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湿濡的轻痒袭来，顾晓梦目光陡然一凝，瞳孔极速放大，思绪在脑中炸成了漫天烟花，火光四溅，余荡成波，心跳声震耳欲聋。
如时间暂停般静止两秒后，热气轰的一下冒了上来，红意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耳朵根。
整节手臂好似没了知觉，僵成了一根木头棍，手指却在无意识且不受控地微微轻颤着。
“玉玉玉姐，别别...别那个，很脏...”顾晓梦似也被程晟传染了结巴的毛病，顶着一张大红脸忸怩窘然，甚至羞于说出“舔”这个字。
嘴上半分不带严厉地制止着，又好像忘了把手收回来，便成了欲拒还迎一般。
李宁玉似被定了格，舌尖腥甜残存，一动不动握着顾晓梦的手臂，低着头，浅藏晦暗的深灰色眸子死死望着那凝白中的鲜红，鼻尖源源不断涌入诱人的香甜，犬齿的痒意愈发深重，眸色遽然一黯，急欲在下一刻刺破那皮肉大快朵颐！
“啊，顾姐！你快把手收回来！”程晟刚检查完食物，一转头却看到这一幕，顿时高呼。
声波震动，那冲动陡然被这一声焦急喊声打断。
巨浪掩进眸底，归于压抑克制的隐忍，难觅踪影。
松了那节手臂，李宁玉缓缓直起身端坐回去，恍然似又浅了几分的灰眸琉璃般清透，空洞而波澜不惊，静默如一株枯植。
顾晓梦茫然地眨了下眼，见好不容易有点动静的李宁玉又变回去了，有些不虞地蹙起眉；但心知程晟不会无缘无故多此一言，便耐着性子站起来，回过身问：“怎么了？”
程晟明显感觉到她的不满，怂唧唧地抖了一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顾姐，你忘了，她是丧尸王啊...咱们还不知道角色限制到了什么程度，万一她碰到了你的伤口也会把病毒传染给你就遭了！”
“你之前不是说她本质还是个人吗？”顾晓梦不解地拧了下眉。
“是啊，灵魂本质是个人，身体还是不是就不知道了...”程晟挤出一抹心虚地讪笑。
“......”
顾晓梦扶额偏过头，看一眼安静的李宁玉，又瞧了瞧手臂上的伤，之前被冲走的理智终于回归，兀而感受到了强烈的异样。
这种行为...怎么可能是李宁玉能做的出来的，方才会这么做，必然是受到了某种驱使或吸引，而能够吸引丧尸的，唯有血肉。
......所以还是要吃人肉吗！？
顾晓梦揉揉眉心，忽觉有些头疼，试探地将手臂送到李宁玉鼻下晃了晃，这次仔细盯着她的眼睛观察，果然一个瞬间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类似饥饿的贪欲。
“这可麻烦了。”
她蹙起的眉从方才起就没有松开，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骂这鬼试炼不干人事。
“顾姐，怎么办啊。”程晟摸着脑袋一脸苦恼，难道真的要去绑个人来喂丧尸吗...
“过会儿再说，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可能是血腥味太重，顾晓梦发现李宁玉似乎忍得很辛苦；虽不知她现在还存留多少意识，但总不能继续这样让她忍着了。
拿起从商场顺回来的浅紫色T恤和程晟的道具止血绷带，顾晓梦进了浴室，也不管伤口遇水会不会感染，快速冲了个澡，顺便把头发也洗了。
她身上不少玻璃碎片的划伤，但都不严重，最深的就是左边肩膀被铁货架割出的伤，便只用绷带将那处伤包扎了一下。
头发**的，顾晓梦无师自通掌握了吹风机的用法，将长卷发吹的半干，从厨房拿了根筷子松松挽到脑后，免得碍事。
她动作很快，等一切结束回到客厅，一共只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程晟已经将食材都挪进了厨房分门别类整理好了，还记着顾晓梦一直没吃东西，特地给她留出了份牛奶和小面包，就放在客厅茶几上。
这孩子是个居家型的。
顾晓梦不用操心其他，淡笑了下，随意吃了两口小面包，片刻后又将剩下的放了回去；明明来这里半天下来体力消耗巨大，且受了些伤，急需补充营养，却觉得胸口堵得慌，吃不下去东西，只把那盒牛奶硬灌下去了。
一波三折下来，她心中与李宁玉重逢的喜悦淡去了一些。
这里非生即死的残酷环境，各种古怪的试炼，莫名奇妙的任务，不比生前危机四伏的谍战场上轻松半分，可她们却已没了信仰支撑。
连她都不太相信那所谓的完成试炼就能满足愿望，更何况理智至上的李宁玉呢。
没有目的，看不到前路，只得一次次在生死线上挣扎着，不想死就必须被逼迫着前行，也不知玉姐一个人在这里又受了多少苦，这被角色限制变成丧尸，怕只是小巫见大巫。
如今只剩庆幸，她死得不算太晚，没有真的听玉姐的话活到八十岁去；否则又要分别多久，留她一人在世上痛苦多久，又让李宁玉一人在这试炼场挣扎多久。
顾晓梦走到沙发前坐下，习惯性地望着李宁玉出神，却见她也转过头，静静盯着她，眸色渐深。
顾晓梦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哪怕自己洗过澡，身上也残存着伤口的血腥味，依旧会引起饥饿的丧尸的食欲。
她怎会知道，在丧尸王眼里，面前洗过澡后干干净净，水润白嫩，模样俏生生的小姑娘，看起来分明更好吃了。
顾晓梦被她盯上，却丝毫没有身为食物的自觉，反而共情起了饥饿的丧尸，面上浮现一丝愁容。
从得知李宁玉的胃是被饿坏的时候起，她就受不了李宁玉挨饿。
茶几上那柄小水果刀安静地躺在那，毫不起眼，却无时无刻地在起了某些心思的人眼中昭显着存在感。
怕只怕之后李宁玉清醒了会怪她。
可...丧尸的身体饿久了会怎样？时时担心着，她真要受不了了。
要不，就试一试，先喂一点点？
她就试一试...
拿起水果刀，试探性地抵上了自己的手臂，稍一用力，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顾姐！！！！”
一声惊天高吼陡然响起，下一瞬被鞋柜挡住的房门外蓦然传来咚咚地撞门的动静，显然是丧尸被吸引来了。
顾晓梦被惊得浑身一个激灵，脑子都要被这震天的喊声穿透了，声音已落下，却仿佛还能听见其在耳朵里一遍遍回荡。
“你发什么疯？！”
她磨了磨后槽牙表情扭曲了一瞬，移开水果刀，刚一站起身就被冲过来的程晟一把抓住了胳膊。
程晟寻视一番试图将她手上的刀子夺过来，但刀柄被她握在手里，令他无从下手，最后只得又扒住她的胳膊，攥得死死的。
“顾姐，你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啊！”他苦着脸几乎要声泪俱下了。
“你急什么，我又不是要割你的肉。”顾晓梦莫名其妙。
“割你的肉也不行啊顾姐，没有这样式儿的啊！”
他真的人都要惊傻了，离特喵的大谱了呀，他生前死后活了十八年也没见过这么疯的人，割自己肉喂丧尸啊！！？
效仿释迦牟尼割肉饲鹰吗？你割肉喂丧尸王！！？这是什么神圣之母玛利亚啊，牺牲也太大了吧！
顾晓梦啧了一声，皱着眉甩了甩胳膊，“你松开。”
她显然不是什么听劝的人。
程晟疯狂摇头不松手，苦口婆心：“真不至于啊，三天不吃饭饿不死的啊顾姐！”
“我少块肉也不会死。”顾晓梦烦躁咬牙，看在这人是在关心她的份上，勉强耐着性子多解释了一句：“而且她的角色限制一直不消失，说不定就是没吃东西能量不够，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李宁玉必须快点好起来，否则她怎么能安心地去做任务；任务完不成，她们都得死。
程晟没想到这一茬，一时愣了一下，可还是无法理解，“少块肉不会死，但是会很疼啊，而且补充能量，要是一块肉不够呢，你难道要一直喂给她吗？”
万万没有想到，他有一天竟然可以把割肉这种恐怖片中发生的事如此寻常地挂在嘴边。
啊，人麻了。
“我只是先试一试，你的那些问题试过之后自然会有答案。”顾晓梦翻了个白眼，抬腿一脚把人踹开，甩了甩被他攥得发红的胳膊。
她略为苦恼于这孩子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大得过头，又觉得如果李宁玉意识清醒着，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孩子，喜欢他背后所映射出的时代。
生活在黑铁时代的人，残忍的事情听多见多了，普通百姓尚且麻木，更何况她们这些身处在风暴中心的间谍；一场裘庄捉鬼过去后面还有无数场，没了某个疯子的庇护，她这个傻子想次次全须全尾地脱身根本是天方夜谭；酷刑加身，精神折磨，痛苦已成为最常见的伴生剂；曾经那个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在记忆中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四年前，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被丢下悬崖，摔没了半条命，断骨重生后，便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只是割下一小块肉，甚至不值得她皱一下眉头。
程晟却完全理解不了她。他一个生长在新时代红旗下的四好青年，小时候被爸妈宠着，打篮球摔破点皮都要念叨心疼他好一阵；长大了被社会惯着，专业降分录取学业顺利，每天头疼的是怎么扭转父母“儿子是块宝，女儿是根草”的思想观念。
哪怕如今身死来了这里，此时只通关了两场试炼、还算半个新手的程晟也尚未清晰认识到太深刻的残酷，依旧保留着被宠爱纵容出来的天真。
不同时代塑造的不同思想观念于此刻被清晰地体现出来，只是程晟暂时无法思考到这个层面；他苦着脸揉着被踹疼的小腿，满心都是劝不动顾大佬、害怕下一刻要面临血淋淋场景的焦躁。
“算我求你了姐姐，就算要试你也先试试别的呗，你看你带回来那么多牛肉鸡肉什么的，反正都是肉嘛！别一上来就玩那么大啊！”
顾晓梦紧抿着唇，右手轻轻搭在左臂思量着；被他这么一折腾，当时那急于试验的冲动也冷却下来了，心知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加之不想再与他继续纠缠，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先弄一份熟的，看看她吃不吃。”
程晟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表情老怀甚慰，险些要热泪盈眶了。
太好了，他不用直面顾大佬割肉饲丧尸了。
欣然之下，程晟乐颠颠地跑去厨房找牛排，正准备大展身手之时，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做饭，又端着装在盘子里的生牛排灰溜溜出来了。
他是个厨房白痴啊，可不想将唯一一个微波炉炸掉。
“顾姐...你会做饭吗？”语气小心翼翼的，生怕顾大佬自己也不会，就又嫌麻烦改主意直接割肉喂了。
顾晓梦没发现他的小心思，走过去随手端走盘子绕过他进了厨房，转上一圈，无奈地发现调料只有孤零零一袋盐，索性拆了包方便面，用那两个闻起来还不错的调料包代替了。
微波炉易上手，掌握不好时间可以一点一点磨，每隔一会就取出来观察一下，二十分钟左右就考得差不多了。
顾晓梦端着烤好的牛排回到客厅，眼眸微低犹豫着坐在李宁玉身旁，被丧尸围追堵截时都没有这么忐忑过。
程晟也站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着，一脸期待和焦灼，他甚至比顾晓梦更担心。
夹起一块切得大小适宜入口的肉块，将其轻轻递到静默的女人唇边，顾晓梦视线紧追着，期待那双从头至尾紧闭的薄唇能大发慈悲，张张尊口把肉吃了。
一秒过去...两秒、三秒、四秒过去，李宁玉微低着眉眼，除轻耸了两下的鼻尖外，再无动静。
半晌，就在顾晓梦叹了口气准备收回手再次放弃的时候，李宁玉忽而抬眼，深灰色眸子定定凝在她脸上，张嘴一口咬下唇边的牛肉，软腮一鼓一鼓咀嚼着，表情透着股奇怪的复杂。
就好像一桌满汉全席摆在眼前却只能啃草，闻着味还得多看两眼，于是越吃越愤恨，想掀桌又舍不得。
顾晓梦却已无暇注意她的神情，被满心惊喜冲昏了头，捏着筷子腾地一下站起来，原地踩着碎步跺了跺脚，又极力压制着唇边的笑容很快坐下，再夹一筷子牛肉喂给她。
变成丧尸之后的玉姐连进食速度都变快了呢。两人一喂一吃，几分钟后一份牛排全进了肚。
“饱了没有，要不我再去弄一份。”
吃过东西后的李宁玉没什么变化，依旧以一种看美食的眼神盯着顾晓梦，火热又含蓄地微微克制。
顾晓梦不信邪，将剩下的三大块牛排全烤了，端来客厅一份一份十分执着地喂给她。
李宁玉竟也真的来者不拒，与之前不愿张嘴的模样大相径庭，将那三份牛排全吃了，肚子也不见鼓一鼓。
这地方果真玄异，小鸟胃都成了大胃王，牛排全吃到饕餮肚子里去了。
将盘子推给程晟去洗，顾晓梦用纸巾给李宁玉擦干净嘴边，又拿起之前没啃完的小面包嚼着，就坐在沙发上盯着她，非要瞧出点变化来不可。
李宁玉却不跟她互盯了，移开眼怔怔望着虚空，片刻后兀而闭上眼眉心耸起，看起来有些难受。
“玉姐！？”
顾晓梦心头一惊，一把丢了面包过去扶她，按着肩膀将人半环着，手臂肌肉绷得有些僵；左手轻轻拍了拍她微弯下去的脊背，隔着多层衣服都能摸到瘦得凸起的脊骨，硌得她心中酸疼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