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尼特和穆拉库尔的人类形态都是威严的中年男性，只不过一个显得沉稳，另一个显得凌冽。旅馆的房间又挤进两个大男人，变得有些拥挤。雷恩想都没想，理所应当地坐到了埃林身边。
埃林左右看了一眼，在穆拉库尔坐下后率先开口：“穆拉库尔阁下，您看上去并没有危急到需要求救的样子。”
“我们也这样觉得。”席拉法因转了转眼睛，“有什么事非得把我们大老远喊来？从天丛山脉到这可得飞上大半天。”
穆拉库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座椅上左右调整了也许姿势、坐得十分稳固舒适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危急的并不是我。”
雷恩扫了一眼普林尼特和他肩上像条蜥蜴一样趴着的席拉法因，又看了看一脸不感兴趣的埃林，最后将视线放在穆拉库尔身上，等着后文。
穆拉库尔直勾勾盯着雷恩，半天没出声。
雷恩愣了好几秒，又环顾了一周，半晌才发觉穆拉库尔已经说完了，这几人也真不打算问，眉头猛地一跳：“然后呢？”
穆拉库尔看了他一眼，才有些不情愿地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是那个人类法师打算在我负责的储藏库开一个传送通道。”
“什么通道？”
“传送通道。”
“我是问……”雷恩刚要开口便又止住了。他揉着额头整理了一会思绪，决定转而询问普林尼特：“普林尼特。穆拉库尔所说的储藏库是什么？”
“就和我所看守的月之井一样，也是精灵的遗迹。”普林尼特用貌似憨厚的声音解释，“然而与月之井不同，是用于储存器物与资源的。在海天异变时，其中大部分的魔法器械都已经失效、变得毫无价值了。”
“不过我和席拉法因没能打开原本的入口。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趴在那处封印库外一处隐蔽的山洞中睡觉。”
一旁的埃林埃林挥了挥手指，在空气中凝聚出一道幻影、呈现出银发黑袍的阿林努斯形象：“你说的那名人类法师是他么。”
穆拉库尔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埃林耸了耸肩：“魔法物品已经失效，那么应当只剩下研究价值，无法直接投入与教会的对抗。阿林努斯所寻找的应该是能立即用于战争的东西才对。你认为是谁需要求救？”
“你们。”穆拉库尔努了努嘴。
雷恩不耐烦地呼了口气：“‘我们’？什么意思？”
席拉法因偷偷笑了一声，见到雷恩厌烦的脸色后愈发嚣张，干脆大笑了起来。埃林见到雷恩的样子，也悄悄勾了勾嘴角。
雷恩没想到这位穆拉库尔看似凌冽威猛，实际上却是这种性格。这几条龙集齐了腹黑、话唠和哑巴，五花八门。他忍住一拳打过去的冲动，也没转头看其他人，紧紧盯着穆拉库尔、耐心地问道：“危险是什么？”
“储藏库当中的水晶。”穆拉库尔支着头说道，“很容易爆炸。”
“大概是精灵用来储存魔力的法术水晶。”普林尼特略作思考后补充道，“海天剧变后水晶当中的约束符文已经失去效力，水晶大多处于激发临界态，只要少量的法术注入就会发生爆炸。而水晶的爆炸又会导致其他魔法矿物或是法术物品的殉爆，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需要我看守。”穆拉库尔接过话茬慢吞吞说道。
“阿林努斯是想要打开古储藏库，将水晶取走作为武器？”雷恩皱了皱眉，“但如果是激发态，即便能取得武器，水晶的运输也成问题……所以他才要用传送。”
“不是。”穆拉库尔摇摇头，但却又不打算解释，只是眯起眼舒服坐着。
雷恩直勾勾盯着他，目光已经相当不善。
“法术常数从精灵时代的4跌落到艾尔芙拉时代的3后，大多数精灵法术都直接崩溃了。然而也有少数例外。”普林尼特沉声说道，“大多是结界、封印类的法术。”
“三角的稳定结构应该算是常识……虽然法术结构相对复杂，无法如此简单地去理解，但我想这些幸存下来的法术，在其强度、封锁方式上，大约会发生突变。”埃林支着下巴说道。
他的手肘像是不小心，搭到了雷恩的手臂上推了几下，让他暂时忍一忍。雷恩不声不响地瞥了埃林一眼，调整了一下姿势，挽住埃林的手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端正地坐着。
“储藏库的封印的确强化了很多。至少我俩是没办法强行打开。”席拉法因尖笑着说道，“所以那个人类才会用传送的方式跨过这层防护进入内部。”
“法术屏障难道不该有针对传送的反制措施么。”
“大概也在末日期间毁坏了。”埃林试着抽了抽手，但雷的臂弯像是钳子般紧紧制着埃林的肘部，明显是故意的。埃林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法术常数的改变究竟会带来什么变化我也不清楚，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是它的强度变高，却失去了阻挡传送类法术的能力。”
“我追踪了他的传送。”穆拉库尔突然开口，看着普林尼特少有地连说了两句话：“是去往你坐标附近的。”
“啊？”普林尼特愣了愣，“你为什么不早说？”
穆拉库尔抬了抬眼珠，只翘起一边嘴角，笑了笑。
埃林耸耸眉毛：“运送到永恒山脉做什么。”
穆拉库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是山脉。是附近那个最大的人类国家。”
这回埃林和雷恩的反应是相同的。他们互视了一眼，低声吐出了同一个词：“费伦诺？”
“你觉得他想做什么。”埃林推了推雷恩，趁机想收回自己的手。
“别推我。”雷恩装模作样地呲了呲牙，但手臂还是牢牢固定在自己身旁，“我怎么猜得到。你说他想做什么。”
“你放开我就告诉你。”埃林眯着眼闷笑了两声。
席拉法因看不下去，翻了个白眼、咳嗽一声打断两人后尖细地说道：“既然你都已经发现了他的计划，也追踪了传送，为什么不自己去阻止？看守储藏库是你的职责，又不是我们的。”
穆拉库尔看着席拉法因，慢慢眨了眨眼：“太麻烦了。”
几人只沉默了一小会，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雷恩摆了摆手说道：“你把那些水晶转移走，问题一样可以解决。”
穆拉库尔眨了眨眼，没说话。
普林尼特代穆拉库尔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不会传送法术。至于他自己，多半是在你们口中的阿林努斯打开前往储藏库的通道时，他也跟着阿林努斯从通道钻了出来。”
穆拉库尔的嘴角满意地翘起，点了点头。
“你连传送魔法都无法使用，又是如何确定阿林努斯的传送终点的？”
“闻出来的。”
在他身旁，埃林思索了片刻后很快抬头问道：“穆拉库尔作为守护者都无法离开储藏库，这是否说明储藏库的保护结界在海天剧变后不仅变得无比牢固，还改变了联通方式，同时阻隔了对内或对外的通行？”
“嗯。”穆拉库尔扬起下巴点了点头。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之前不提？”雷恩皱着眉质问，“一旦水晶爆炸，你将第一个被波及。”
穆拉库尔依然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感觉没什么大不了，就没说。”
“穆拉库尔是完美胚胎以火为对应要素创造的，他这样皮糙肉厚的龙就算把水晶吞下去在胃里引爆也顶多是打个嗝，在体外爆炸就更没效果了。”席因法拉语带怨念地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让他去看守储藏库。”
雷恩再次感到无语，也在心中对四巨龙的能力和力量愈发感到惊疑。
埃林用拇指抵在下嘴唇上抹了抹，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变异后的封印结界连穆拉库尔身都无法破开，强度应该已经高到难以想象，相当于是一个巨大的密封仓。任何一块水晶激发后都会发生连锁反应、导致整个储藏库中的水晶都发生爆发。这些能量正常应该会在内部反复压缩，最终消耗并打破封印。”
“但如果能在这时候从封印内部打开一道传送通道，那这些无处发泄的巨大能量就会立刻找到出口，从传送通道的另一侧喷涌而出。”
雷恩理解了埃林的意思：“说到底他还是在针对费伦诺。”
“但我总觉得这推断来得太容易了……”埃林挑眉说道，“阿林努斯不应该只考虑到这个程度。”
埃林看向穆拉库尔：“他既然进过储藏库，应该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吧？”
“嗯。”
“他应该考虑到穆拉库尔会阻止他的才对。”
“我不会。”穆拉库尔挠了挠耳朵说道。
“……”埃林无语了一小会，继续说道：“但阿林努斯不知道。这个计划很容易被破坏——顺利完成它需要三个条件。第一，是封印需要在计划实施期间保持现在的状态。如果它从封闭转为开放，那爆炸顶多让无人群山深处多出一个大坑。”
“其次是爆炸的过程没有被阻止，或者威力被减轻无法导致储藏库中的其他物质发生殉爆。最后是传送没有被干扰或解除。如果出口出现在错误的位置，那此前的努力全都会成为无用功。”
“你说得好像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的计划就会自动失败似的。”雷恩瓮声笑道。
“所以我才觉得他肯定有别的计划，或者是这一计划当中还有你我不清楚的变数。当然也可能这一切都只是故布疑阵。”
“反正是你们人类的事情。”穆拉库尔说道，“能和平解决的话最好。封印里睡觉很舒服。”
“你提供协助，我就有办法和平解决。”埃林盯着穆拉库尔说道，随即又转向普林尼特、取出了此前阿林努斯的那块“固体诅咒”：“群山之龙阁下，这件物品交给你。”
普林尼特略带好奇地接过了深紫色的结晶：“这似乎是将毒素用诅咒魔法的方式固定在一起后形成的宝石。”
“是的。”埃林点点头，“是此前我和雷恩与那名人类法师对峙时他交给我的。”
他简单将此前聊的内容解释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们不打算和他合作，这东西也就没用了。既然本来是想用来危害你的，干脆就交给你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