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官道上，杨柳依依。沈念之牵着匹青骢马，慢悠悠地走在回长安的路上。她腰间那枚青玉坠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与三个月前离开长安时别无二致。
"师妹！"
一声清朗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沈念之回头，只见一袭靛蓝长衫的青年踏着草尖飞掠而来，衣袂翻飞间惊起几只粉蝶。那人落在她面前三尺处，笑眼弯弯："这么巧？"
"林师兄。"沈念之嘴角微扬，"师父又派你下山捉妖？"
林长生摆摆手，腕间一串菩提子叮当作响："刚从终南山论道回来，正打算回雾灵山看看师父。"他瞥见沈念之马鞍上挂着的青布包袱，"你这是..."
"回长安。"沈念之简短答道，却见林长生眼睛一亮。
"正好顺路！不如结伴而行？前头就是苏州城，听说醉仙楼的鲈鱼脍..."
话音未落，远处山林间突然惊起一群飞鸟。沈念之眯起眼睛，看见树影间有寒光闪过。
苏州城外的官道蜿蜒穿过一片枫林。正当二人行至林深处时，十余个蒙面大汉从树后闪出，为首者手持九环大刀，刀背上串着的铜环叮叮作响。
"此山是我开！"大汉声如洪钟。
林长生刚要掐诀，却被沈念之按住手腕。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转而做出一副惊慌模样："好汉饶命！我们只是过路商旅..."
匪首打量二人衣着，见林长生腰间玉佩成色极佳，当即喝道："绑了！带回寨里！"
麻绳捆上手腕时，林长生凑到沈念之耳边："师妹这是唱的哪出？"
"你没发现吗？"沈念之压低声音，"这些人身上有妖气。"
二人被推搡着来到山寨。这寨子依山而建，木栅栏上挂满兽骨，正中央的旗杆上悬着面褪色的"黑虎"旗。更奇怪的是，寨中空地上竟跪着二十余个被缚的百姓，有老有少，个个面如土色。
"又抓来两个！"匪首踹开柴房木门，"今晚凑够三十人，正好开祭！"
柴房门关上的刹那，林长生腕间菩提子突然迸出金光，绳索应声而断。他正要施法，角落里突然传来个怯生生的声音："二位...也是被抓来的？"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杏眼樱唇，发间簪着支木雕桃花簪。她身旁跪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正用身体护着她。
"在下李一言，这是内子林筱婕。"书生声音沙哑，"我们本要去江州探亲..."
沈念之注意到林筱婕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红痕，形状酷似兔耳。更奇怪的是，当她凝神望去时，那红痕竟微微发亮。
"祭品是怎么回事？"林长生蹲下身小声问道。
李一言脸色煞白："听说是献给什么山神的...每隔三月就要用三十个活人..."
突然，柴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四人立刻噤声，只见门缝外闪过几道黑影，隐约听得"子时""祭坛"等字眼。
待脚步声远去，沈念之从袖中抖出张黄符贴在门上，这才开口："不是山神，是山魈。"
"师妹确定？"林长生皱眉。
沈念之指向窗外："你看那旗。"
月光下，"黑虎"旗无风自动，旗面翻卷间隐约露出张青面獠牙的鬼脸。
子时将至，寨中响起沉闷的鼓声。沈念之与林长生假装被缚，混在人群中被押往山寨后山。祭坛是块平整的巨石，上面刻着诡异的符文，四周插着七七四十九盏绿纸灯笼。
"待会我破阵，你救人。"沈念之传音入密。
就在匪首要挥刀斩向第一个祭品时，异变突生。林筱婕突然挣脱绳索，扑向祭坛中央的铜鼎。匪首大怒，举刀便砍，却见刀锋在离她三寸处硬生生停住——林筱婕周身泛起一层柔和的白光。
"小小？"李一言惊呼。
林筱婕转过身，眼中竟泛起红光。她开口时，声音变成了清脆的童声："臭山魈！又害人！"
匪首的面具应声而裂，露出张青黑色的鬼脸。山魈厉声尖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被和尚点化过的小兔子！"
沈念之与林长生对视一眼，同时出手。林长生袖中飞出十二枚菩提子，在空中结成降魔阵；沈念之则咬破指尖，凌空画出血符。山魈怒吼着现出原形——三丈高的身躯上长满黑毛，利爪如刀。
混战中，林筱婕体内的白光越来越盛。当山魈的利爪即将抓到她心口时，那道白光倏地化作只巨大的白兔虚影，一爪拍在山魈天灵盖上。
"小小！"李一言扑过去抱住瘫软的妻子。
白兔虚影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模样。她向沈念之行了个佛礼："请仙子救救筱婕..."
原来二十年前，林筱婕五岁时曾在雾灵山脚救过只受伤的白兔，取名小小。那白兔常听山寺和尚讲经，渐生灵性。后来林筱婕失足落水，是小小以毕生修为换她一命，自己则化作灵体寄居在她体内。
"这些年我一直在沉睡，"小小透明的身影坐在李一言肩头，"直到感应到山魈的气息..."
祭坛上，林长生已用捆妖索制住山魈。沈念之取出一只紫金葫芦，将山魈收了进去。
"这妖孽竟敢冒充山神。"林长生愤愤道，"难怪附近村落总有人失踪。"
小小却突然飘到沈念之面前："仙子，我有个不情之请..."她指了指昏迷的林筱婕，"我想用最后一点灵力，帮他们..."
沈念之凝视小小片刻，突然笑了："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
小小双手合十："佛说，救人一命..."
"胜过七级浮屠。"林长生接道，叹了口气取出个玉瓶，"这是我珍藏的甘露，或许有用。"
黎明时分，山寨中的匪徒早已四散奔逃。被救的百姓们围着篝火，听李一言讲述这段奇缘。
林筱婕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丈夫含泪的笑脸。她腕间的兔耳红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朵小小的桃花印记。
"小小呢？"她轻声问。
李一言指向她发间的桃花簪。月光下，那木雕的桃花瓣上凝着滴露水，恰似泪珠。
另一边，沈念之正在收拾行装。林长生凑过来："师妹接下来..."
"长安。"沈念之系紧青布包袱，"往生铺该开门了。"
林长生晃了晃手中的紫金葫芦："那我先把这山魈押回师门。"他顿了顿，"对了，你怎么看出那兔子精的？"
沈念之笑而不答，翻身上马。晨光中，她腰间的青玉坠子闪过一道微光——若细看便会发现，那玉上刻着只酣睡的兔子。
"有缘再见，师兄。"
马蹄声渐远，林长生摇头轻笑，转身踏上另一条山路。雾灵山的晨钟正好敲响，惊起满山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