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环教堂颤动了一下。随后，一道无形的汹涌力量如同尖锥般刺穿了地面、主厅的教众座椅，在空中发出一道低沉的鸣叫后又洞穿了教堂的穹顶，丝毫不受阻拦地在其上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这道不可见的力量并没有就此停止，甚至一路穿透了天空。夜晚昏暗的云层之间突然拓开了一道缺口，露出了漆黑的苍穹。群星闪烁，稀薄的月光从中洒落。
暗影位面，荒芜但遍布战斗痕迹的荒芜之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扭曲的漩涡。空间如同帘幕层层分开，身披皮甲与埃雷萨尔圆斗篷的佩莱尔一脸严肃地从中迈出。
佩莱尔左右扫视，忽然略微虚眼。
一道巨大的深红色血液痕迹铺在地面，仿佛是某种庞大生物被绞碎、分解后均匀地铺在了地面上。四周的土壤与砂砾上遍布切割的痕迹，无数道伤痕交叠平铺，成为了新的纹理。
一道人影静静坐在这片深红血迹的中心唯一保持着干净平整的区域，身旁横着一柄长剑。见到佩莱尔出现，他似乎并不太意外，只是微微抬头。
雷恩的皮甲和斗篷上都有着烧灼的痕迹，手臂和面颊上则有着仿佛碎裂般的伤痕。但他的目光依然平淡，宛如寂静的湖水。
凝望佩莱尔片刻，他才开口：
“太阳之手被我杀了。不要紧吧。”
“特拉尔应该还有其他身体。”佩莱尔漠然说道，“无所谓。他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应当知道后果。”
雷恩冷哼了一声，目光略微深邃了一些，问：“埃林呢？”
“我将你的愿望之刻交给他，让他独自行动了。我想他有能力保护自己。”
“您高看他了。”雷恩很快起身，“开拓者阁下。麻烦你带我离开暗影位面吧。”
佩莱尔点了点头，但随即却没有施法，而是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储物袋，从中缓缓取出了一柄漆黑的长剑。
“这柄剑是你的。”他未曾犹豫，伸手将黑剑递给了雷恩。
“……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它吗。”雷恩的神色少有地微微变化，很快接过“背叛之锋”。他的戒指掠过一闪微光，黑剑消失在了他的手中。
“希望你的事情顺利。如今连秘塔也无法保持声音一致，已经不再适合埃林这样的年轻法师成长。你会需要保护他的力量的。”
雷恩瞥了佩莱尔一眼，没有说话。
索利斯宅邸外，佩莱尔和雷恩的身影从虚无中显现。作为星象系中格外擅长传送一类法术的超位魔法师，佩莱尔通过记忆中那道法术波动的位置便定位了主物质位面的坐标，直接来到了这里。
他的长剑上闪耀着“解除魔法”的微光，两人身上都附加了不少强化和防护法术。佩莱尔考虑到戴克诺斯或许还会攻击，已经预先做好了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第一个看见的人却是贝内波特。
再次见到雷恩，这位粗壮法师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摇了摇头，开口道：“开拓者阁下，雷恩，请你们先听我说。埃林出了一些情况，戴克诺斯阁下正在检查，桑德也和我们在一起。这里是“夜林公爵”罗翰·索利斯的宅邸，他似乎以前认识埃林，所以此前出手保护他。另外还有——”
雷恩的神色在听到埃林出了情况时就已经阴沉下来，不等贝内波特说完便已迈开步伐：“他们在里面？”
“——在里面。”
佩莱尔则皱了皱眉。见雷恩的动作足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情，佩莱尔随即朝贝内波特摇了摇头：“不用解释情况了。带我们进去。”
索利斯宅邸的主厅，埃林被安置在一张靠背椅上。索利斯在一旁盯着，桑德则交错着双手依靠在墙边。远处，普林尼特和席拉法因一“人”一龙各占据了一张软椅，默默坐在角落。他们被索利斯当作是来帮埃林的人了。
戴克诺斯站在埃林面前，第三次组合法术来确认埃林的状况。
嘭——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道人影飞快地走进屋内。
戴克诺斯回头扫了一眼，见到雷恩那一脸怒火，飞快退开了几步，没有拦在他和埃林之间。
雷恩很快在埃林面前单膝半跪。当他见到埃林脸上那死寂空洞的目光，忽然有片刻茫然。随后他才紧紧皱眉，扶着埃林的肩膀摇了两下：
“喂。听得到吗，我来了。”
埃林只是转过头，冷淡地望着他，宛如一具木偶。
“斐拉，怎么回事？”
戴克诺斯尾随雷恩，也飞快走进了房间。贝内波特跟在他身后，步伐寂静，顺手关上了大门。他回过头，见到桑德正直勾勾地打量着他，不禁叹了口气。
“长话短说，埃林现在的状况似乎是变成了泪兽。”戴克诺斯冷峻的黑色细眉略微蹙起，这话即便是他来说也并不轻松。
“埃林。”雷恩依然俯在埃林面前，嗓音低沉地说道：“是我。”
他面前的年轻男人依然无神地望着他，眨了眨眼。两道泪水忽然从埃林的眼角淌下，沿着面颊勾勒出清晰的痕迹。
“我来看看。”佩莱尔几步走近，“雷恩，让我来。我此前为埃林检查过法术不稳定的问题，我有经验。”
雷恩扭头，神色中带着些许震动和不知所措。他愣了片刻，才起身站到一旁。
佩莱尔低声诵念了几句，随后双手平展在埃林的面颊两侧，静静盯着他那毫无焦距的双眼。空气似乎隐约浮动了两下，佩莱尔的神情亦逐渐变得凝重。
“埃林怎么会来这里？”雷恩此时才逐渐恢复理智，脖颈绷得笔直，语气平静地问道。
“我在帕夏丽特宅邸前发现的他，那时他好像在张望什么。随后我把他带回了这里。”一旁的索利斯开口。
“你是罗翰·索利斯，夜林公爵？”雷恩眯了眯眼。
“埃林·弗格斯的母亲欧蕾娜·索利斯是我妹妹。他在失忆前与我非常熟悉。如果不是如此，我不会在昨天特意来看你们一眼以作确认。”索利斯皱着眉，平稳地回答道。
这明明只是谈话，他的危险直觉却正不断带来刺痛。雷恩的目光依然深邃，仿佛毫无波澜，但索利斯清楚眼前的这名外貌尚算年轻的骑士恐怕和自己一样是超位，并且此刻已有杀心，极度危险。
“那他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雷恩接着问道。
另一边，佩莱尔的神情已经变化了数次，最终停留在一种遗憾。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斯特莱姆有巡夜卫队，因此我将他带到了地下室，在那里短暂谈了一会，告诉了他关于他过去的事。”索利斯的气势也逐步攀升，随时准备拔剑，但声音依然冷淡阴沉：“随后他说想要一个人静静，所以我放任他待在那里，自己在宅邸外检查是否有帕夏丽特的暗探。也是那时候遇见了这几个人。”他用视线示意一旁的桑德、戴克诺斯。
“公爵阁下的地下室位置在哪？”
“那边。”索利斯伸手指了指。
雷恩没再说话，只是飞快起身，步伐沉重地快步朝着索利斯所指的方向走去。
等到他离开大厅，戴克诺斯才开口：“你的结论呢？”
“的确。”
佩莱尔看了一眼戴克诺斯这位和他在秘塔相处了千年的旧友，“我感受不到丝毫来自他灵魂的波动。他的身体依然鲜活，但却已经只剩一具躯壳。”
“正是如此。”戴克诺斯略微叹气，“实在可惜。秘塔未来的一份力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也许那道波动正是与他有关，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状况会产生如此高渺的法术气息，又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可惜，大概永远都没机会知道了。”
“埃林·弗格斯死了，也没有东西能留住雷恩·沃克骑士。被你这个老好人搅浑水，我的这部分计划也算是失败了。我会再想其他计划处理雷恩·沃克这个问题的。之后再见吧，杰克，我先走了。”
他朝着佩莱尔略一挥手，一步迈出，身影消失在层层虚幻帷幕之中。
也是此时，雷恩从侧厅的门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握着什么。
“雷恩，我很抱歉。”佩莱尔站起身，望着一脸冷漠的雷恩说道，“因为斐拉的计划导致这样的悲剧发生。”
“他灵魂因为某些原因在身体中不稳定的问题我从一年前就已经确认。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事受到刺激过大，这种不稳定状态超过了阈值，产生极端变化，最终导致的灵魂层面猝死。他现在的确已经变成了泪兽。”
雷恩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冷淡地盯着佩莱尔。
“没有过泪兽恢复正常的记录，灵魂的消亡是不可逆转的。你是他的骑士，如何安排，你自己决定吧。”佩莱尔叹了口气，“或者我也可以将他带去我的半位面，我可以让他的身体正常生存到衰老死亡。毕竟埃林是我的学生。”
“开拓者阁下。请离开吧，我会处理的。”雷恩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地说道。
佩莱尔摇了摇头，也后退一步，消失在扭曲的空间中。
直至此刻，雷恩才展开了掌心。
在他的手中，“愿望之刻”缓缓显露。此前那无数分散的指针如今已恢复原状，但不再转动，停在了正上方。
当佩莱尔也离开后，雷恩的神色便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丝紧张，些许凝重。这些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情感，此时却格外分明。
他伸手搂住埃林的后背，将“愿望之刻”抵在了他的胸口。
一旁的索利斯始终紧紧盯着雷恩的动作。他也已经明白所谓“圣教军骑士沃林”只是这个年轻人的一个虚假身份，显然他与埃林的关系非同寻常。但即便如此，索利斯也没有完全放下心，随时准备出手。
桑德和贝内波特在此之前就已经一同离开了索利斯宅邸。贝内波特因为发生在埃林身上的不幸而多少觉得无法面对雷恩，桑德则不愿意见到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埃林。再说他们也还有各自的事要做。
只有与这一幕格格不入的普林尼特和席拉法因依然坐在角落，睁着不属于人类的双眼，从龙的视界中望着这一幕。
他们清楚地见到，一股瑰丽纯粹的光忽然亮起，自那枚怀表中闪耀流淌，如同一汪清泉，缓缓浸入了埃林的心脏。
随后，房间中的所有人都清楚地见到埃林的手指忽然轻微颤抖了一下。
第三卷似水流年完
我来更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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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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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