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月光中，李宁玉瞧不清她的表情，脱掉鞋子后退着侧身上床，手指却悄悄勾住了她的衣衫一角，唯恐她趁机转身跑掉。
所幸顾晓梦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将她往里推了推，自己占据了床外侧的一小部分边缘。
一米二的床，却恨不得在中间隔一道楚河汉界出来。
按理说只要她留下了，李宁玉便该满足了，不该多试探些有的没的，以免反倒将人逼走。
可此时二人的姿势，令她忽而回忆起生前身处裘庄那一晚，她赴死前与顾晓梦同寝的最后一晚，顾晓梦便躺在她身后。
如今她们的姿势却是反过来了，由自己望着她的背影，感受到想要拥上去的渴望，也奇异地隔着时空体会到了那时顾晓梦的心境。
悲怆恐惧，渴望牢牢抓紧，却全然不得其法，只余满心仓惶。
而她此刻所感，又哪及得起当时自己性命将逝之时顾晓梦所体会到的百分之一呢。
试探地伸出手跨过那短窄的间隙，极轻地搭上她的腰间，感受到手底下的温热陡然僵硬，指尖无措地轻颤了下，后又仿佛强硬地往前一探，抓住了一层衣料便不敢再动。
似色厉内荏，又如一只心中不安但表面依旧倔强的小猫探来一爪，紧勾住单薄的衣料。
顾晓梦反手拨了拨，欲将那只手弄下去，却被攥得紧，徒劳无功不说，反令身后那人像得了什么指令似的，得寸进尺地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手臂勒住她的腰肢，脑袋往她后颈一埋，吐息尽数扑洒在颈窝，裹挟着一阵颤栗而来，激得她脊骨一麻，惊斥近乎脱口，却又被此时这静谧的黑夜与清柔月光硬生生压抑了回去。
挣扎推开恐又伤了她，默不作声就是给了她前进的余地...
放任这样的亲近真的没问题吗？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知难而退...终究是怪她心不够狠。
她又如何能待她心狠...
李宁玉感受不到顾晓梦肢体的抗拒了，悬着的心落稍落，两颗临近的心脏跳动频率趋于相同，恍然间似重回裘庄那一晚的时间碎片，体会着曾经一帧帧细碎的情绪，忽而冒出又忽而溜走。
其实...此时还差一个吻，才是真相似。
在将死的前一晚，顾晓梦留给过她一个吻。
炙热中混着慌张的柔软贴近，黑暗里含着泪光的眼睛。
那是她被黑暗侵蚀前夕得到的一簇温暖火苗。
本是该拒绝的。怕她留恋，怕她再也忘不掉这第一次亲吻；但终归还是想自私那么一次，短暂的拥有彼此一瞬。
后来才知，那一瞬当真成了永恒，夺走了这个姑娘后半生的所有希冀。
沉痛渐渐融进模糊的意识，掉落入睡梦中，夜晚在加速流逝。
...
第二日清晨，天将亮，两人早早醒来，气氛全然未因这半晚的同榻而眠有所好转，反而更为僵硬。
主要原因便是顾晓梦开始不理人了，像对着一个透明人似的，只当看不见她。
李宁玉暗自苦笑，心知昨夜还是冒进了，引起了她更深的抗拒。这样的冷处理，对她而言还不如昨日的冷嘲热讽，令人满心憋闷。
但无论私人情感如何，任务还是要接着做的，叫醒睡迷糊的司嘉，三人收拾洗漱，换回昨夜洗完已经晾干的衣服。
值得一提的是，司嘉自从昨晚得知顾晓梦生前是军统间谍，对她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全无了以往的嫌弃又畏惧，甚至张嘴叫起了梦姐，俨然一副迷妹的架势。
可惜无论她的态度如何，顾晓梦的态度是始终如一，不冷不热的。
不过与李宁玉得到待遇相比，司嘉起码还能与人说上几句话，令她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太快乐——她可是在嗑这俩人的cp啊，见着她们冷战怎么高兴的起来！
心思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很矛盾的三人，在收拾妥当后终于开始了今日的第一战——第三次拜访那位老婆婆。
白日上午，村里的男人除她们暂居处的男主人外又都赶去做祷告了，女人们也继续藏在家中不出来走动，外面依旧空无一人，反倒方便了行动。
巧的是，在三人刚赶到后，另外三个男试炼者也从对面赶来了。
他们信息共享，除了昨夜和妇人的对话外，其余她们知道的，对方也都是知道的，想来只要脑子健在，就知道该来这里找线索。
但显然那三人昨夜都没睡好，尤其是和田乐住在一个居处的李军国，眼底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脸比平日还要臭，往人家门口一杵，活像是来讨债的。
哪怕不在意神情，整整六个人站在别人家门口，压迫力也不小，对方是见鬼了才会如实告知线索。
“这么多人，怎么问啊，那婆婆一大把年纪了，别把人吓死。”司嘉抓了抓一头粉毛，有些烦躁。
“你们去别处等着，我和晓梦两个人去问就好。”李宁玉语气淡淡，却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司嘉跟了她们一天，知晓其厉害，闻言点了点头没什么意见。孙志伟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也无甚主见，便低头默认了。
但另外那两个男人，一个是不愿屈居于人下小心思极多的，一个是古板的大男子主义不喜欢被女人命令，顿时表情都变了变。
许文虽不满，却看得出这两个女人不简单，不愿做那个出头鸟，侧头瞟了眼李军国，等待这个脑子缺根弦的率先开口。
果然也不出所料，李军国眉头一横，板着脸提出异议：“线索摆在这是共有的，凭什么是你们去问？”
司嘉就防着他呢，当即瞪圆了眼很不可思议的样子，脱口便是：“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昨天一天的所有线索可都是她们三个找来的，你他爹的屁事没干成还好意思问凭什么？！
李军国黑着脸瞥她一眼，倒是学聪明了，知道骂不过，干脆不接她的话茬，当做没听到便是，眼只盯着李宁玉。
但下一刻给予他回应的却是一旁的顾晓梦。
“不管你有什么意见，都给我好好憋着，敢破坏我们的任务，我现在就弄死你。”她目光沉沉地深望他一眼，眸底划过不曾掩盖的杀意。
对于实力不弱，不惧副本危险的人来说，试炼者的威胁或许还要更大一些。毕竟猪队友总是防不胜防，还杀不得。
而经历过上个副本惨境的顾晓梦，再也不想顾什么仁义道德，甚至懒得多劝上几个字。
所有挡在李宁玉生命前的阻碍，她都能杀得！
两个心怀不满的人顿时脊骨一寒，即便许文不曾开口也感受到了那隐隐的威胁，显然对方是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
李军国脸黑成了锅底，却心有畏惧，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女人煞气太重，平常似还有意收敛了些，此时半分未掩，竟令他一时忌惮到不敢再提出不满。
见有人走，其余几个也跟了上去，片刻后只余李宁玉和顾晓梦两个。
李宁玉甚至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人动不动的暴力威胁，心中便只剩无需费什么力气的无奈了。
抬手敲过门后，等待的间隙静默地有些压抑。顾晓梦现在又开始冷着她，她也不敢去触霉头，两人沉默着无言可说。
直到大门从内被打开，再次探出那双浑浊的苍老眼眸，古怪的氛围顿破。
“怎么又是你们？老婆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别再来问我。”老人刚瞧清人影，立马抗拒地反手就要关门。
顾晓梦一把攥住门边将其拦住，“等会儿，我这里有样东西，你看完再说。”
她将手揣进衣兜作为掩饰，从道具栏拿出了那块碎布，快速将其塞到老人手中。
老婆婆不明所以，捏着那块布揉了揉昏花的眼仔细瞧着，几息后眼睛陡然睁大，满目惊骇，恍似欲将那双眼生生瞪出来。
“这...这是...我的儿媳留下的！？”她气息极其不稳，急速喘息着似要背过气去，愤怒到极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神说的没错，果然是因为怨气造成的，这个恶毒的女人，就是因为她的诅咒害死了我的儿子！！”
李宁玉眸光烁了烁，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一瞬，似有不适，但并未开口说什么驳斥之语，只问：
“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他在奉神庙为神明祷告时突然晕倒的，之后口吐鲜血直接死在了神明雕像前。”老婆婆捂着脸嗓子沙哑地哽咽。
顾晓梦挑了下眉，似有所觉：“那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依照神旨，拉到了林子里归于天地了...”她声音极为疲惫。
林子，后面的丛林？
李宁玉思绪一转，一个念头闪过，她立刻动用了技能——
⑸巧舌如簧[主动]「强化 4」〈能言善辩的高级间谍，最擅长的即是靠一张巧嘴扭转局势，使用技能后将干扰对方的判断为你的言论增加可信度。持续十分钟，冷却六十分钟，理智越高效果越好。〉
“不是她的诅咒害死了你的儿子，而是你的神明。”李宁玉神色寡淡，但抛出的话对老婆婆而言不异于一个重磅炸弹。
连顾晓梦也被引得侧目，心知这人是有办法了，未开口打扰，遂也放弃了若老人不肯说便抓她的孙女来威胁她一番的念头。
那老婆婆闻言显得很是激动，连对“他们”的恐惧都忘却了，声音猛地提高：“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有因为神明被诋毁而愤怒，反而更在乎她儿子。从妇人那得知村民无法供奉给神明所需的信仰力后，李宁玉就有所猜测，这些村民对神的信仰许是不够纯粹，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我虽没有证据，但人要学会用脑思考。”李宁玉睨了她一眼，眼中含着不动声色地傲慢。
姿态越高傲，便越容易取信这样少于外界接触的高龄老人，然顾晓梦却觉其言语疑有内涵之嫌，本是能用更温和的方式的，但这人许是对老人方才的话有所不满，便在暗戳戳地报复。
顾晓梦暗暗磨牙，心道不论如何，总归演技是当真不错，比敷衍她的时候强多了。
老婆婆倒果真似又信了几分，忙肯求她说下去。
李宁玉等了一等，才不紧不慢地讲起她在这短短十几秒内现梳理出来的分析。
“若按普世的观念，所谓诅咒根本是无稽之谈，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恶人依旧活得自在逍遥；而你们的神，一头狼，吃人，你们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缓慢而清晰，老婆婆霎时勃然色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虚而惊惶：“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昨晚我们有同伴被狼影怪物叼走了，难道你们是知道的？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她瞪目佯装惊怒。
李宁玉在故意装傻，加之技能引导，令老人顿时冷静下来，相信了对方其实并没有怀疑村民，连忙摆手否认：“不不，我们当然不知道，你快说，快接着说。”
李宁玉便自然地缓和了表情，点点头：“神食人以汲取能量，食物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当神发现你的儿媳被迫代替你成为祭品、满心怨气，而家中又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得的孩子和一个愚钝的老人后，自然便生出了狼性本能的贪欲，在男人祷告时将其杀死，并骗你们这是死去女人的怨气所致，再命你们将人抬到丛林中，方便它进餐。”
神明吃个人还要如此小心翼翼，要么是还要仰仗村民为它引去新的外来人；要么是有所忌惮，与村民已经做好的约定却擅自毁约，令这些村民失了与其交易的安全感，会做出威胁到它的举动；比如这吃人的东西显然是个邪神，外界总有能威胁到它的生物，或许也是怕被察觉到异常，才让村民极端地不可将财外露。
不过更可能的是二者皆有之。
当然这些全是她的推断臆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但全部是符合逻辑的；再者，就算其并非真相，为达目的，她也能将其说成真，并且不惜再添上一把火。
“还有，据我所知，狼是喜食鲜肉的，不喜腐肉，我猜测，或许你的儿子被送往那片丛林里时是...”
“别说了！！”老婆婆突然崩溃大喊，嗓音沙哑地仿佛纸张被撕裂，干枯如树皮的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摇着头呜咽：“别说了...我的儿啊..我的儿..”
显然在技能和逻辑极通非常有说服力的话语下，老婆婆已经全信了她的话。
李宁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一边难免为老人失子之痛感到悲哀，一边又心生厌恶，他们的母子情深，却以牺牲无辜者为代价，不存一丝愧意，还怨恨起受害者的诅咒，简直理所当然地令人作呕。
顾晓梦双手抱臂冷眼看着这一切，等老人哭过后渐渐平复下来了，才漠然开口：“这下你该愿意跟我们讲讲那个丛林之神了吧，那是杀害你儿子的凶手，你还要信仰守护你的神吗？”
老婆婆狼狈地抹了抹布满沟壑的脸，擦去泪痕，眼里露出蚀骨的恨意，摇头道：“它杀了我的儿子，我要让它偿命，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但条件是你们不能救它，还要杀了它！”
[叮，触发一条支线任务：婆婆的条件，是否接受？]
顾晓梦挑了下眉，下意识转头看向李宁玉，却见她微蹙着眉似若有所思；既不见她有所反应，所幸直接将任务接了。
“我答应你。”
[叮，新的任务加入任务栏，您可随时调出查看。]
李宁玉蓦而抬眸，神色有些惊讶，似是不明白这人为何这么果断，都不仔细考量一下就接下了，若是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晓梦？”她不解地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