朝着雷恩快步走去。
桑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嘴角不知不觉有了些微弧度。他摇了摇头，继续望向远处。
“我已经和杜劳教士解释过了。他希望你晚餐的时候和我们一起用餐，与他见一面。”雷恩语气平淡地说道。
“他没怀疑？”
“他怎么可能没怀疑。就是因为怀疑才要你去见他一面。不过怀疑也没用，占卜法术对你不能生效，那神术应该也差不多，反正本质上是相同的。你只要不使用魔法，按我们说好的来回答他，杜劳就挑不出问题；我又是南巡圣教军队伍的首领，他不能拿我怎么样。过两天他就会接受了。”雷恩依然板着脸。
“行啊。看把你厉害的。”埃林觉得好笑，离开了费伦诺，话语权果然就归拳头大的。
两人没有去风矛教堂，也没有回教堂住所。埃林指了指远处山脉更高处的黑角断崖，询问雷恩此前看到的渺小白色建筑是什么。
“风矛教会的人虽然没办法把教堂修筑到那里，但是他们还是想离他们的神再近一些。所以他们在黑角断崖顶上修筑了一座光辉祭坛。你刚才和桑德在聊什么？”
“一些不重要的事。我们去祭坛看看？”
“不能和我说？”雷恩追问，脸上露出些微古怪的神情。
“你在吃醋？”
“什么叫吃醋？”
“就是见到我和桑德聊天，心里嫉妒。”埃林把这个对于艾尔芙拉大陆还是生造词的词语给雷恩解释了一遍。
“……你想多了。”雷恩别过头，埃林看不见他的神情：“我希望你少去刺激他，桑德没我这么好说话。再说你如果真对他那么感兴趣，去就是了。”
虽然不确定雷恩到底在想点什么，但仅仅是这样的反应就让埃林忍不住觉得想笑。他略微犹豫后伸手握住雷恩了的手掌：“我才不会去。我也许忍不住对很多人感到喜欢，但是真正放在心里的反正就只有你一个。”
“嘴上说说谁做不到。”雷恩哼了一声，但手上还是任由埃林握着。
“你做不到。你把我的这句话复述一遍试试？”
雷恩嗤了一声，懒得和埃林较劲。
风矛山脉一路升高，哪怕夏季炽热的海风吹拂到这样的山巅也变成了凉爽。早晨的太阳从东面高高升起，阳光明亮温暖，将原本冷硬的黑色山石也照耀成了温柔的暖棕。
埃林和雷恩沿着白色岩石砌成的山道一路前进，这条浅色的栈道在山体上格外显眼。风矛山脉的岩石都是深色，光辉神教的人为了让教堂和祭坛贴近光辉，连建筑用的岩石都是从另一座山脉千里迢迢运来而不是就地取材，难以想象当初花费了怎样的金钱与人力。
“你说这些信徒究竟是在想什么，愿意为了一个看不见又摸不着的‘光辉之神’在这样的高山上修建教堂和祭坛。”埃林回头望了一眼，这里距离风矛教堂已经有些路途了。
“信仰虔诚的人，死后灵魂就会回归天上的光芒之海，重新变得完整清洁、不再受苦。”雷恩回道，“否则会落入冥界，在审判后洗罪，再前往来生。这不是很充分的理由么。”
“死后的事情，看不见摸不着，他们怎么就那么相信？”
“不信这个还能信什么。”雷恩摇头，“如果硬是要相信善良不一定有好的回报，作恶也不需要付出后果，人一生遭遇的一切痛苦与快乐都没有理由，毫无意义，对于这些受尽苦难的人而言，还是有些残忍。”
“你还能说出这么有哲学味道的话来。”
“哲学？”
“法师精神。”埃林换了个词。
“这么说我也有当法师的潜质了。”雷恩少有地开了个玩笑。
“不过既然光辉之神能够回应信徒的祈求降下神术，稍微信一信好像也不错。你觉得我有机会学会神术么？”
雷恩皱着眉看向埃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片刻过后他才开口道：“你的脑袋里平时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挺认真的。万一学会了，岂不是说明我也是虔诚信徒，这样一来那位杜劳教士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想得不错。”雷恩的神情略微软化，摇了摇头。他随即又抬头看向前方，一片耀眼的白色已经近在眼前。
“这里就是光辉祭坛，我们到了。”
没留存稿，不知道之后会不会需要修改bug，总之先发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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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