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池就呆在齐渺渺的视角里,静静的听着厕所里关不紧的水龙头不断渗出水来,砸进泛黄的水池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李云晓的脚步声就伴着这无尽的水滴声不断远去。
齐渺渺从冰冷的地上爬起,上课铃声响了,她从厕所里走出来,迎着学生们异样的眼神,逆着上课的人流,爬到教学楼的顶层。
一句话也没有说,推开走廊的窗户,就要一跃而下。
幸而被路过的老师及时抱着齐渺渺的腰给她拖了下来。
幸而……真的是幸吗?
后面的事情太过于混乱,喊叫声,安慰声,询问声,奔走相告声,对峙声……
太多太杂,像是一档深夜的老旧节目发出的罐头笑声,突兀的让人觉得尴尬又讽刺。
“齐渺渺同学,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老师同学们说的。”
事情最后闹到了校长那里。
“没必要要寻死腻活的,你说是吧?”
肥肥厚厚的嘴唇泛着油腻的光,一开一合间能看见泛黄的牙齿,和黑黢黢的口。
“再说了,有什么槛是过不去的?”
短而粗的手指连着宽且厚的掌心,搭在了齐渺渺的肩膀上。
“你还是太年轻……凡事都要替自己的父母想一想。”
灼热到像烙铁的温度带着潮湿粘滞的呼吸从颈侧传来。
“你也不想他们伤心不是?”
兰池忍不住了,顿时干呕起来。
音铃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从桌子上蹦下来凑到兰池跟前:“怎么了?没事吧?”
视线模糊了几瞬,耳边的声音才清晰起来。
兰池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间空教室里,可是脖颈处还残留的那湿热的触感,不断的提醒他,之前发生的事情绝不是错觉。
兰池脸色难看,他办案多年,什么恶心的尸体没见过?可如今,活着的人却更叫他恶心。
兰池压下干呕,脸色苍白且难看,轻微的洁癖让他掏出手帕在自己的脖子和肩膀处不断擦拭着。
音铃看着他这古怪而又突兀的举动,挑眉。
刚刚怪异的曲调结束之后,兰池的眼神就发直,直到刚刚做出干呕的动作之后,才对外界有了反应。
时澈的铜钱在他的手指上不断飞舞循环着,他关心兰池道:“反应这么厉害,不会是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话是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音铃看了一眼时澈,转头直接询问起兰池:“碰见鬼了?”
“不是。”兰池深呼一口气,开口讲起了在齐渺渺视角里发生的事情。
“谣言怕不是都是真的,齐渺渺她……真的被校长……”兰池剑眉中心刻着一道深深的沟壑,齐渺渺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却发生了这种事。
“如果有人发现的话——她的父母什么都没发现吗?学校里都闹的这么大了。”兰池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父母就不会报警吗?”
心中除了对齐渺渺的痛心,还有对这些不作为父母的埋怨,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个猪狗不如的校长,那才是真的畜生。
“如果校内加强法治意识的教育的话,哪怕只是请几个民警来普法呢,”兰池本就嫉恶如仇,更何况又一第一视角经历了齐渺渺的痛苦。
只怕是恨不得杀了校长那个畜生。
但是他不能,法律不会允许,他的身份也不会允许……他的身份?他是什么身份来的?
头,有些疼了。
音铃听完兰池的话,连眉梢都不曾动过一点。
而祈星洄和时澈也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外露,这倒显得一脸正气,义愤填膺的兰池有些格格不入了。
祈星洄捏着自己的耳垂,单边的耳坠被他碰的摇摇晃晃,他斜着眼睛瞥了时澈一眼,嗤笑一声:“有些人平时表现的多么纯良清澈,跟朵小白花似的。”
“结果听了这些可是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不是说慈悲为怀吗?”
时澈完全没被这不痛不痒的话语给攻击到,反而笑开来:“出家人才以慈悲为怀。”
“我就是个道士,纯纯江湖骗子,这不,前不久才因为宣扬封建迷信被捉了去。”
兰池当然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有善心的,但同行的伙伴竟也如此冷漠,还是叫他一路凉到了心底。
“哼……”一个单调的音节被音铃哼出了个千回百转的曲调,她咧嘴一笑:“真是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兰池难以置信的看向音铃:“你难道觉得这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悲剧发生在你面前,难道你就不会感到痛心吗?”
愤怒使得兰池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也许是被音铃救过的原因,他分外接受不了音铃对于悲剧的漠视。
音铃没有刺激兰池的意思,她也很奇怪,办过那么多案子,兰池居然还能如此情感充沛。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
见过的悲剧多了,也就不觉得悲剧悲了,麻木之后还会对那些仍对他人感同身受的人,进行高高在上的教育。
你还是太年轻,见识的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世界向来如此,又有什么的呢?
然后习惯苦难,歌颂苦难,都是叫人心甘情愿的去受苦的话……
可惜苦难向来不高尚,习惯不代表正确。
音铃并不会对兰池的正义多嘴些什么,她见惯了苦难,却讨厌那些好为人师的家伙。
可惜,音铃又不是脾气好好的小姑娘,她登时踹了一脚凳子,面露不善道:“你跟我在这瞎嚷嚷什么呢?”
兰池的愤怒就像是卡壳的磁带,一下子就断在了那里,他惊觉,自己居然成为了那种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人——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他人身上。
兰池一下子泄了气,他不是那种明知自己的错误却死鸭子嘴硬的人,他老老实实的道了歉:“对不起。”
是他不该把情绪发泄在队友身上,也许是第一视角的原因,齐渺渺的心绪多少也沾染了些在他身上。
可错了就是错了,他不喜恶人给自己的的恶行找借口,也不愿为自己的错误辩解几分。
兰池这一道歉,反而叫音铃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她以往的经历,这个时候对方往往要继续叭叭的说一些啰哩巴嗦的话,然后她则是需要上去两脚再接一镰刀。
兰池,真的是乖啊。
音铃感概。