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铁甲碰撞的声响，赵康贴着假山缝隙往外看，御林军的玄色披风在暮色中翻涌如潮。 "陛下移驾听雨轩……"
王公公的破锣嗓子刺得耳膜生疼。
赵康看见明黄伞盖转过九曲桥，曹雄那身紫金官服像块淤血黏在皇帝身后。太尉腰间的鎏金刀鞘在夕阳下反光，晃得赵康眼前发黑。
那把刀砍穿过荣国七名将领的咽喉。
"六殿下？"大宫女终于找了过来，"该回宫用膳了。"
赵康甩开她的手。听雨轩的琉璃瓦在树梢间若隐若现，宫女们捧着食盒正往那边赶。有个穿绿衫的丫头落在最后，果盘里的银刀闪着寒光。
"我要吃葡萄。"
他蹿出去时撞翻了两个小太监。绿衫宫女惊得差点摔了果盘，银刀已经滑进赵康的袖袋。刀柄上缠着冰蚕丝，割喉时不会打滑。
"小祖宗当心摔着！"
宫女们手忙脚乱去扶他。赵康趁机钻过灌木丛，带刺的枝条在脸上刮出血痕。听雨轩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听见曹雄粗粝的笑声。
"......潼关新练的三千铁骑，个个都能开三石弓......"
赵康的指甲掐进掌心。前世就是曹雄的骑兵踏入了长安，火烧了长安城。
石阶上的禁军突然转身。
赵康猛地趴进草丛。蚂蚁顺着领口往里爬，他死死盯着三丈外的凉亭。
赵辰良正在剥荔枝，染红的指尖像刚沾过血。曹雄俯身说着什么，络腮胡里藏着道疤——那是他在攻打潼关时留下的。
"曹贼！" 赵康心中暗骂，激动地浑身发抖，惊飞了檐下的金丝雀。凉亭里两人同时转头，赵辰良的龙纹靴底已经踩上石阶。
就是现在。他像支离弦的箭冲向凉亭。银刀划破暮色，却在距离赵辰良咽喉三寸时突然脱手。六岁的手臂终究太短，刀尖只够到皇帝腰间的九龙玉佩。
"康儿？"
赵辰良弯腰的动作让赵康浑身僵住。
"朕的小六这是想要吃苹果吗？"
银刀被捡起的瞬间，赵康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但赵辰良只是笑着削起苹果，果皮连成长长一条垂到地上。曹雄粗糙的手指突然捏住他的脸。
"小殿下真精神！"
太尉掌心的老茧磨得脸生疼。赵康闻到他袖口传来的血腥味，一阵作呕。前世最后看见的也是这张脸。
"康儿想习武？"赵辰良把苹果塞进他嘴里，"等秋猎让曹爱卿教你骑射。"
甜腻的汁水呛进气管。赵康剧烈咳嗽时，看见曹雄腰带下露出半块青铜令牌。错金纹路组成个"贺"字——那是晋王李贺的旧物，他投敌时亲手献给赵辰良的投名状。
"末将定当尽心。"曹雄的大手揉着他发顶，像在拍打一只狸猫，"微臣孙儿也在国子监求学，听说六殿下近日爱读《孙子兵法》？"
赵康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他近日在国子监重读兵法。
"胡闹。"赵辰良突然沉下脸，"六岁孩童读什么兵书？"
苹果核砸在赵康脚边。皇帝起身时，九龙玉佩擦过他额头，冰凉如墓碑。禁军们像黑潮般簇拥着天子离去，曹雄临走前又捏了把他的脸。
"小殿下这眼神......"太尉的笑声渐渐远去，"倒让微臣想起位故人。"
赵康站在满地果皮中间，看着二人的背影，怒火中烧。
热流突然从鼻腔涌出。赵康低头看着血滴在锦袍上晕开。
"陛下！陛下！六殿下流鼻血了！"宫女急忙喊道。
“传太医！”赵辰良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九龙玉佩在腰间叮当作响。
太医赶忙跑过来，替赵康把脉检查。
"陛下，小殿下这是肝火旺盛，气血上涌所致。"老太医诊断完说道，"老臣这就开一剂黄连解毒汤..."
"苦..."赵康拽着皇帝的袖子，故意让声音带上哭腔，"儿臣不要喝苦药..."
赵辰良的表情柔和下来，捏了捏赵康的脸蛋："良药苦口，康儿要听话。喝完药，父皇赏你南诏进贡的蜜饯可好？"
不等赵康说话，赵辰良招手道："快！把药端来！"
赵辰良亲自接过药碗，舀了一勺送到赵康嘴边，"康儿乖，喝了就不难受了。"
药汁苦得舌根发麻。赵康一口将药汁喷出来。"哇——好苦！父皇骗人！"
"陛下..."老太医战战兢兢地说，"不如...让六殿下回宫静养？"
赵辰良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也好。来人，送六皇子回明德殿。"
回宫的路上，赵康躺在步辇里盘算着如何除掉二人。经过净事房时，他突然坐起："停！本殿下要解手！"
大宫女连忙劝阻："殿下，就快到了..."
"憋不住了！"赵康踢了她一脚，趁乱钻进灌木丛，跑到前面净事房的墙角。
傍晚的净事房阴森可怖。赵康刚扶着墙喘匀气，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突然从背后响起。
"新来的崽子？"沙哑的声音贴着耳根传来，带着腐臭味的热气喷在赵康后颈。一个瞎眼老太监提着羊皮灯笼，眼窝里结着黑痂，"见了咱家不跪，等着吃板子？"
赵康吓了一跳，踉跄后退："放肆！本殿下..."
"哟呵！"老太监枯树枝似的手突然掐住他下巴，指甲陷进皮肉，"上月也有个崽子这么喊，现在他的宝贝正泡在坛子里当摆件呢！"灯笼一晃，照亮墙角一排青瓷罐。
赵康胃里翻涌。老太监突然扯开他衣领，冰凉的手指划过锁骨："皮肉倒是细嫩，宫外最近送来的货色越来越好了，你是被送来伺候六皇子的吧？"
"我就是..."赵康话未说完，老太监突然暴起将他按在条凳上。腐朽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混着铁链碰撞的脆响。
"管你是哪家的小公子，"老太监从灯笼杆里抽出生锈的弯刀，刀尖挑开赵康的腰带，一把拽下他的裤子，"进了净事房，都是要伺候主子的料！"
赵康吓得尖叫，一把推开老太监，但他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如何能推动？
“别动！咱家可是干了几十年的手艺，一摸一个准！”老太监说着，手就伸过来。
就在刀刃即将落下时，清脆的童声传来："六哥！你在玩捉迷藏吗？"
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姑娘，抱着一直雪白小狗，蹦跳而来，琉璃铃铛叮当作响。原来她是赵辰良的七女儿赵怀茹，今年五岁，是吴美人所生。
老太监听出来是个小姑娘的声音，这净事房从未出现过女的，顿时慌了："你...你是谁？"
“怀茹，救我！”赵康冲赵怀茹大喊道。
"坏人！"赵怀茹看着老太监手中的刀，吓了一跳："你敢欺负六哥，我告诉父皇去！快放开我六哥！"
老太监的手开始发抖："父皇？你是..."
"雪团子，咬他！"小丫头把狗一扔。白毛球精准扑向灯笼，羊皮罩子瞬间被撕破。老太监“啊”的惨叫一声，灯笼砸在地上燃起大火，火星溅到他枯树皮般的脸上，烫出几个焦黑的疤。
赵康的衣服被老太监割破，他随手抓起一套小太监衣服，趁机拽起赵怀茹就跑。
"六哥，"她边跑边问，"那个坏太监为什么说你是新来的呀？"
"他眼睛瞎了，乱说的。"赵康边跑边换上小太监衣服，随口应付，"怀茹怎么找到这里的？"
"雪团子走丢了，我出来找它，我看见你往这边跑啦！"她骄傲地昂头，"哥，今天这事我们要不要告诉父皇？"
赵康一脸尴尬，今天让妹妹看到自己差点被阉了，此事他可不想再有旁人知道，也不想眼瞎老太监因此事丧命："不必了，是个误会，怀茹，今日这事你也不能告诉别人，包括你阿娘！"
赵怀茹正要回答，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禁军的火把正往这边移动。
"快！"赵康拉着她钻进假山后面，"躲起来，被父皇知道咱们闯祸了，又要责罚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