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睁开眼,旅馆画有花纹的的石质天花板映入瞳孔中。
他很快注意到身边已经坐起靠在枕头上的埃林。
“‘筑梦术’的效果可能会让你在清醒后感觉有点头晕。你不用多躺一会么?”
“不用。”雷恩单手撑住床铺,利索地起身坐在窗沿。他没穿衣服,身上不着片缕,昏暗的光线将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勾勒成相接的无数条曲线。
他望着被窗帘遮住、透着蓝色微光的窗户顿了一会,才转头看向埃林:“我从来没听说过巴勒莫·沃克在绯晚之变中出现过,消息被封锁得非常严格。”
“记录中绯晚城城主堡垒发生过一次爆炸,联合军死伤惨重。”埃林说道,“我猜测是教皇、佩莱尔老师,以及阿林努斯所为。”
雷恩侧头瞥了一眼埃林,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还在尊称佩莱尔为老师。然而这质问最终没有转换为语言。
“红叶公爵的骑士领域十分奇特,威力也相当强大,或许这是引来三位超位顶级施法者联手围杀他的根本原因。”埃林判断道,“除此之外我也了解到他曾经说过一些类似于要让南大陆国家联合起来、超越北大陆之类的话。”
“我打算去逼问阿林努斯绯晚之变的真相。”雷恩转头认真地说。
“以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对阿林努斯产生威胁。”埃林摇头,“从愿望之刻落入你手中的那一秒起到你将它交给‘我’的那一刻,我一直注视着你。我对你现在的实力一清二楚,战术合适的情况下或许可以取胜,但要留下甚至逼问他基本不可能。”
“你能帮我么。”
“这件事上我没办法。此前寄宿在愿望之刻中时我能利用光人时代注入其中的强大许愿力量来施法。不过在初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对圆盘许愿时,我已经将其中所有力量都用于施展许愿术,将‘我’送回光人时代,完成时空逻辑的闭环。”
“我只是一个光人时代的外来者,我并不清楚需要多少力量才能实现那个法术。然而就光人留在许愿圆盘中的知识来看,时空结构是精密的,或许少一丁点输入就会导致法术效果的偏差,让整个循环从此进入混沌。因此我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这也就是说,你现在空有强大的精神力,体内魔力循环还是停留在下位魔法师的水平?”
“基本如此。不过在一些与精神力相关的领域,例如幻术、占卜上,我所能选择的法术很多。”
雷恩将双手交错在膝间,低着头沉思,却始终没有想清接下来的计划。
“你不冷吗。”埃林笑了一声问道。
“法蒙怎么会冷。”
“早晨日出时总是最冷的。你去外面就能感觉得到。”埃林翻身到床边、披上雷恩的衣服,越过他径直走向了阳台。
这将是清朗无云的一天,遥远的繁星尚未被太阳的炽热从天穹上抹去,依然黯淡地闪耀着。天色是一种忧郁悠远的暗蓝,像是粘稠的梦。
雷恩跟着埃林走了出来,只穿了件短裤。他抬起手臂活动了几下:“我还是没觉得有多冷。你费这么大劲暗示我,不如有话直说。”
埃林轻轻呼了口气,空气中凝结出一片白雾。他望着天边尚未升起的朝阳照亮的薄云,低声说道:
“我想让你再等等。这并不是追索真相的最好时机。”
雷恩叉起手:“解释一下。”
“绯晚之变的真相一旦被你知晓,秘塔就会多出一个敌人,这一点佩莱尔和阿林努斯不可能不清楚。但他们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针对性的举措。”
“斯特莱姆的事情还不算吗?”
“算也不算。按逻辑,如果不能将你收为己用,就必须除掉……但戴克诺斯的计划并非如此。此外,这件事本该是佩莱尔和阿林努斯来做,实际却是以戴克诺斯和特拉尔为主,这是另一个疑点。”
“嗯。”雷恩思索了片刻,“除非他们确信,即便事情暴露对秘塔的危害也并不大。”
“这是我的猜测。”埃林蹙着眉说道,“我只知道那三名超位出现在了联军进攻中,但我记录不了他们说过什么——阿林努斯用了遮蔽类的法术。我想秘塔和教会的顶层虽然互有交流,总体依然是敌对状态,也不能解除这种敌对状态。因而有两种可能——较好的一种,设计巴勒莫?沃克的是教皇,即便你查明真相仇恨也会集中在教会身上,对秘塔并无坏处。”
“另一种?”
“秘塔和教会的高层本就是一体的。”埃林瞥了一眼雷恩,“你太弱小,他们不在乎。”
“呵。”雷恩笑了一声,显然觉得不可能。
一道巨大的影子忽然掠过天空,随后收缩成一个点、飞快坠落。普林尼特在高空转化成了人类形态,随后出现在埃林和雷恩的视野当中,与之同来的还有席拉法因,以及一个红发的男人。
席拉法因、普林尼特以及陌生男人都落在了阳台上,原本宽阔的阳台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
“我想阁下就是穆拉库尔了。”埃林看向红发男性。
他肤色偏深,红色硬发像是刺猬的棘一般根根披在脑后,身披古典风格的盔甲、手脚都暴露在外,手背、膝盖还覆盖着深红的鳞片。
穆拉库尔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埃林,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只穿着条短裤的雷恩。
“这是现在人类的服饰风格吗?”
埃林也看向雷恩,撇了撇嘴:“不是。”
“再向西五十公分。”贝内波特低声指挥道。
桑德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将手中遍布魔法刻痕的短桩抽出换了个位置凿向岩体。
“现在呢?”
“可以了。”贝内波特收回魔法阵的控制,任由构筑法术的魔力消散。
“查到什么了?”桑德松了松肩膀,走到贝内波特面前。
“和我们此前检查的数座山峰一样,在山体深处存在连续的空洞。从反馈上来看,空洞的形状很规则。”贝内波特随手从口袋里抽出笔记,做好记录。
“好。”桑德点点头,“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挖进去。”
“这也太冒失了一点……”贝内波特无奈地抹了抹额角,“我已经说过一遍了,现在再强调一遍——我从没在秘塔见到过与这种空洞相关的记载,这很可能是未被发现的古代遗迹……我们毫无准备地进去很危险。”
“正因为没被发现过才有价值,不是吗。”桑德哼了一声,“你不是历练旅行中毫无经验的法师,我也不是军队派不知变通的的骑士。没什么可担心的。”
贝内波特叹了口气:“昨天探查的那座山峰西侧岩壁最薄,但也足有两百米。”
“你有办法打开通道吗?”
“只用强效化石为泥,需要半天的时间。“
桑德挑了挑眉:“这么慢?你不是高位法师么。”
“‘太阳之手’那样的变化系超位魔法师或许有更快的办法。”
桑德嗤了一声:“他是有,但在他溶解岩石开凿道路之前大约会先溶解掉我。”
“你知道就好。”贝内波特瞥了他一眼。
“唉……”桑德挠了挠头:“但也没别的办法不是。你还是试一试吧,也许会发现这样做实际上并不难呢?”
贝内波特心知论偏执自己是没办法和这个男人较量的,无奈只好构筑起魔法阵,默发了一道“化石为泥”的法术。
他身为秘塔少有的几位高位变化系法师之一,即便是默发的“化石为泥”其效果也强大得出奇。土壤显著地松软了许多,其中的岩石质全部在魔法波动的影响下以超自然的形式转化为了泥浆。由于两人本来就是在陡坡上,魔法影响下的一个数米直径圆形中的泥土全部开始朝下淌落,汇成了一道粘稠的棕色浊流。
“这不是挺快的嘛。”桑德叉起腰观察着法术的施展效果。然而贝内波特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神色疑惑地看着地面。
“怎么?”
“你自己看吧。”贝内波特指了指法术作用效果的中心。
随着泥浆逐渐流淌完全,一片弧形的光整平面暴露在了两人面前。它完全是由泥土与碎石组成,就像是土地的切片,完全没有受到法术影响——这感觉就像是在掘地时突然发现地下还垫着一层钢板一样不可思议。
“这片山脉下方遍布着规模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结界。”贝内波特语气凝重地说,“我居然完全没有发现。结界的构造方式与经典魔法完全不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德也觉得不可思议:“秘塔每年都有法师在无人群山中寻找遗迹,难道他们对这样异常的现象完全没有发觉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贝内波特揉了揉指尖,“但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扑朔迷离了。”
两人又继续在数个位置进行了化石为泥魔法的实验,其间贝内波特还尝试了穿刺术、解除魔法等法术来试图攻破这层屏障,可一切毫无作用。随着最后一个检测位置完成,这位高而壮实的埃雷萨尔魔法师擦着额头下了结论——
“地下的这些空泡恐怕每一个都被这样强大的结界保护着。这与其说是什么宝藏……应该是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