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过，长安西市的石板路突然下陷三寸。
沈念之踩在浮动的青砖上，看两侧灯笼次第亮起——不是寻常的暖黄，而是幽幽的碧绿色，照得人脸如鬼魅。她锁骨处的蛊纹已经蔓延至颈侧，像一株妖异的红珊瑚，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跟紧。"林长生攥住她手腕。他今日换了装扮，靛青道袍内衬着银丝软甲，腰间玉佩换成了一枚青铜罗盘。自苗疆归来后，这位师兄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只在夜深人静时，沈念之能听见他房中传来青铜镜碎片的嗡鸣。
鬼市入口处蹲着个瞎眼老叟，面前摆着碗猩红液体。"两位贵人，买路钱。"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
林长生割破指尖滴血入碗。血珠落下的刹那，碗底浮现出半张残缺的舆图——正是昆仑镜碎片的位置标记。
"今夜子时三刻，九王爷要拍卖从大慈恩寺盗来的佛骨。"老叟舔着碗沿低语，"据说那舍利子上，嵌着片会说话的铜镜..."
越往鬼市深处走，妖气越重。摊位上摆的尽是些骇人物件：泡在琉璃瓶中的狐妖眼珠、人皮制成的灯笼、还有会发出婴啼的何首乌。沈念之腰间的青玉坠子烫得惊人，几乎要灼穿衣料。
"到了。"林长生突然拽她躲到阴影处。
前方出现一座由白骨垒成的高台，台上摆着鎏金佛龛。九王爷李琰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座椅上，正把玩一串头骨念珠。这位以暴戾闻名的皇叔，此刻左眼竟泛着和昆仑镜碎片同样的青光。
"第一件拍品——"侍从揭开红绸，露出截晶莹指骨，"玄奘法师的舍利子，底价三百活人心。"
沈念之倒吸凉气。指骨第二节处，赫然嵌着块菱形的青铜片！当有人举牌竞价时，那碎片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又见面了，小凤凰。"
林长生的罗盘炸裂开来。
混乱来得猝不及防。鬼火灯笼齐齐爆裂的瞬间，沈念之被人群冲散。她循着镜片共鸣的波动追进一条死胡同，却见九王爷正将佛骨按向自己空洞的左眼眶。
"沈姑娘来得正好。"他转身时，半边脸已经镜面化，皮肤下流动着青铜色的光，"玄冥大人托我问你——"
镜片突然射出光束，在空中映出幻象：三百年前的昆仑之巅，青衣鸾鸟一剑贯穿红衣女子。那女子坠崖前回眸，与沈念之生得一模一样。
"想起来了吗？"镜中传来玄冥的声音，"你根本不是凤凰，而是..."
骨笛携着凌厉煞气破空而来，将九王爷持镜的右手钉在墙上。林长生浑身是血地出现，背后虚幻的鸾翼只剩半边："师妹别看！"
但已经晚了。沈念之锁骨处的蛊纹彻底爆发，如荆棘般爬满脖颈。剧痛中，她看见更多记忆碎片——自己被囚在镜中的三百年，以及...
林长生每世轮回都试图打碎昆仑镜的执着。
九王爷的身体突然膨胀炸开，漫天血雾中，佛骨舍利飞向沈念之心口。林长生飞扑过来抱住她，青铜镜片却先一步没入蛊纹中心。
"终于齐了。"玄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十二道镜光在空中交织，竟组成一扇巨大的门扉。门内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抓住沈念之就往里拖。
林长生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在沈念之眉心："以吾青鸾血脉为契，唤汝凤凰真名——"
血珠渗入皮肤的刹那，沈念之额间浮现火焰纹路。沉睡三百年的涅槃之力终于苏醒，将逼近的鬼手烧成灰烬。
鬼市开始崩塌。林长生抱着昏迷的沈念之冲出地面时，怀中的佛骨舍利突然软化，变成张泛黄的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落款处两个名字正在消退：夜阑、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