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和贝内波特最先抵达了罗翰?索利斯那位于贵族区边缘,不算太显眼的宅邸。
就在朝王宫方向前进时,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其高渺的法术波动,并且可以确定那股法术波动的来源就在贵族区的某一位置。
埃特纳法师院位于斯特莱姆的另一侧,将其排除后,贝内波特几乎是立刻得出埃林那边出了状况的结论。这个一年前被雷恩从南大陆带去极光岛的落魄王子一直藏着不少谜题,此时此刻贝内波特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对象就是他。
“走,去那边。”他沉声指示桑德跟着他改变方向。
“怎么?”桑德皱了皱眉。
“我很可能确定了埃林的位置,他似乎又搞出了什么状况。”
“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桑德略微虚眼,快步跟上。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处院落疏于修剪、宅邸也漆黑一片,没有灯光的庭院门前。然而就在他们接近这处宅邸时,桑德的危险预感忽然如同针刺一般给他的额角带来了剧烈的疼痛感。
“小心!”
桑德低吼了一声。多年的经验让他在瞬间抽出了腰间长剑,循着本能的引导朝着自己侧后方挡去。一道凌厉的金属碰撞声从他背后响起,桑德飞快转身看向背后,略微屈膝降低重心的同时将长剑横在了身前,做出防御架势。
袭击者则比他从容得多,此时正缓缓退后缓解剑势,下颌略微仰起、目光阴沉冷漠地望着桑德和贝内波特。
贝内波特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法师应付突发情况的能力相比骑士要糟糕太多。他朝着这位突然攻击桑德的漆黑人影投去目光,看清面孔后几乎是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罗翰·索利斯公爵阁下。”贝内波特尽快行了一个法师礼,“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家。”索利斯冷着眼朝贝内波特一瞥,“法师阁下又是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我的宅邸前?并且是和‘塔列夫的刽子手’一起。我听说他已经失踪了一年才对。”
“索利斯阁下,这件事有些复杂,一时说不清,但我可以以埃雷萨尔使者的身份担保他对您或者斯特莱姆王室都没有恶意,也不会采取任何不合适的行动。请您给我一些时间解释。”
“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目的。”索利斯压低了语气,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们来找一个人。”桑德突然接过话。贝内波特神情一紧,飞快侧头看向桑德。
“谁?”索利斯依然冷淡阴沉地询问。
“圣教骑士沃林的弟弟费恩。真正的身份则是一年前从弗格斯战役里幸存逃离的旧王室三王子,埃林?弗格斯。”桑德同样神情冰冷地说道,“我一直在找他,近期才确定了他的下落。”
“这是陛下的意思么。”索利斯看了一眼桑德,又扫了一眼贝内波特。
“阁下觉得呢?”桑德神色不变地反问道。
“是法师阁下通过占卜确定了他的位置?”索利斯没回答,转而将视线投向贝内波特。
“并非通过占卜……是从另外的方式,确定了埃林·弗格斯就在阁下的宅邸中。”贝内波特尽可能平静地回答。
他已经明白桑德是在诈索利斯,让索利斯误以为这是桑德这个“塔列夫的刽子手”还在暗中继续文尼二世的任务,从而给索利斯施压,让他弄不清情况、不敢动手。
这毕竟是一名超位骑士,即便他们两人加在一起也没有胜算,或许连逃都做不到——反而以这种方式说不定能找到一丝机会。
索利斯深深望着两人,沉默不语。桑德一脸冷漠,直直地站着,视线与索利斯碰撞在一起、没有片刻移开。
足足十几秒后,索利斯才忽然说道:“恐怕是法师阁下的法术有些误差。我今天始终在家中,没有见到其他人来我的宅邸。”
“‘刽子手’阁下,塔列夫战役已经过去一年,陛下也已经将视线投向未来,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埃林·弗格斯还活着的消息,但我想无论你调查的结果如何,陛下都不会有兴趣听到。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这就不用阁下来操心了。”桑德一脸淡然地说道,“既然您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大约是法术定位的问题,我们这就告辞。打扰了。”
他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索利斯忽然出声叫住了两人。
这回连桑德的背后也渗出了些许细汗。他也是表面冷酷,心里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毕竟是超位。难道是索利斯从自己的说辞中发现了什么纰漏?
“法师阁下。寻找埃林·弗格斯的下落,难道也是埃雷萨尔的态度么?”
索利斯望着贝内波特,冷声说道。
他的视线焦点缓缓从贝内波特身上向后拉远,望向远处的街巷。一道披着灰色长袍、发色漆黑的人影轻快写意地走向三人,面孔逐渐从建筑的阴影中显露。
“否则斐拉·戴克诺斯怎么会亲自出现在斯特莱姆。”
来人正是在贝内波特后不久将佩莱尔封锁在地下、离开圆环教堂的斐拉?戴克诺斯。
斐拉眯了眯眼,径直越过了屏住呼吸、略微后退的桑德和梗住脖子的贝内波特,站到了索利斯面前。
“你好,罗翰·索利斯骑士。埃林·弗格斯在哪?”
平铺直叙,没有弯绕也不需要铺垫,显然戴克诺斯经过此前计划被打乱的一系列经历已经不再那么有耐心。
“我不知道。”索利斯的目光逐渐冰冷,不知不觉间,四人周围的阴影仿佛在逐渐变得浓郁。
“他就在你的宅邸里,不是么?”
“不论他在不在,你们都无权闯入我的领地。”索利斯冷笑了一声,四周的阴影开始向他的身体上攀附、逐渐显露棱角,形成黑色的甲胄。
战斗一触即发之际,一阵狂风突然从天而降。
索利斯宅邸外原本就缺乏修剪的观赏树与灌木被吹得七零八落、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响,连屋瓴的瓦片也碎了不少、噼里啪啦地往下砸。随后便是一名深红短发的中年男子忽然从天上落下,站在了四人面前,男人的肩上还停着一只银色的带翅蜥蜴。
“……”
普林尼特左右看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
“你又是谁……算了,不管你是谁,今天只要我在这里,谁也别想进去。”索利斯出了口粗气,略带愠怒地说道。那些攀上他高大身躯的阴影已经化作一副有着昆虫节肢般纹理风格的漆黑盔甲,让他凭空带上了一股深沉的压迫感。
“你真以为抵达超位了骑士就有资格与法师对抗么。”戴克诺斯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危险,缓缓抬起手。贝内波特觉得周围空间中逸散的元素都滞缓了片刻。
普林尼特左右看了一眼,又看向肩膀上一脸崩溃的席拉法因,愣愣站在原地,不知道这样的时候应该做什么好。
忽然,索利斯宅邸的正门在一声沉吟中缓缓打开。一道格外突兀的人影缓慢地从门中走了出来,看上去如同醉酒,又像是没能睡醒,双手垂在两侧,略微驼着后背前进着。
四人两龙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视线聚集在这无论如何也不该以这种方式出现的人影身上。
普林尼特成了打破沉默的人
“埃林?”
“他状态不对。”贝内波特张了张嘴,有些不解地说道,“索利斯公爵,你对他做了什么?”
“什么?”
贝内波特这隐约带着责怪语气的询问反倒让索利斯反应不过来了,他才是担心这群人对埃林不利的那个,怎么反过来被质问对埃林做了什么?
“你最好希望他没有太大变化,否则你和埃特纳都会付出代价。”戴克诺斯放下一句狠话,身影瞬间腾空,与此同时向索利斯伸手一指。一道道扭曲的波纹笼罩向索利斯,他赶忙伸手一挥,暗影凝聚成一柄漆黑长刀阻挡住这些带着如同巨大岩石重量的波纹,但也让他失去了阻止戴克诺斯的机会。
戴克诺斯以飞行术移动到了埃林一旁,随手便是一道“复生术”。
白金色的圣洁光芒落入埃林身体,这是奥秘之塔所拥有的白魔法中治疗效果最强的一道法术,即便是正常判断下重伤垂死的人在这一魔法中也能迅速痊愈,因而得名,相当于神术中的“神恩疗愈”。当然前提是法术目标不能是高位、超位骑士那样生命力十倍百倍于常人的个体,否则效果也会相应稀释。
桑德此时也略有些紧张。虽然相处不久,但埃林给他的印象倒不差,从没用刽子手称呼他,虽然明面上对他有些害怕,但雷恩不在时又总是找他聊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像是完全不在意他那些阴暗的历史,以及……参与塔列夫战役的过去。这甚至莫名让他觉得相处愉快。如果要桑德选的话,他觉得还是让埃林活着吧。
戴克诺斯皱着眉,观察着埃林的情况。索利斯不知怎么回事,发现他们对埃林并无敌意后便不在过多阻拦,只是在一旁看着。
埃林的神情看上去麻木而迷茫,戴克诺斯的“复生术”似乎没产生任何影响,这也就代表着他没受伤。
索利斯冷哼了一声:“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塔列夫派来的?”
桑德察觉到他的视线,耸了耸肩。
至此,几人因为误解和互相算计所闹出的冲突很快化解,到头来都是为了确保埃林的安全。普林尼特和席拉法因低声谈了几句,也差不多意识到那道波动的源头恐怕就是这人类小子,干脆也就站在一边看情况,而其余几人也无暇顾及他这新出现的男人。
然而这场闹剧的中心人物却没有要恢复正常的意思。
面对戴克诺斯的检查、周围人的交谈,平时总是精力过量的埃林此时依然毫无反应,只是用平静空洞的目光望着眼前的黑发法师,仿佛在那目光背后已经没有情感,也没有记忆,只留下无边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