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没星稀天下旦

自楚家寿宴之后,季忠已经夜巡两夜了。

季忠看了眼滴漏,刚过丑时。

“咻!”一声烟花起,黄色光火在明朗月夜闪烁。

西南方向!有人!

季忠呼唤身边亲卫,急忙快马加鞭前去。

“人在房上!”头顶响起急切呼声,季忠抬头,一名亲卫挣扎着从屋檐上滚落下来。

季忠跳下马急忙接住受伤的亲卫,又借力路边棚布蹬两步飞向屋顶。

月光明朗清明,一黑衣人影在屋脊上灵巧疾步而行。

季忠大步追上,高喊:“听令!房顶!”

离黑影愈来愈近,多名亲卫已然跃于四周屋顶,并向黑衣人冲了过来。

眼看四面楚歌之际,黑衣人停下脚步,返身向季忠冲了过来!

季忠一惊,来不及拔刀,却见对面冷光一闪,剑刃从身前迅猛划过,季忠连连后退,飞身抬脚欲踢向对方侧腰。黑衣人却腾空前翻,一跃跨过季忠,冲出了亲卫包围圈。

季忠不甘,慌忙追上,拔刀正要挥去,对方却及时脚刹止步,侧身半蹲住,一剑抵上季忠脖颈,后面的亲卫见状停止追赶,僵持着不敢上前。

此人身形矮小,季忠却忽视了两人体型的差异,恰好被钻了挥刀的空子,黑衣擒贼先擒王,却没有进一步动作,看来只想脱身。

“我死无碍,捉拿者有功!”季忠高声命令,亲卫再次冲了上来!

黑衣人迟疑之际,季忠仰头躲开剑刃逼上的命门,并手握刀柄反挥向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灵巧一躲,再次从季忠身侧跃过,竟冲向季忠身后的众亲卫。

动作迅猛灵巧,眨眼间三名亲卫被击落房顶,黑衣人快战打开突破口,收剑疾跑跳下房顶,没入街道之中,无影无踪。

想追,也寻不到人影了。

夜空无云,月亮却裹上了朦胧的光辉,夜雾渐起。季忠轻喘着扶起伤员,看着不远处的楚家府邸,心中疑云更甚,不得其解。

次日,季忠身着官服再次拜访了楚家,面见楚建。

楚建稳重,看季忠一身官服也没有失态,矢口否认楚家与那十二家相熟和失窃的事情,对于楚家附近出现的黑衣人,老人更是一头雾水。

“季大人与犬子相识已有数月,应该明白他喜欢胡说八道。生意场上变故多,彼此之间偶尔断了往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说到昨夜的黑衣人,未见楚伯父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季忠看楚建镇定自若,再次提到黑衣人。

楚建塌下的眼皮抬了抬,苦笑道:“楚家有点小产业傍身,被窃贼盯上再正常不过,这还要多谢季大人出手,护我楚家这点小钱财。”

“但愿吧,”季忠说道,看向楚建身后的屏风“但愿这些都只是巧合。”

季忠回到府尹府,亲信阿明便上来禀报,昨夜受伤的四名亲卫,伤口不在要害且均是皮肉伤,黑衣人用得剑较特殊,比两尺略短一些。

季忠边听边比划着,说道:“这似乎和十二家失窃案扯不上关系。”

阿明思索片刻问道:“难道我们遇见的不是窃贼?”

季忠摇头表示不知道:“你觉得昨夜那人身量如何?”

阿明回忆:“大概五尺多一些。”

季忠继续比划了下:“五尺两寸,身形瘦削”。”

阿明笑了:“怎么听着娘们唧唧的。”

第二日清晨,季忠再次拜访了楚家。

这次见的,是李商。

季忠问过楚南年,李商是临安人,来了京城之后一直住在楚家。

李商相貌白净,穿得也白净,腰间别了把桃木骨折扇,此人文采卓越,前些日子得了二甲进士,过不了多久就能拿着任职通告去赴任了。

李商身形颀长,有些书生的瘦弱感,言谈间却中气十足:“季大人想问什么,在下定知无不答。”

季忠盯着李商腰间折扇,突然道:“那日,我看李公子同宰辅外甥女胡缨在此地闲聊。”

似是问题出乎意料,李商面带惊讶看了眼季忠,镇定道:“在下出身卑贱,怎敢攀附宰辅,只因赵家小姐与在下是老相识,所以在此一见。”

这次轮到季忠吃了一惊:“胡缨姑娘姓赵?你们如何结识的?”

被盘问得如此仔细,李商似是有些拘谨,但仍笑答:“赵小姐先父曾任拱卫大夫一职,定居南方临安。九年前,赵家夫人聘请在下为先生,入府教赵家小姐习诗词书画。”

季忠插了句嘴:“这么多年,师生联系不断?”

李商摇头苦笑:“在下只做了赵家七年的先生,两年前,赵家夫妇双双仙逝,我被辞退,便与我的学生再无往来。后来听别人说过,赵家小姐被送到京城的外祖父家中。竟不曾想,赵夫人父亲已是当朝宰辅。”

季忠点头说道:“李公子很关心她。”

李商听他试探,忙忙否认:“在下惜才而已,赵家小姐冰雪聪明,学习读书极有天赋。”

季忠沉吟片刻,玩笑道:“那这赵胡缨岂不是文武双全?”

李商瞠目,继续否认:“季大人风趣,我并无武艺傍身,赵任兮小姐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季忠原本侧身对着李商,观水塘鱼影穿梭,听此言不由回头:“你说她叫什么?”

见季忠如此愕然,李商作揖恭敬答道:“赵任兮,精色内白,类可任兮,胡缨应只是表字。”

季忠从楚家告辞时,对胡缨的怀疑不减反增。

那黑衣人确与胡缨身量相似,虽然李商否认胡缨习武,但两人两年未见,他何来凭证如此确认?

思及至此,季忠驾马一路小跑,方向正是宰辅谢园洲的府邸。

宰辅位高权重,登门通报较为繁琐,季忠在谢家水榭见到胡缨时,已是晌午时分了。

胡缨一身鹅黄衣衫,微挑的眉眼十分娇俏,细腰盈盈一握,有弱柳扶风之意。

不知为何,季忠总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太自在,他咳咳嗓子行了礼,便开门见山问道:“那日,胡缨小姐为何去见李商?”

胡缨见他第一句就问李商,温言笑道:“季公子刚从楚家过来?”

季忠没有否认。

胡缨唤人给季忠看茶,遂屏退四周,望向水榭外自言自语道:“时值春分,柳枝抽绿,天气也暖和了。”

一番话答非所问,胡缨咽了口茶,莹白的手拖着雪白的瓷,季忠似是嗅到了茶叶飘出的香气。

胡缨睫羽颤动,眼眸流转,终于将目光落在季忠脸上:“我跟公子讲过,他是我意中人,但在楚建寿宴重逢后,我才知道李商只自认是我的老师,我伤心之余一时言辞犀利,李先生便生了我的气。”

胡缨长叹:“原想是能吐露心声,却落了个两不相见的下场。”

季忠追问:“你们只谈了这个?”

胡缨失笑反问:“季公子当时在附近,怎么会没听见呢?”

日头越来越盛,水榭下的鱼塘泛起丝丝涟漪。

季忠放下茶杯,正色道:“前几日深夜,楚家附近出现了形迹可疑的黑衣人,持剑伤了我四名亲卫,后又逃得无影无踪。”

胡缨故作惊讶,又有些不解:“季公子不去盯着楚家,跑来问我做甚?”

季忠打量着胡缨,和盘托出:“因为那晚你故意提出混进楚家着实奇怪。而且我与那黑衣人交过手,那人与你身形相似。”

胡缨微微挑眉,倒不如说直接猜的来得痛快。

胡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在季忠面前摊开手掌:“我虽然对武艺没什么造诣,但大人的怀疑也算是合情合理。我的侍从右陶倒是习剑,掌内常有厚茧,既然季大人存疑,不如亲眼判断。”

胡缨掌纹清晰,虎口和掌侧皮肤纹理细嫩软糯,手指上有做女红留下的茧子,怎么看都不像习武之人。

季忠越看脸蛋越热,最后从石椅上弹了起来,红着脸匆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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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歌
连载中灵絮竺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