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人，不过第一天就死了一个，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消沉。
唯有顾晓梦闲散地走在最前头，悠闲的样子像是安逸地在月光下散步，与身后的沉闷队伍格格不入。
亦不知是她把众人摈斥在外，还是被这世界摒除到了另一个空间里头。
三个只见过她几面并不熟悉她性情的男人对她的态度颇有微词，心思各异，面上都显露几分不满。
但终究都不是傻子，不至于真开口说些什么，连喜欢“指导江山”的李军国，被司嘉喷过几次也学乖了。
一路无话，六人在中途分散各回暂居处。
顾晓梦三人刚迈入院落大门，却见女主人似是起夜，刚巧跨出屋房门，在微昏暗的月光下与她们面面相觑。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妇人面上的讶然明显，不似作假。
顾晓梦眉梢一挑，察觉到一丝异样：“我们听到外面有狼叫声，出去查探一番，你没听到吗？”
那穿透性极强的狼嗥声，哪怕昏死过去估摸着都能叫醒，村民怎么可能会毫无所觉呢。
然妇人貌似是真没听到，否认地摇了摇头，可表情又似知晓什么，欲言又止，眼露担忧。
且她并未因那貌似不切实际的狼怪表现出不信任的情绪，显然是有所知情的。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们啊？”有求于人时，司嘉嘴又甜起来了，几步上前拽住了妇人的胳膊，小声道：“趁这会儿林康不住，我们偷偷的...”
虽说有她出面央求，顾晓梦省事了许多，却还是没忍住为这人的语气翻了个不雅的白眼。
能把正事说得像偷情一样，也是个能耐。
“可是...”妇人面露难色。
“这关乎于我们的性命诶，那狼影子太恐怖了，险些将我们杀死了，要是明晚还会出现，我们怎么办啊！”
妇人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答应，但在司嘉不断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最终还是无奈妥协了。
她跟着几人走进侧屋，打开灯，关上门后就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是着急的随时欲走的状态。
“我不能透露太多，否则要招来祸事，那狼怪...我确实知道一些，所有被神选中的人都会听到狼嗥声，没有被选中的人是听不到的。”
话落她顿了顿，又语焉不详地补充了句：“还有，村子里的男人每日上午都要去奉神庙祷告，为神明贡献信仰之力，但所提供的力量很低。”
内容与前几句所言风马牛不相及，但她偏偏在其之后说了这段话，李宁玉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妇人说完便开门欲走，却被顾晓梦手快拦下。
“慢着，还未请问...您是第几批来到这奉神村的外来人呢？”
妇人神色陡而一僵，流露出一丝惊骇，只可惜稍纵即逝，转瞬便被掩下。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开门便走，“林康若是醒了看不见我，肯定会起疑。”
这次顾晓梦没再拦她，因为猜测已经在她的反应中得到证实。
她打开任务栏看了一眼，发现主线已经推进到百分之五十五。
“如何？”顾晓梦呼了口气，精神微微放松，看向李宁玉：“发现什么了？”
“不太重要的东西。”李宁玉稍显疲惫地坐回床上，垂眸低声道：“经过这一遭，神所需的祭品是什么便已经很明显了，所谓选中，不过就是活人祭祀，我们的命就是被这些村民献给神的；而她的话只是稍微解释了一下原由，村民供不起神要的信仰力，便将主意打在了活人祭祀上。”
祭品一事她一早有所猜测，如今便算有了证实。
各种残酷又格外真实的副本经历多了，难免会觉得疲惫。之前那半个月她等待着顾晓梦的二次试炼，怕时间撞上不能保持最佳状态，一次副本都没有进，精神状态并不算差。
但不知是不是顾晓梦的到来削去了她长久以来感知力的麻钝，本该对这种残酷情节习以为常的人此时竟又受到了些许影响。
“怪不得这些人让我们来救治神，却又一点具体信息都不透露给我们，我之前还以为是任务设定不允许，感情他们是把我们当外卖了！”司嘉极为不满地念叨，又纳闷道：“那这任务让我们救治它是什么意思？万一它需要吃人治伤，难道就让我们给它吃吗？”
“任务不会给一条死路，无须多虑，等明日得到了更多线索，自然会有答案。”
顾晓梦不理会她的抱怨，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李宁玉一眼，似乎对她的状态有所察觉，径自接过了梳理分析的任务。
“祭品之事一明了，之前很多得到的线索也能轻松串联起来了，比如那个‘他们’就是村民，而村里消失的老人就是被献祭给了神，还有布块儿上的记录，替死，是丈夫用妻子换下了将会被祭祀的母亲，所以这个村子里仅剩下这一个老人。
而因为是被替死幸存下来的，所以更担心被村民发现与她们这些外来人有什么接触，会轻易被牺牲，再将她送去做祭品，所以才会说出之前那番话吧。”
“阿西！真是歹毒，用老婆的命换母亲的命，这男人就是垃圾！”司嘉愤怒地一拍大腿，旋即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又补充道：”男人都是垃圾，没一个好东西！”
顾晓梦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随口接话：“男人有没有好东西我不知道，反正这个村庄里，确实是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牺牲年老之人的性命换取其余所有人的富贵，这倒与自然法则有些类似，一群羊，年老跑的慢的羊会被狼吃掉，既保证了狼族的生存，也保证了羊群数量不会过盛，啃光地面的草皮。
这样的方式放在人类身上，虽显得过于残忍难以接受，但那些老人曾也是财富的受益者，而现今的中年人少年人，最终也会变成神的口中餐，很公平。所以如果将其理想化一点，只要所有人默认，其他人哪怕不认可，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可是当这件事牵扯到其他的无辜者，被骗来此地，为了他们的贪欲丢掉性命，那边是纯粹至极的黑暗恶行，无任何可辩驳的余地。
此时这黑暗的现实被一句轻飘飘甚至带了丝搞笑的‘没一个好东西’概括，虽有些轻视于苦难，但在这不知实虚的试炼场，却能令人心情轻松些。
李宁玉抬眸摇了摇头：“还是有一个无辜者的。”
“是那个女人...”司嘉反应过来，心情更差劲了，“她一个人被困在这狼窝里，还被迫嫁人，也不知是怎么过的。”
“之前不还叫人姐姐吗，这会儿就成了女人了。”顾晓梦靠着墙懒散地调笑般。
沉重感顿散。
司嘉撩了把自己的粉毛，傲气道：“嗐，那是怀柔策略懂不懂，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见着谁都叫姐姐。”
“呵。”顾晓梦不冷不热地乜她一眼，但并未再拆穿。
“话说，她既然知道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听到狼嗥，会不会曾经也被选中过啊？”司嘉突然想到这一点，“还有林康的前妻，会不会像那个婆婆的儿媳一样，也是林康强迫对方替死，所以她这个外来人才能活下来？”
“很有可能，还记得那个婆婆的穿着吗，很显然不是老年装，应该是她儿媳的，和那妇人只能穿林康前妻的衣服异曲同工。”
“哦——”司嘉恍然大悟般点头。
“很晚了，该休息了。”李宁玉兀而开口，望向顾晓梦：“后半夜应该不会再有危险，就无须守夜了。”
顾晓梦敛了下眸未语，倒是司嘉不解问道：“为什么后半夜不会有危险？”
“七人，七天，一天死一个，今天死亡人数已经够了。”顾晓梦开口解释，并盼着司嘉再多说几句。
守夜借口不能用了，她巴不得直接拖到天亮，免了即将到来的同床共枕。
本就总是守不住理智对那人心软，肢体接触都该能避免就避免，可若让她或李宁玉去与别人同床，却是更难以接受的。
明天，必须将这场鬼试炼过了，立刻离开！
而一旁的司嘉倒也确实不负其所望。
“阿西...”她下意识抬手蹭蹭脖子，皱起脸当即开始排斥起明晚的到来。抬眸却见到两个面无表情看着她的人，顿时嘴角一抽，无语地疑惑道：
“话说，你们怎么都不会害怕啊？”
这问题她早就想问，只要是精神正常的活人，无论实力多强，对死亡不都是会抱有本能的恐惧的吗？可从始至终，她似乎都没有在这二人脸上看到过类似的情绪。
甚至郁宁对孤梦发脾气时的情绪反应都要比看到那头瘆人的狼影子时要大。
顾晓梦当然乐得将对话继续下去，低眸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回道：“怕什么？死人？我杀过的人，比你踩死过的蚂蚁都多。”
司嘉顿时打了个激灵，惊异地睁圆了眼，“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不会是什么杀手之类的吧？”
对方满身的煞气确实像是个杀人如麻的，但这样矜贵的气质又不太像是个杀手能有的...
所幸下一刻她的疑问就迎来了解答。
“不是杀手，是间谍。”顾晓梦眸光恍惚了一瞬。
将这个该隐匿到至黑至暗中不能透露出一星半点的身份如此轻易地说出来，感受还真是陌生。
且司嘉的反应也挺出乎她意料的。
“间谍！？什么间谍？”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明显很是激动，眼里闪着惊人的光。
顾晓梦不解地微蹙了下眉，不明所以地回道：“军统间谍，怎么了？”
“啊，无论是军统还是**，都是抗日英雄！”司嘉朝她敬了个军礼，难得的严肃。
后世的孩子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和平来之不易，五星红旗是战士们的鲜血染红的，导致对革命先烈们都有一种刻进骨中的本能的崇敬。
不过既然是军统的人，就不奇怪杀伐之气会那么重了。
顾晓梦略感好笑，心中又浮现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之感，舌尖抵了抵上颚兀自压下，侧眸看向李宁玉，正欲开口再提上一提这位彻里彻外的**人，却被李宁玉先一步截断。
“很晚了，该睡了。”李宁玉静静望着她，眸光通透，令人恍觉无所遁形。
凶巴巴不爱理人的家伙突然一反常态地和人聊起了天，她多少能意识到一些。
以前恨不得天天与她粘在一张床上的人，如今突然便视此为豺狼虎豹，甚至不惜以这种手段拖延，真叫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顾晓梦顿了顿，已被逼上梁山，再次起了退却之心，转头望向门口方向，想去外面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李宁玉却是当即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等她有所动作，忽而低眉敛目，轻唤她一声：“晓梦...”
顾晓梦含疑回头，便听她又道：
“肩膀有些疼。”
扬起目仰视着，清瞳秀眸满含无辜，语气却是冷冷清清的叙述，任谁也说不出她是在撒谎。
哪怕真是谎话，也叫人只想配合着她演下去。
顾晓梦懊悔极了，当时她就不该抓她肩膀，否则此刻也不会辨不出她所言是真是假，可以干脆地撂下一句装模作样转头就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双脚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
手轻轻搭在她衣领的布料上，纤白指尖不自觉颤了颤。顾晓梦微侧了下头，不用细看都能感受到身后射来的一道灼热视线。
司嘉简直快疯球了！这俩人，关系绝对不寻常！姬达简直快在她脑子里响爆了！
“闭眼，睡你的觉。”冷然命令。
瞬间一阵窸窣声响，司嘉十分从心地躺下闭了眼，甚至翻过身背对着二人，就怕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眼珠子不保。
毕竟军统人的刑讯手段...咦~可怕！
空间再次安静下来，顾晓梦也是真的担心她的肩膀是否受伤，消解了大半的旖旎心思，动作迅速地去解她的领口。
李宁玉端正坐着任由她动作，没忍住多了句嘴：“如果我是骗你的，你会怎么样？”
这算是个预防针，毕竟她自己也没检查过，肩膀只在活动时有些许痛感，实际变成了什么样她并不清楚。
顾晓梦动作一顿，抬眸淡淡睨她一眼，声音冷得掉冰渣：“那我就让它变成真的。”
心跳兀而漏了一拍，李宁玉抿抿唇，底气不足地添了一句：“我没说谎。”
演技真是蹩脚，画蛇添足，难得自己就只配她用这种水平糊弄吗？顾晓梦黑着脸，手劲大了些，一把扯开她的衬衫领口，光滑白嫩的肩部裸露而出。
她瘦削得过头，肩膀上的小骨头都比寻常人明显些，显得凌厉又脆弱，但顾晓梦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几处乌青。
颜色不深，不规则圆形状，分布在前后两侧，前面的稍大些，后面是三个小的，一眼便知是被手捏出来的。
李宁玉低头看了眼，竟稍稍松了口气，幸好，这样就不算她撒谎了。
顾晓梦却是神色一凝，眉头紧蹙起，懊恼沉沉，从道具栏拿出购买的药膏，轻轻为她涂好两侧，再为另一边上药。
鼻尖萦绕着淡淡药草清香，为此时静而凝的氛围增添了丝不可言说的味道。
李宁玉自行将衣领纽扣系回，抬头望向正拿着纸巾擦手的顾晓梦，眸光一烁，忽而伸手拥住了她，不顾怀中陡然僵硬的身体，将脑袋靠在她的腰腹，重量倾压过去，似疲累的依恋。
“我们休息了，好累。”语气轻如喟叹。
可顾晓梦作不出任何反应，纸巾飘然落地，她只是僵在原地，手臂无处安放般微抬着，目光凝滞地虚虚望着眼前的白墙，如被按了静止键。
腰腹隔着衣料被柔软的温热贴熨着，胸腔里有热流在滚，理智却在死死将其压制着，犹如两团乱麻冲撞在一起，再次揉杂缠乱，没有伤敌，只有自损。
李宁玉，你真混蛋！
激烈的矛盾令她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竟生生涌上了点泪来；蓦地咬紧牙关，她抬手将尚未收起的药瓶朝墙面丢了过去，分毫不差地砸中开关，灯嗒的一声熄灭。
突兀的动静令李宁玉受惊地微颤了一下，下一刻便被一双手强硬地推开，压抑中透着点鼻音、咬牙切齿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